一杯奶茶喝完，晴天觉得从胃里反上来浓郁到呛人的气味。不知道为什么，吃完东西以后并没有让她感到满足，反而心里生出一些莫名的空虚。
    胃是热的，心是冷的，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但她忍住了。
    海风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抗拒，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些脆弱的熟悉感被消解了。
    晴天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次她的客户诚惶诚恐的来找她看盘解命改运，得到答案以后都是以这种表情离开的。
    客户就是客户，本来就不是朋友。
    但她还是觉得失落。
    最开始她接触神秘学是初中的时候。那时候她无意中买了一本台湾版的占星书籍《内在的天空》，看得如痴如醉。
    看这本书的乐趣是一边看一边还可以在现实中应用。书还没看完，她已经开始给自己班上的同学们分析各自的性格和潜能，和他们一起憧憬将来的人生，给他们的恋爱支招，教他们怎么对付家长和老师……
    那种快乐一去不复返了。
    年少时想知道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想知道所有道理，觉得那样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这些年，她却觉得离真正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她看着眼前的海风。
    她刚刚替他做了生时校正，得到了比他的出生医院都更精准的出生时间；
    她现在可以说出他过去的人生里所有发生的大事；
    她还可以根据他的太阳返照盘、行运盘、次限盘、太阳弧等各种技巧看出他将来的人生趋势……
    可是，她仍然并不是真正了解眼前这个人。
    要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应该是要和他一起大声地笑过、痛快地哭过、见过他牛逼的时刻、也看过他出糗的样子……
    她脑海中翻飞着各种海风星盘的配置：太土海t三角、月亮天蝎、太阳落十二宫、中天双鱼、南交水瓶……这些符号里都藏着无数秘密。
    她能够破解这些秘密，但是她却不能因此走近他。
    这种困境仿佛就是神秘的诅咒，无法摆脱。
    晴天就这么看着海风，想了好多好多……
    海风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想离开这个可怕的现场，又不敢轻举妄动。
    海风：“哎呀，我午饭还没吃呢，我出去找个地方吃点。”
    晴天突然脸上挂上了笑容，她放低声音，温柔地对海风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吧，那里有免费的自助餐点。”
    晴天的人格转换太突然，海风觉得可疑。
    海风凭直觉拒绝：“不用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晴天的声音更柔软了，甜糯甜糯的：“还有免费的大师课，三天八千块钱，你去听半天，就等于赚到了1300。”
    海风坚决摇头。
    他心想：“我又不是没事做，在家躺着睡得多舒服啊。”
    晴天使出了杀手锏。
    “那你把2400的咨询费给我！”
    2400海风也不是没有，但是辛辛苦苦赚的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拱手给人，总觉得自己可冤可冤了。
    但是和对方讲道理又是讲不通的。
    能怎么办？
    “我下个月工资发了给你吧，可以吗？”
    晴天本来也没想真拿这个咨询费，只是嘴上叨难一下海风解解气罢了。
    晴天开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这个课程是我组织代理的，你就去听半天，到时候帮我填一张调查表就行了，而且咨询费你也不用出了。”
    海风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晴天大方地：“就当是广告成本吧。”
    巨大的利益面前，海风的心被打动了。
    心动以后就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现在他看晴天，就觉得她说话的样子非常真诚，一点骗人的样子都没有，连睫毛都没眨过，一直长长地翘着。
    “哎，我的初恋应该睫毛比她更长一点吧。”海风没来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个人起身准备出发。
    晴天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口红，简单涂了涂嘴唇，就算收拾好了。
    然后她就挎上小包包准备向大门走去。
    海风又惊呆了：“你穿的不是睡衣吗？”
    晴天把眼珠使劲往上翻，让海风看到了她全部的眼白。
    “**秋冬最新款，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哼。”
    晴天转头离开，她才不会生气呢。
    这种直男审美是病，得治。
    但她又不是医生，这事不归她管。
    “小姐姐我是多么豁达的人，哼！”
