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有点不敢和唐清焰对视。
    甚至就连唐清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都感觉十分难受，发烫。
    于是他思考着，依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是益州人，你是冀州人，我不会离开锦官，你也不愿留下来，像是我们这样的情侣毕业就分手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吗？”
    是的，来自不同省份却在大学里相爱的情侣，十对里面恐怕有九对都将大学毕业季当成了分手季，剩下的也将饱经磨难。
    异地的痛苦是很难克服的。
    程云不是小说里霸气侧漏的主人公，甚至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大男子主义者，可他并不是。他不会说‘因为你是女生，若我们想要继续走下去，你就必须留在我的城市’，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唐清焰也不是那类会各种将就男方的女生，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有自己的家乡，她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是大学毕业很常见的事，特别是益州大学这种充满了外省人的学府，每当毕业季很多情侣都面临这样的选择。
    ‘真爱无敌’太过于理想化了。
    何况两人性格、理念差距都挺大的，若非其中一方愿意将就或作出改变，是很难走得下去的——曾经两人都意识到了这点，最后他们关于未来的不同选择也只是将这点赤倮倮的暴露了出来而已。
    可这时，唐清焰却反问道：“如果我当初选择了留下来呢？”
    听见这句话程云不由一怔。
    片刻后，他深深的看了眼唐清焰：“这段时间你的变化可真大啊！”
    “人嘛，总是要改变的。”唐清焰说。
    “是啊。”程云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抱着小萝莉无意识的揉捏着，过了好久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这世上哪有如果啊……”
    “为什么不能有？”
    “就像我们，分开后越走越远，各自都有各自的经历，相差已经太大了，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程云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没有时空节点，现在他面临这样的唐清焰，他是否会想重拾旧情他不确定，但时空节点好像把他变成了另一个物种一样，一个几乎不老不死的妖怪，即使这么久了，他也没有想好他该如何与一个凡人女子相爱、结婚乃至白头。
    “越走越远了么……”唐清焰看着他的表情，也陷入了沉默。
    她收回了停在程云脸上的目光，听见后面传来几声喇叭声，她挪动了一下车，从路边开到了酒店的停车带上，在整个过程中她都像是很平静的样子。
    随后她才继续望着前方出神，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将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插进衣兜里摸索了下，像是男人摸烟一样的动作，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送进嘴里含着。
    深深的吸气，又呼出……
    片刻后她才看向程云，好看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说：“你变化也挺大的！”
    程云点点头，但没有说话。
    似乎觉得此时车内气氛太别扭，他抿了抿嘴，刚想说‘我该走了’，唐清焰却忽然出声道：“唐清影那丫头在你那边没给你添麻烦吧？”
    程云打量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道：“怎么说呢……”
    唐清焰笑了笑：“我想也是！”
    “什么？”
    “她脑回路不太正常的，肯定让你很头疼吧？”
    “还好，她在我们宾馆已经算是正常的了。”程云低头瞄了眼小萝莉，又道，“而且至少还有程烟能压着她，倒是也没怎么让我头疼，反倒还给我们增添了很多快乐。”
    “程烟能压着她？”唐清焰似乎很惊讶。
    “是啊，经常收拾她。”
    “啧啧，看来那丫头真是学好了，我还以为她过年回来是装的呢！”
    “她也会长大的啊！”
    “你该走了。”唐清焰对着酒店大楼扬了扬下巴，“让我好好静静。”
    “也好。”程云点点头，打开车门犹豫了下，又回头说了句——
    “对不起。”
    “哈！”唐清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她还懒散的打了个呵欠，才说，“没什么，我们现在相差再大，难道还能有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相差大么？”
    “额……”
    程云意识到她理解错了，心感不妙，但这时唐清焰又摆了摆手：“别说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程云抱着小萝莉下车，关上了车门。
