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第20部分阅读
公子风流 作者:禁忌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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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个锦衣卫官兵,收入不菲。
周芳希翼的看着郝风楼,道:“学生闲暇时做了一个帐,这笔银子,刨开三百两送去北镇府司,其余的大人可得两百两,下头的兄弟每人十两,再有”
郝风楼抿抿嘴:“银子我不要,弟兄们倒是辛苦,所有的校尉力士每人给十两罢,小旗二十,总旗五十两。至于北镇府司那边,就不必去打点了,除了这些,还能剩多少银子”
周芳愣了一下:“大人,这不合规矩啊这这”看出了郝风楼目中的坚决,周芳最后老老实实的道:“若是如此,只怕每月能剩百两银子,实在不少了,不过留着有什么用”
郝风楼微微一笑:“这笔银子,留着当然有用,以后你专门做帐,你不只要做书吏,要要做帐房,记账的事你熟稔不熟稔若是不熟,就招募个帐房来。”
周芳眼睛一亮,他突然明白了郝风楼的意思。其实锦衣卫里的文吏责权一向都不小,比如经历司,就是地位超然的存在。别看周芳只负责筹钱和点卯,可是某种程度来说,人员的调遣归他管理,所以平时大家都对他礼敬有加。
可是现在,却又兼了帐房,以百户所现在每月收入,这小库房里的银钱可不少,收支和出纳若是都归他管,周芳的地位,可就全然不同了。
他连忙道:“学生尽力而为。”
郝风楼没有多说什么,见他大包大揽,也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是道:“好,以后这库里的事就交给你了,不过,现在有些事要交给你办,嗯,你拿笔墨来,这些事很繁琐,省的你记不住。”
周芳拿了笔墨,蘸墨之后,等候郝风楼吩咐。
郝风楼沉吟道:“采买木牌一百块,请人雕刻一些字上去,字上要刷红漆。”
周芳忍不住道:“不知雕刻什么字”
郝风楼道:“不得随地便溺不得随地吐痰不得随意丢垃圾”
郝风楼连说了七八个不得,周芳听的头大如斗,耐着心记下,却忍不住抬头道:“大人,这是什么规矩”
第八十三章:坑了
郝风楼正色道:“这是咱们东华门的规矩,往后这东华门就得照着我们的规矩来。还有,要招募一些人手清扫街道,招募五人吧,让他们每人分管几条街,务求做到整洁。告示还要贴出去,要请一些漆匠来,道路要划线,一分为二,订起规矩,但凡车轿路过,大家各走其道,凡有过界的,让曾建等人去罚钱,若是引起纠纷的,不问是非,首先拿了违反越界的人再说。”
郝风楼顿了一下,继续道:“几处沟渠也要请工匠修葺一下。这里夜里的更夫似乎不常来是不是咱们自己请两个,其中一个值夜,另一个白日也要通报时辰。嗯,眼下暂时差不多了,采买聘请工匠还有修葺的事以后就交给你来办,至于罚钱维持街道的事让吴涛带人去管,曾建呢,以后专门带一队兄弟,好好地整理一下地面,三教九流进咱们这个地方倒是容许,可是要是敢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作j犯科,偷盗或者马蚤扰商户,亦或当街斗殴的,统统让曾建去料理了。”
郝风楼这里的料理却和其他衙门不同,锦衣卫是超级暴力衙门,通常他们口里的料理就是直接将人拉去某处城隍庙,直接用棍棒将人打死,绝不只是表面上那样轻松写意。
只是郝风楼让周芳记下来的这么些事却是让周芳很是不解,这些可都是银子啊,好端端的把银子收了来,最后却去挖沟扫大街,连更夫也花钱去雇,这还是锦衣卫吗
倒是不许吐痰丢垃圾对周芳来说很是别出心裁,都说郝大人一向脑子灵活,总能想到挣银子的办法,这没事放人出去罚没点银子,似乎也不错,毕竟巡街的校尉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没什么紧要的事,很多人都在躲懒,现如今有了罚钱的权利,只怕积极性会高许多,也算是大家又多了一条财路。
