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人第7章
赝人 作者:那耘
赝人第7章
赝人 作者:那耘
赝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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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宝在学习班里的日子不算十分幸福。当时的革命委员会把阶级斗争抓得很紧,一点也不放松,因此学习班阵容壮大,一茬接一茬。偷鸡的,摸狗的,撬锁的,打架斗殴的,私自开荒的,往革委会副主任家里扔石头的,身为教师把学生耳朵揪掉一半的,篡改革命歌曲的,多次拒绝结扎带环的,把邻居家克郎猪药死的,天天把鸡鸭猪准时送进队里场院的,爬墙头偷看妇女解手的,到集市上倒卖粮食的,把死猪肉当活猪肉卖的,争宅基把邻居家房子创倒了的,泡蘑菇不好好出工的梁宝天天和这些人一起学习最高最新指示,坦白罪行,一起去坝上干活,去修乡路,去起茅厕里的大粪汤。此外,每人每天享用六两窝窝头,三碗清汤,凉水管够喝。开头,梁宝想抵赖。吃了两天窝窝头。胖乎乎的圆脸就塌了下来,他自怜自借地摸摸脸,心想。这下演孙猴子都不用化妆啦。他痛改前非。带头学习,带头发言,带头批判自己,也批别人。他很快被任命为班长并且提前结业回家。
梁宝第一个看的人就是眼镜蛇。他正在请客。原来,县革命委员会昨天表彰了他,还奖给他一个巨大的镜框,奖状镶在镜框里,上面写了一些司空见惯的话,说是给了他一个光荣称号,下面赫然盖着县革命委员会公章。眼镜蛇把它挂在最惹眼的地方。梁宝给弄糊涂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点没错,是奖给眼镜蛇的。他想起钱方,胖子说她例假都累没了。他又想起卫东,前些天她老往茅厕跑,一趟接一趟一他当时不禁想入非非:也许是累坏了,乱了规律,但不象是跑肚
“发什么呆刑满释放啦”眼镜蛇乐呵呵地问。
梁宝用手背揉揉两眼:“我没看错吧”
“怎么能错呢来吧,庆贺庆贺”
他又小声对梁宝说:“这帮小子逼我请客。我用他们的东西请他们,看把他们美的”
梁宝讲了学习班里的遭遇,眼镜蛇笑得喘不上气,他用两手捂住肚子,后来又揉眼睛他笑出眼泪了。“怎么样,这下看出门道了吧”
梁宝木然地摇着头。
“钱叫人家弄去了吧”眼镜蛇又问。
梁宝摇摇头,仍是木头木脑。
“你是舍命不舍财,象你家老财迷。”眼镜蛇换了有些钦佩的语气,“要是在我手下呀,准保叫你成为一流人才”
胖子冷淡了,总是敷衍梁宝。她有时无精打采,有时又愣神儿,一门想心思。张驴儿一趟又一趟来青年点。梁宝提前归来并不叫他高兴,他一遍又一遍训斥他。梁宝肚里油水没了,他想泡几天不上班,让胖子做点好吃的,要么把那只大母鸡杀了,补养补养。张驴儿识破了他的诡计。上工哨子一响,他就来青年点检查,把梁宝赶走,他自己却赖着不走。梁宝觉得蹊跷。有一天他拼死放赖,直嚷肚子疼,死活不去上班。张驴儿训了半天,梁宝捱不过,还是走了。但走到半路他又折了回来。他偷偷躲在后窗往里看时,张驴儿正在穿裤子。一只猎这时从房上跳下来,张驴儿吓了一跳,忙奔到窗边。梁宝赶紧躺在窗底下,结果沾了一身鸡屎。
他进屋时,胖子低着头,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净。“你都看见了吧”胖子问。
“好久了吗”梁宝问。
“从你办班时起。”胖子说,“他天天来。”
“他答应你了吧”
“就那么一回事。”胖子说。
“抓住他别放,逼他兑现诺言。”梁宝说,“不少人就是这么走的。你可别当傻瓜。”
胖子看了梁宝半天:“你这不是在骂我吗你还不如直着骂呢”
“嗨”梁宝叹了一声,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梁宝说:“我馋死了,你把最大的那只母鸡剁了吧。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胖子满院子抓鸡,她肥肥的屁股扭来扭去,染宝看了半天。
张驴儿还是每天来轰梁宝。“你呀,”张驴儿说,“我算是隔门缝看你把你瞧扁了”
但张驴儿把话说得太绝了。他决没想到,梁宝会在一夜之间突然飞黄腾达。这已经是下一章的内容了。
七、梁宝一夜之间成为命运的宠儿。
尽管他既谦虚又谨慎,
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飘飘然了
梁宝的崛起,完全因为那张印得模糊不清的省报。那张模糊不清的报纸上,登出一幅模糊不清的大照片,照片上有一张模糊不清的大脸,正在笑,正在和几个工人握手,在他们背后,是一座模糊不清的大锅炉。照片占了头版显著位置,看了那篇报道的标题,人们不禁又增添了几分胜利的信心。“原来,新上任的省革委会常务副主任正在深入基层,与锅炉工亲切交谈。他神采奕奕,态度和蔼,一点官架子没有。据省报记者说,锅炉工们都称这位领导同志为”我们的好公仆“。这位公仆不仅和工人聊夫儿,握他们的手,还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劳动。他还亮出手上的老茧给大家氰他干起锅炉前的活儿来是一把好手。他甚至答应帮助解决一些生活问题,因此好几个老工人”热泪盈眶“,当场举起手臂。高呼了好多个口号。