    唐清焰笑了笑，按下一个按钮，伴随着沙沙的声音，副驾驶的车窗缓缓关上了，在黑暗的环境中再也看不清坐在车内的她。
    程云犹豫了下，又挥了挥手，便带着小萝莉往酒店门口走去。
    唐清焰的车没有动。
    一直到上楼，回房，他放下猫包，对小萝莉说：“自己去洗澡，把身上的烤鱼味儿洗掉。”
    小萝莉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但也乖乖的去洗澡了。
    程云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从上面看看唐清焰走了没有，但无奈房间的窗是朝向另一个方向的，他看不见。
    小萝莉洗完澡，在卫生间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程云来给它吹干毛发，于是只得自己使了个法术，令全身毛发立马变得干爽蓬松起来。
    叼着自己的领结和小衣服走出来时，它看见程云正拉开行李箱，从里面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
    这只人类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它绕到程云面前，偏着脑袋盯着他。
    程云摸了摸它的脑门，拿上洗漱用品往卫生间走去，一声未吭。
    算起来到今年夏天他才毕业一年，不，或许不应该算到夏天，应该算毕业答辩的时候，是四月底吧？而现在还差几个小时才到四月，他和唐清焰是大四中间的时候分手的，一年多的时间。而他们从大二确定关系到大四分手差不多两年多，这么想来时间过得真快啊！
    想起当年高三的他突然醒悟，为了考一个好学校而奋斗、专心听课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一眨眼他已经从益州大学毕业了。
    大学认识了好多的人，领过好多本教材旷过好多课，做了好多事情，还有了一段很美好的爱情，但回想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曾经无比憧憬的大学四年竟是一晃眼就过完了！
    那可是四年啊！
    好快啊！
    对于唐清焰，程云是可以放下的，他们俩都不是那种因为爱情要死要活的人——那不是电视里才常见的情节吗？说来残酷，可事实就是现实中大部分人即使对一段感情再深刻，当走到结局了，即使再不舍再不甘也可以用一种相对平稳的态度放手。
    可当回忆再被勾起，才过了一年多，心会因此变得很乱也是很正常的吧？
    程云如是自我安慰着，感受着略烫的水柱冲刷着皮肤的感觉。
    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原本平整的被子中多了一坨突起，程云摇了摇头，坐在床上，从行李箱里摸出一个红包，然后又掏出钱包，数了四张现金。
    忽然，窗帘动了一下。
    小萝莉从窗帘后面钻了出来，看样子它刚才正站在窗沿上。
    程云愣了下，连忙回头看了眼被子的突起处，又看向小萝莉，纳闷了：“被子下面的不是你？”
    小萝莉也狐疑的盯着他：“呜？”
    “那这是什么？”
    “呜！”
    “……”程云放弃了和它沟通的打算，掀开被子一看，床上赫然摆着一只蓝色的小鲨鱼玩偶，一时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把这玩意儿放在被子下捂着干嘛？”
    “呜！”
    “……算了算了，也听不懂你都在叫些什么。”程云摇摇头，继续把钱塞进红包里边。
    “呜……”
    小萝莉也继续偏着脑袋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眼里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
    红包封四百块，程云是问过江俊宇的。这差不多是同学们统一的一个数字了。因为现在还未毕业一年，就算加上大四实习期走出校门也不过一年多，同学们大多还领着微薄的工资，属于交了房租、除开生活必要开销以外刚刚好只能有点余钱的那种，有些同学甚至生活都过得很紧，当然封不了多大的红包。而程云自然是大家封多少他也就跟着封多少。
    封好红包后，他又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支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萝莉则凑到他跟前认真的看着，小脸上满是好奇与不解，接着它眼中有微光在闪闪熠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程云见它这模样不由笑了一声。
    这小东西好奇心很强，但很多东西它又理解不了——程云最喜欢看它这一脸懵逼的模样了！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最终会把他的这种行为脑补成什么样子……
    记得前两天他和江俊宇开语音的时候，小萝莉也站一边一本正经的听着，那时的它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收好红包，程云关了灯躺了下来，说道：“睡了！明天一早就得起来坐车！”
    话虽如此，他却很晚才睡着。
    小萝莉也精力充沛得很，在房间里悄悄的爬来爬去，不时鼓捣着它的小鲨鱼玩偶，弄得悉悉索索的响，估摸着它还以为程云不知道。
    还好程云设了早晨的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