对郝风楼,周芳一向不敢悖逆,好歹是读过书的人,周芳很明事理,知道上下尊卑,绝不会贸然质疑郝风楼,另一方面,也是郝风楼从前的表现本身就让人信服。
郝风楼挥挥手:“好啦,去办吧,昨夜我一宿没有睡,到这儿打打盹,这些事只好托付周先生了。”
周芳连道不敢,连忙去了。
东华门这边出现了许多很是奇怪的举动,比如满大街铺天盖地的各种木牌,紧接着平时出现得并不多的锦衣卫们一个个跨刀出现,让整个东华门附近一带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校尉王昌搬着矮凳正盯着木牌子,这木牌子上用鲜红的红漆写着随意便溺者罚钱三十钱的大字,很是醒目。
王昌乃是吴涛的人,此时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三十钱不多,可总算是浮财,百户所里有规矩,谁抓住罚没的银子便是谁的,对此,王昌颇有自信,虽然随地便溺之人不是多数,可是人有三急,一条街上的墙根墙角处总会有几十个这样的人,若是招子放亮一些,好处不少。便溺倒也罢了,此外还有吐痰,还有车马错道,都是挣钱的机会。
钉了牌子,下头的吴涛眯着眼,忍不住低骂:“本该挂高一点,罢了,罢了,既已钉了,也就罢了。”口里这样说,心里却有其他的心思,多半这位吴总旗心里巴不得挂低一些,大家都看不到才好,否则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
王昌拿着锤子跳下来,笑呵呵地道:“大人,哪里还要钉”
吴涛背着手:“差不多了,巡逻去罢。”他的眼睛忍不住向十几丈外一处尘土飞扬刨坑的地方落去,脸色不是很好看。
王昌晓得吴涛的心思,忍不住道:“好端端的,还要咱们百户所拿钱修茅房,哎,修这么多茅房,人有三急,就都去茅房里了,总旗大人,等茅房修起来,咱们到哪儿罚没银子去,百户大人也”
吴涛脸色一板:“百户大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休要牢马蚤。”
整个东华门有十三条街坊,而现如今却在悄然发生变化,街旁的沟渠有人开始疏通,道路上也刷了一层红漆,将整条道路一分为二,到处都是木牌,也有许多的校尉力士来回巡走,虽然这些人一开始引起不少的恐惧,可是渐渐的,大家发觉这些人其实并无恶意,只要照着规矩,按着这些人的规矩行事,不要作j犯科,并不会有什么妨碍。
尤其是曾建带着一队校尉捉了不少窃贼和泼皮直接带出了城外,等到回来的时候,这些窃贼和泼皮已是再没有踪影了,自此之后,那些三教九流已经知道,东华门已成了禁地,大多数人到了这里都得绕着路走,就算是非来不可,也绝不敢滋事。
突然有人失踪,应天府那边倒也接受了几个苦主的求诉,可惜失踪的都是些市井泼皮,再加上应天府也晓得那边不能招惹,索性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于是大家突然察觉,其实东华门的诸多规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了规矩,大家各走其道,免了许多纠纷,无人随地便溺,沿途又修了茅房,街道上有人清扫,一下子,街道改观了不少,以前倒不觉得,可是如今却对比出了差异。
一个月过去,天气骤冷,秋日过后,万物都变得静赖起来。
陆家那边,郝风楼去走动过几次,对待这位世侄的来访,陆家的态度倒还不错,只可惜无缘见到陆小姐,郝风楼倒也不觉得遗憾,来日方长罢了。
此后东城千户所传出消息,千户张辅调任五军都督府,新任千户上任,这位千户大人到底什么来路,郝风楼所知却是不多,他手头要忙碌的事太多,比如牙防组的新建,比如百户所辖内的治理。
只是此时的应天府里,眼瞅着年关就要到了,对应天府来说,日子却并不好过。