    晴天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喜欢和海风在一起悠闲放松的感觉。
    她一反常态的和颜悦色、充满耐心。
    在路上的时候，她还主动和海风聊起天来。
    晴天告诉海风这次上课的斯蒂芬老师是《内在的天空》的作者，也是她最爱最尊敬的老师。
    斯蒂芬老师虽然深居沙漠中，但却有很多好莱坞明星和美国政客的客户。要预约斯蒂芬老师的咨询要提前两三年排队。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晴天的交情，这次他是不会千里迢迢来到中国授课的。
    晴天说到研究神秘学的大师有许多都是名牌大学出身，象写了《西方思想史》的殿堂级大师塔纳斯教授就是哈佛毕业的。
    这些人和这些事情离海风的生活太远，海风只对离他最近的“圈内人”好奇。
    海风问：“那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呢？”
    晴天愣了一下，这个话题她不是太想回答，但毕竟是自己先提到的。所以她就简单说了一句：“高考以后我被北大录取了。”
    海风被镇住了。北大清华那可是多少人的梦想，不管在中国的哪个角落，都有对命运不甘的年轻人梦想考上这里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啊。
    海风自己也这样想过的。
    身边的女孩在海风眼里的形象变得异常高大起来。
    晴天却紧接着说了一句：“不过后来我退学了。”
    海风惊讶：“你家人没意见吗？”
    晴天想到过去发生的事情，面容变得惨淡，刚抹的口红也不再鲜艳。
    她说：“还好吧，反正他们一开始也是希望我能去剑桥。”
    “那你去了吗？”
    “没有，我去了伦敦占星学院。”
    海风看到晴天变幻的表情，想着因为这些事情，晴天和家人的关系应该是紧张的。
    海风不再问什么。
    气氛变得压抑。
    这时，海风看到前面有卖鸡蛋仔的小店，兴奋地招呼晴天过去。
    “刚才蹭你的，没吃过瘾，我要去再买一份。”
    晴天还没从忧伤的气氛里走出来，安静地站在一边。她这个样子，谁能想到她也是那个租不到房间就凶蛮地把人家的墙给拆了的家伙。
    人是复杂的。
    越极端相反的性格反而越容易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等了好几分钟，海风才拿到烤好的鸡蛋仔，烤的时候面糊里还是加了红豆的，特别香特别好吃。
    因为知道海风的能力，也见过他的强大，晴天反而迷糊了。
    眼前这个个子高高的对着红豆鸡蛋仔傻笑的家伙就是那个轻轻松松破了李太仙幻境的人吗？
    晴天所属的神秘协会早就盯上李太仙了，也想采取“净化行动”，只是协会里有能力的人，大多数都和李太仙一样擅长造幻境。如果派他们去解救那些被禁制的人，恐怕那些人脑子里只会更混乱更糊涂。
    也有少数一些人拥有“破境”的能力，但没法对付李太仙这种级别的。
    这是历史难题。
    总是有心怀不轨没有底线的能力者在灵象世界里胡作非为，破坏人类的精神健康。
    维护灵象世界和平的人一直都有，却总是越治理越混乱。
    虽然每隔百年，会出现真正的圣者证本清源。但几千年下来，人们对灵象世界的特异能力者总是心怀偏见，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就像晴天的父母，当他们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特殊能力者以后，他们甚至不敢和她摊牌，不敢和她对抗，但却渐渐开始和女儿保持距离。
    直到后来他们出国定居彻底避开了这个独生女儿。
    灵象世界从来不是一个太平之地，这样的混乱也许会永远持续下去。但象晴天这样的人，他们也永远都会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
    而眼前这个家伙呢，在这个世界，他会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特异能力者？
    晴天直接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海风正满足地把鸡蛋仔撕成圆圆的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嘴里。每一块鸡蛋仔的边缘部分都被烤得焦香脆嫩，再配上里面粉粉的甜甜的红豆，美味极了。
    海风一边往嘴里塞撕下来的鸡蛋仔，一边使劲把鸡蛋仔飘到空中的香气吸到肚子里。
    听到晴天的问题，他不以为然。
    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和家长就老是问这样的问题。
    海风一开始听到别的小朋友大声回答说他们想做海洋学家、科学家、象棋大师、明星、有钱人的时候，觉得很羞愧。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想过也回答不出这些厉害的答案。
    不过现在的海风已经有答案了，而且越来越清晰。
    海风坦然地说：“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好好照顾我的父母、老婆和孩子，好好工作，不一定要做很厉害的人，快乐对我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