这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当时,咱们的领导同志基本上都听毛主席的话,不但不贪污,还经常深入基层。当然也有不听话的。但在毛主席领导下,咱们及时地将他们清了出去,因而基本保持了革命队伍的纯洁。
这条新闻在省城以及各地产生多大影响,说实在的,我们当时心里没数。但在张庄大队和张庄公社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这位常务副主任名叫梁得财,上任前,一直是省城的一位锅炉工。
咱们已经知道了,梁宝的父亲也叫梁得财,也在省城高就,并且一直担任光荣的锅炉工作。
除了咱们以外。张庄还有一些知道上述情况的人。看了报纸后,他们一下沸腾了。不知谁第一个喊出:“梁宝他爹高升啦”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张庄大队沸腾了,全公社都跟着沸腾起来。
梁宝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条消息的人。原因很简单:梁宝除了没有卷烟纸或者解大便以外,从来不碰一下印刷品。他之所以目光如炬,两只小眼睛裸视均在一点五以上,也全凭了这一优点。他经常逗弄点里的近视眼,把他们的度数惊人的眼镜藏起来,害得他们跪在地上,爬着摸索眼镜,结果沾了一身粘痰和鸡屎。直到这场风波平息,梁宝也没看过那张报纸。因此,他始终没弄明白张庄为什么这么沸腾,直到各级领导轮番拜访他,他还是稀里糊涂。
最先找他谈话的是大舌头。咱们知道,大舌头苦大仇深,代表贫下中农管理知识青年和张庄小学,他一个字不认识,说话时舌头绕不过弯儿,总爱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轮到他做报告时,人们提前就用棉花把耳朵堵起来。
在他的仕途上,也发生过一次险情。那一次广播讲话,他把毛主席的指示讲颠倒了。
反对派想把他揪下来。幸亏他请公社的领导同志在家里吃了一顿饭。这一次,他让老伴准备了一桌饭菜,还杀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此外还有鸡蛋粉条腌肉等等。梁室坐在长凳上,眼睛老是偷觑桌上的美味佳肴,唾液一次又一次猛烈地分泌出来,他不得不使劲往下吞口水。大舌头循循善诱,问梁宝的父亲是不是一位光荣的锅炉工,梁宝说是。大舌头又问他是不是叫梁得财,梁宝说是。大舌头假装生气,说梁宝不老实。梁宝天真而无辜地望着大舌头,这才使他相信了梁宝。大舌头又问梁宝:“我对你咋样”
梁宝糊涂了,“什么咋样”大舌头唉声叹气,说他实际上对梁宝是一片苦口婆心,表面上看挺严厉的,训斥,甚至还骂过,实际上都是为了梁宝好。梁宝看菜上的热气稀薄了,不觉心疼起来,就问:“你请我吃饭吗”大舌头说只是一点小心意。梁宝说:“咱们开吃吧,你看,菜都凉了。”大舌头拿出家里最好的酒那是知青们孝敬他的,他和梁宝都喝红了脸,两人称兄道弟,十分融洽。席间,大舌头曾数次提起小学校还缺一个教师,问梁宝想不想干。梁宝心想,哄小孩倒比挖沟修坝轻巧些,不出汗,肩膀也磨不出血印,但一想到自己的水平,就泄气了。他对大舌头说:“咱不怕你笑话,到现在咱还不会四则混合运算呢。再说,还得教算盘
“
大舌头深受感动地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你这孩子,多谦虚真是千里挑 ”
李大棉袄是个直性子。旧社会他全家只有一件大棉袄,谁出门谁穿,比大舌头家穷。在大舌头之前,上级曾考虑让他担当大舌头那角儿。但他自己毁掉了自己的前程。那是一次规模巨大的忆苦思甜大会。上级十分重视,来了许多人物。在大舌头之前有好几个人诉了苦。有的人讲得有水平,台上台下一片哭声,甚至有人揩湿了好几条捋过鼻涕的小手绢,没手绢的用袖头子揩泪。但也有讲得不太成功的,自己没流泪或号啕大哭,听众干擎着手绢没用武之地。大棉袄是被当作重型炮弹推上膛的。他说:“咱本来不打算讲,领导硬让咱讲,咱不能不识抬举。说实在的,旧社会那阵儿,活儿是比现在累。起五更爬半夜,两头儿不见日头。想偷懒吧,地主又和你一块堆儿比着,你一垄,他一垄,他不闲着,你也别想闲着。说起吃的,咱说实在的,那可不熊。一天晌午一顿干饭。什么饭你猜三米滚小豆哪三米呢
有大米,高粱米,小黄米“他被主持人拉下讲台,丧失了政治前程。但他是一个种庄稼的好手。他用苞米面大饼子招待了梁宝,直截了当_地对梁宝说:”这忙你可得帮。你不会让全队人挨饿不是“梁宝糊涂劲儿又上来了。”你别装蒜“
大棉袄对梁宝说,“你一直装熊,猫在家里不上工,我整过你没有”梁宝承认他没整。大棉袄又说:一只要你一句话,就救了咱队那几百亩地。咱不要多,十吨化肥就行。“梁宝说,就是把他骨头砸成粉末当烟抽,他也拿不出十吨化肥。大棉袄不依不饶,他只好着头皮应承下来。临走时,大棉袄说:”没好的招待你。我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拿“
梁宝摸半天,终于找到半口袋花生。“我爱吃花生。”梁宝说。
“拿去吧。明个儿让保管员多给你弄点儿。”大棉袄痛痛快快地说。
最受梁宝宽广胸怀感动的还是张驴儿。咱们知道他把梁宝整得很惨。当梁宝连限都不打就跟他走回家时,张驴儿不能不深受感动一他先拍了梁宝的肩膀,迎着这张小面包一样可爱的脸,赔着小心说:“你还生我的气吗”梁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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