每到年关,总是一件庆幸的事,按理应天府上下囊括了京畿八县,无论是官吏,都要迎来往送,给上官的冰敬,同僚之间的随礼,自然也免不了下头的孝敬。
这就如买卖一样,有了入账,才有支出,可是现在,进项方面却是出了问题。
今年年关的孝敬居然只有从前的八成,而且情况还在恶化。
上官们虽然都不做声,满口还是两袖清风之类的空话,可是背地里,有人却是忧心忡忡。
通判杨贤此时披着一件暖色的搭肩,在通判厅里拿着一份文书,眉头皱得很紧。
问题很严峻,让这位杨大人预感到事情很是不妙。
进项少了这么多,表面上,上官们不会说什么,可是心里头会怎么想
第八十四章:此处不留爷
而进项之所以大减,关键的问题就出在那锦衣卫东华门百户所的上头,原本东华门那边自己要收平安钱,要坏了规矩,应天府做了忍让,而之所以忍让,是因为那儿毕竟只是星沫的蚊子肉,不值一提,没必要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去和姓郝的那个疯子硬碰。
可现在不同了,这才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大量的商铺居然纷纷进驻东华门,若说一开始还有人在观望,可是现在,简直就是蜂拥而入。
从前一些应天府眼里的肥羊,如今全部将买卖转到了东华门一带。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问题还是出现在了东华门百户所的头上。
自从东华门那边不准许三教九流和其他衙门分一杯羹之后,不但开始收起平安钱挂平安牌子,尤其是对赌坊之类的商铺,每月收取纹银五十。
乍看上去似乎算是心狠手辣,可是要知道,但凡牵涉到了黄赌毒之类的行业,往往都是暴利,这些行业本就不是一般人敢沾染的,背后若是没有足够硬的后台,没有足够的关系,纵然晓得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是谁敢搭进去
只是要有足够的关系却也不容易,有关系就必须维持,而后头的这些保护伞们断然不是寻常角色,要和这样的人维持关系可不是随便一点银子能够打发,一年到头,那些大人物们生辰冰敬碳敬,还有各种年节,统统算下来,至少有数十个由头,次次都要备上礼物,一般的礼物人家瞧不上眼,你还得打听人家的喜好,礼物轻了,更是不成,所以什么如意玉佛字画等等,哪一样都是不菲,单单这一项,不知糜费多少,再者大人物家的管事门房也要打点,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人家若是在人前人后消遣你几句,或是再刁难你那么几次,所有的功夫说不准就全部白费了。
维持关系往往比明码标价花费更多。
除此之外,这些买卖毕竟不是正途,所以各个衙门大多数都将手伸到这上头,寻常的生业,大多数衙门不敢过于放肆,毕竟御使巡按在盯着,可是赌坊和不同,你再怎样盘剥,也无人会为了这种东西去出头。
再加上这些行业从业者本就龙蛇混杂,是三教九流的主要聚集地,不少市井无赖甚至地方上的黑手,许多人都靠这种行业维持,若是不肯满足这些人,少不了也会滋事。
如此种种,使得这些行业既是应天府的主要财源,应天府上下都指着这口锅里混饭吃。
只是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一个月之后,那些原本对锦衣卫百户所大为不满的赌坊突然发现,自己的铺子里竟是再没有泼皮马蚤扰,也没有衙门的差役来捣乱,而对商贾来说,逐利本就是他们的本性,这笔帐只要算一算,这东华门锦衣卫的规矩是不是利好便了然了。
于是,整个南京城开始商贾在东华门附近的街道开设赌坊,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还有许多原本不敢涉足这个行当的商贾,此时也发挥了极大的热诚,竟是纷纷涌入,短短一个多月,东华门增加了商户一百七十多家,其中超过了八成都与赌坊有关。
这里头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譬如赌坊,原本南京城的赌坊其实并不多,不过寥寥百家而已,毕竟从前敢开设赌坊的,多是如张彪那样的强人,一般的商贾,哪里敢轻易做这买卖,可是东华门新近开设的赌坊就超过了六十家,要少一些,可也有五十余户之多,其实这些人早就眼红这些行当的利润,平时不敢去做,而如今有了机会,这才蜂拥而入罢了。
原本许多人都没有将这当一回事,东华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聚集了这么多和赌坊,能有多少客人上门,可是接下来的事却是让人大开眼界,显然他们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所谓群体效应的事,一下聚集了这么多生业,反而让东华门声名鹊起,以至于许多人慕名而去,新开一家商铺生意便火一家,反倒是其他地方的买卖惨淡了许多。
这也是情有可原,许多人去去赌,无非就是凑个乐子,东华门那儿可选的多,又听闻那儿没有偷儿和市井无赖,街道干净,大家都想去瞧瞧,这一瞧,就彻底的火了。
带动了人流之后,各种酒肆茶坊甚至是戏班子也都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大家玩乐之余,总要吃喝,有了人流就有买卖。
这对东华门甚至是东华门百户所来说固然是好事,商户越多意味着平安钱越多,可是对其他人来说,可就真正惨淡了。
其他地方的赌坊和勾栏生意一落千丈,可是应天府兵马司甚至是市井无赖们却依旧是和从前一样往死里盘剥,从前的时候,大家还能支撑,喂饱了方方面面的人之余,顺道儿也喂饱了自己。
可是现在就不同了,现在生意本就惨淡,从前一个月下来,多多少少有五百一千两进账,拿出半数来打点倒是无妨,现在一月的进帐只有二百五和五百,若是还和从前一样,大家吃什么
对应天府和兵马司还有那些市井无赖来说,却也是没有办法,年关要到了,他们说到底,只是小角色,若是今年体恤大家,上头的诸位老爷们发现今年的孝敬竟是比从前少了不少,却未必会体恤他们。于是乎,一边是催着要钱,个个如狼似虎,像是讨债鬼一般。另一边却是千万般的不舍,从前能和你和谐相处,是因为大家都有赚头,现在总不能辛辛苦苦砸了这么多钱进去,全部养肥了你,却饿死了自个儿。
微妙的平衡彻底打破。
商户们倒是很干脆,既然这买卖没法做了,那就关门大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爷我投锦衣卫去。
通判杨贤面对尴尬局面便是如此,人都跑了,躲去了东华门那儿,人家在那儿重新开张,你手再长也管不着,而对即将过年的应天府差役们来说,跑的人越多,压力就越大,于是一个个红着眼睛,连最后一点脸皮都撕下,像是疯了一样四处索要银子,就差提着刀明抢去了。越是如此,逃亡的商户就越多,竭泽而渔,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个年,不好过啊。
左思右想,也没有个因果,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若是让差役们稳住商户,应天府肯少收一些,体恤一下商户的难处,可是兵马司肯吗说不准应天府少收一些,兵马司就多收一些,不但没有便宜到商户,反而让兵马司占了便宜。
可是放任下头去四处找银子,不顾及任何后果,却也不成,你把人逼得越狠,人家惹不起还躲不起,就算不去东华门那儿,大不了买卖不做了你又能如何
难办啊,自建文以来,应天府这潜规则也有几个年头了,谁曾想,如今这个规矩被彻底的打破。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却有差役过来:“杨通判,府尹大人有请。”
“本官这便去。”杨贤不敢怠慢,连忙动身。
第八十五章:家大业大
应天府尹治理京畿八县,放在外头,或许只是一个知府,可是在这里,却是和地方上的布政使司平级,天子脚下的封疆大吏,地位超然。
此时在幽森的值房里,府尹大人端坐在案牍之后,正在奋笔疾书,虽是白日,可是因为屋子并不通透,所以四壁上依旧悬着灯。
灯火绰绰,堂屋森森,通判杨贤进来,几乎看不到这位大人的面容,杨贤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刷刷
依旧是毛笔的笔锋在纸上笔走龙蛇的细微摩擦声,府尹并没有抬头。
杨贤见状,只好侧立一边。
佐贰官便是佐贰官,在主官面前,什么都不是,尤其是在这应天府鸿沟更是明显,关于这位应天府府尹,有着诸多的传闻,府尹大人历经三朝,稳稳当当,如今新君登基,如此重要的位置依旧掌握在手,可见府尹大人的背后,定然非同小可。
良久,笔终于搁入笔筒,案后的人幽幽吁了口气,道:“子良来了”
杨贤忙道:“是,下官听了大人传唤,立即就来了。”
“是吗”案后的人哂然一笑,借着烛火,幽森的看了杨贤一眼,他拿起一份文书,眯着眼道:“近来通判厅一桩案子,有人状告锦衣卫杀人,为何通判厅不受理”
杨贤解释道:“这个死者是泼皮”
啪
案后的人拍案,随即声音更冷:“百姓是我等衣食父母,天子脚下,这么多人无影无踪,你也坐得住尔俸尔禄,尽是民脂民膏,子良,你太让人失望了”
这番话极为严重,官场之上,纵是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牵涉到了根本利益,也不可能这般斥责。
杨贤心中一惊,晓得这是府尹大人要敲打他,不敢做声。
案后的人将文书一丢,叹口气道:“东华门那边乱得很啊,应天府要有所作为,本官听说,有些王洋大盗逃入了那儿,差役竟是不敢去拿,这件事是真吗”
这种事当然是子虚乌有,莫说是王洋大盗,纵是宵小盗贼也不敢去那儿啊。可是这话却是一种思路,杨贤大致能揣摩上官的意思了,忙道:“下官也有耳闻。”
案后的人淡淡一笑:“本官还听说,这东华门的百户所里盘剥商户,吃独食的事你知道吗哎子良啊,眼下哪儿都缺银子,朝廷如此,东宫如此,应天府又何尝不是。可是你也要想想看,北镇府司缺不缺银子现在唯独一个百户所吃饱了,眼红的不是一家,你呀,眼睛总是看着近前,只看着应天府,能办成事吗去罢,年年都要过年,年年都要闯年关,应天府如此,北镇府司如此,谁都是如此。”
说罢,这人垂下了头,又拿起了笔筒里的笔。
杨贤忙道:“下官告退。”
伏案之人只是嗯了一声,心无旁骛,再不理会。
东华门近来很是热闹,临街的地方,如今都在重新修缮,一个个商铺拔地而起,宛如雨后春笋。
百户所这边更是有不少人车轿停在外头,都来过问。虽说南京城都传遍了,做买卖去东华门那儿最好,为何明码标价呀,商贾们都是理性的,从前做个买卖,拿去打点的银子是个无底洞,谁都说不好是多少,可是在这里,却是有一说一,寻常的买卖说是每月十两便是十两,那些暴利的买卖每月五十两也不多拿一毫,如此一来,大家做买卖之前心里就有了底,掐指算一算,店租多少,进货所费几何,心里便有了个不离十,觉得这买卖能做,有利可图,便动了心。
再加上近来这里商铺扎堆,扎堆之后,效应就出来了,至少对许多南京人来说,要采买东西,最好是货比三家,比如那十三丈街,大家都晓得那儿一条街卖的都是帽子,因此但凡要买帽子的人都要去那逛逛,至于其他地方三三两两开几家卖帽子的买卖,反而生意比十三丈街的生意差了许多,大家宁可多走几步去十三丈街,也不会光顾你。
效应就是这么出来的,东华门渐渐出名了,有了人流,就有买卖,看到别人挣了银子,就有更多的商贾跑来打听。
不得已之下,百户所专门办了一个书吏房,雇了几个读书人专做接待之用,商贾固然有魄力,同时也是最小心谨慎的一个群体,虽然眼红人家挣钱,却不免要四处来走动打听,看看其他铺子的生意如何,想知道这百户所当真是不是把平安钱弄成了铁律,往后会不会有其他的衙门来收银子。
百户所每日的人流高达百人,各种询问的人都有,好在除了点卯抽签,大多数时候这儿平时都是门可罗雀,也就几个书吏在办公。当然,大家敢来,也得益于此时的锦衣卫不似明朝中后期那般成为凶神恶煞的代名词。
如此热闹的场景,让周书吏干劲十足,此时在郝风楼的值房里,周芳蘸着口水,翻着账簿,一五一十的汇报:“大人,如今的铺子已有两百多家,其中赌坊和勾栏占了三成还多,学生折算下来,咱们每月的平安钱只怕要不下万两了,刨除开支,下月咱们百户所”
坐地收钱,对周书吏来说,从来没有收钱收得如此痛快的时候。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近来有多少商户打算到这里来购地做买卖”
周书吏道:“只怕不少,尤其是勾栏,还有酒肆茶坊,现在人流多,而且牙防组又打算在这里开张,南京城里,从前大家都喜欢去秦淮河,而如今,有不少都聚在东华门这儿了。”
郝风楼颌首点头道:“下月的时候,只怕还要再涨一涨,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让弟兄都加把劲,你也要加把劲,该治理的要治理一下。”
周书吏兴奋地道:“这个自然。大人,都快过年了,弟兄们”
郝风楼哂然一笑:“你放心,到时候少不了大家发一些过年的钱。”
周书吏终于放了心,又道:“学生近来听到一些传闻,新任的千户大人似乎对咱们不满意。”
郝风楼淡淡地道:“这是为何”
周书吏道:“咱们百户所如今是日进金斗,可是千户所那边学生前几日让人打听了一下,这位千户大人据闻也是有关系调任过来的,原本是大汉将军,在宫中随扈差遣,现在他到任,原指着咱们百户所乖乖送些好处上去,可是”
郝风楼眉头一紧:“不要理他,咱们做自己事就是。”
周书吏还想说什么,可是看郝风楼态度坚决,只得叹口气,闲坐片刻,才道:“大人,这快过年了,要不准备一些年货,送去千户所”
郝风楼对这个提议倒没有过多反对,道:“这样也可以,你去采买一些,也算是孝敬吧。”
第八十六章:贪婪惹的祸
千户所里,一批年货送了来,足足几大车,上到肉食下到蔬果,甚至布匹都有,很是丰富。
这千户所里的其他人倒是觉得喜庆,人人能沾点光,虽然不多,也省得到时置办。
周芳拿着年货的单子求见千户,千户大人听到东华门百户所来了人,倒也兴致盎然,命周芳进来说话。
千户所大堂里,新任千户程文端坐在上首,他身材魁梧,有些发福,四旬上下,虽然露出富态,不过皮肤却并不白皙,让人有种精干的印象。
周芳进去行礼道:“学生见过大人。”
程文哂然一笑,只是淡淡点头,道:“怎么,你来这儿求见,不知所为何事”
周芳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郝百户惦记着千户所里的弟兄,所以命学生送了一些年货来,礼虽然轻了,却也是心意,还请大人和卫中兄弟笑纳。”
程文不由乐了,道:“是吗,拿来看看。”
周芳将礼单敬上,程文垂着头看,一开始还是带笑,可是渐渐的,这笑容冷淡下来,他将这礼单丢到了一边,带着几分狞笑的打量周芳,道:“这便是姓郝的送来的礼”
周芳感觉不对了,其实这份礼物说起来算是厚重的,比起其他的百户,只怕还要贵重一些,周芳毕竟是懂规矩的人,除了年货之外,好歹让人打了一尊金佛送上,那也是近百两银子,可是现在看程大人的态度,似乎
程文又将礼单拿起,在手上把玩,随后糅在手心,打开来,一下一下将礼单撕了个粉碎,他带着几分狞笑,将碎纸一抛,厉声道:“这份礼,本官可受用不起,他郝风楼算是什么东西,以为攀了高枝,得了一件钦赐的麒麟服,就敢在本官头上放肆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告诉他,这内东城还轮不到他来撒野”
周芳吓了一跳,这可是堂堂的千户,周芳连忙拜倒:“大人有话好好说”
程文拂袖而起,一点面子都不留:“滚”
几车年货却是吃了闭门羹,结果实在让周芳有点措手不及,他甚至知道,这两月百户所挣来了不少银子,假以时日,整个百户所将要日进金斗,到时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便是这北镇府司内部也不知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位千户大人会如此的不客气,如此重礼都不能满足,瞧这态度,只怕早就恨不得将手伸进百户所,把那金山银山搬空了。
他心里只是摇摇头,当初没银子的时候就想着弄银子,现在银子弄来了这么多,结果却更是麻烦,千户大人今日这个表态,实在让人不安啊。
周芳灰溜溜地走了,而此时此刻,千户程文的脸色铁青,嘴里发出几声冷笑。
正在这时,却有人从耳房里出来,忍不住抚掌笑道:“程大人莫要动怒,老夫方才怎么说的那郝风楼是什么性子的人,莫说你是千户,你即便是他老子,他也照样像打发叫花子来打发你,你们这东城千户所,百户如今是鲜衣怒马,下头的总旗小旗甚至是校尉力士也是吃香喝辣,反倒你这做千户的,却依旧还是苦哈哈,阴阳颠倒,上下紊乱,照老夫看,这东城将来谁说了算,还真是两说的是,自古上官和下官,可有下官吃了大头,上官连点油水都不进的道理假以时日,他拿这钱财拉拢别人,以下克上,大人如何处之哎老夫真为程大人担心。”
程文低喝道:“休要挑拨,杨大人到底什么意思”
来人便是杨贤,他比周芳早来一步,自是以应天府的名义前来和程文交涉一些公务,方才周芳拜见的时候,他便避到了耳房去,周芳一走,便施施然地出来。
杨贤含笑道:“程大人这是自欺欺人,到了这个时候,程大人还认为老夫挑拨是非吗老夫只是警告大人,大人若是再不动手,到时可就迟了,拿下了这个郝风楼,将来这东华门百户所的银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文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贪婪,每月上万两银子的进账,以后还会更多,哪个人见了不会眼红他抚着案牍,沉吟良久才道:“你有什么见教”
杨贤笑了:“见教不敢当,不过嘛”
周芳灰溜溜的回去,自是禀告郝风楼,千户大人的态度让郝风楼皱起眉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给千户一份,沾点光可以,但是想要分赃,就等于自己一番辛苦给别人做嫁衣,这种事,郝风楼是绝不可能去做的。
他只是点点头,对周芳道:“罢了,由着他去罢。”
百户所要忙碌的事有许多,也实在抽不开身去理会其他,所以这几日郝风楼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此时郝风楼不知道,在东华门的永春坊的一处赌坊里,其中一个壮汉输红了眼睛,直接押上了一柄佩刀。
这人三旬左右,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公门中人,本来公门中人要来试试手气,赌坊是欢迎的,可是现在,人家直接押上了佩刀,显然是一时急了眼,要闹事了。
这人冷冷一笑道:“看到没有,这把刀值多少银子,就作二十两好如何,来,来,来,开赌”
赌坊的伙计一看,连忙给周围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同伴连忙去报告主事了。
主事出来,看了这人一眼,旋即连忙上前,笑道:“大人来咱们这儿玩,胜记赌坊上下与有荣焉,只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不妨这样,大人输了多少银子,小人原数奉还,至于这刀,小人是万万不敢收的。”
此人冷笑连连:“是吗谁要你们的银子,老子就是要赌,来,来”
赌坊遇到这种事,若晓得对方有来头,一般都会好生送客,可是看对方的模样,便晓得事情不能善了,他们不敢赌,况且就算是赌下去,到时候天知道这家伙又会有什么过份的要求,所以主事二话不说,连忙给身边的伙计使了眼色,让他们立即通报百户所,这主事则是尽力周旋,笑呵呵的道:“大人,这又是何必”
此人大喝:“废话什么,若是不赌,老子砸了你的破门脸”
正说着,外头有巡街的锦衣卫进来,正是小旗王昌,王昌道:“什么人,在这里闹事,不知道东华门的规矩吗”
此人非但不怕,反而背起了手,朝小旗王昌冷笑:“东华门的规矩,老子并不知道,不过却是知道锦衣卫里头的规矩是什么,我乃锦衣卫内东城千户所副千户朱建,你是何人,一个小小小旗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你可知道北镇府司中,咆哮上官的下场”
王昌的脸顿时变了。
第八十七章:机会
副千户是锦衣卫初期的一个官职,其实就是锦衣卫千户的佐贰官,类同于同知,当然,和指挥同知不同的是,千户所的副千户更加鸡肋,几乎没有任何实差,运气好点的,能巴结上千户大人打打酱油,勉强还能人五人六,若是巴结不上千户,多半也只有一边呆着数蚂蚁的份。
可是别看这东西不值钱,偏偏在百户所眼里,这就是实打实的上官,谁敢看不起
现在这位副千户大人在这儿赌钱,居然红了眼睛,而且如此气势凌人,自然不是小旗王昌敢顶撞的,王昌连忙行礼,乖乖道:“卑下王昌,见过大人。”
另一边,早有人溜去通报百户所去了。
郝风楼在那头听了消息,他本在值房里与周芳吃茶,此时深深地看了周芳一眼,道:“周书吏,你怎么看”
周芳捋须摇头,叹道:“学生看,似乎有些蹊跷,本卫副千户朱建学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平时一向和气,也没听说过他好赌,为何偏偏今日却是输红了眼,况且赌坊那边明显是要息事宁人,他偏不晓事,非要闹不可,依学生看来,似乎是山雨欲来啊。千户所那边似乎是要有所作为了,想必这副千户只是打头阵的,至于这之后有什么后着,却是不知了。”
郝风楼对周芳所言颇为认同,表情凝重地道:“我这人素来喜欢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今是不成了,走罢,去看看。”
郝风楼赶到赌坊的时候,这儿已经围了许多人,他背着手,脸上带着笑容,看了副千户朱建一眼,也不行礼,直接道:“朱千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建怒道:“你便是百户郝风楼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你”
郝风楼不耐烦地打断他:“大人是要闹事吗眼下是当值的时候,大人却在这里聚赌,聚赌倒也罢了,输了银子还在这里滋事,怎么,大人还觉得有理了大人若真是要鱼死网破,郝某人固然是一个以下犯上逃不掉,可是大人呢官司打起来,谁也落不着什么好。”
他说罢,便已走到了赌坊门口:“东华门这儿,如今有了许多好去处,可谓脱胎换骨,大人不妨和下官看一看。”
朱建犹豫了一下,阴沉着脸,将赌桌上的刀提起来,冷笑道:“倒想看看你要说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赌坊,整个赌坊终于恢复如初。
街上人流如织,郝风楼和朱建二人并不起眼,虽然郝风楼穿着的是锦衣卫的公服,可是在这里,穿着鱼服的锦衣卫早已见怪不怪,大家习以为常。
郝风楼背着手,慢慢踱步,而后微微一笑道:“大人是奉千户大人之命而来吧,先是闹事,此后还有后着,紧接着再名正言顺,治卑下的罪,如此一来,东华门这块香饽饽就顺理成章成了诸位的囊中之物,是吗”
朱建没有做声,倒不是怕一个小小百户,而是他心里生出疑惑,一个小小的百户,面对这样的事能够这样的冷静,此人自己也说,这是千户大人的意思,是千户大人要来找麻烦,可是偏偏,此人没有一丝惧色,反而镇定自若,如闲庭散步,整个人心平气和的与自己宛如拉家常一样的闲聊。
朱建只是轻声冷笑,想看郝风楼接下来要说什么。
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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