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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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寒芒毕露,一股凌然不可逼视的威严使得众人愕然相顾。她凤眸长眯,神色阴鸷,走进几步,对那个侍卫一字一句道:“你若敢剁他一双手,我便剁你全家喂狗!”
那侍卫本道她好欺负,这才奉命来耀武扬威一番,哪里晓得她言语行止这般狠辣,不由得手中微颤,那一刀竟迟迟落不下去。
未央嘴角不屑的一挑,阴冷的笑意夹带寒风,缓缓迫近侍卫头领,忽尔问道:“你是汉人?”
那头领只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迫来,为她气势所慑,浑然忘了今日前来的目的,下意识的道:“是,是汉人。”
未央盯穿他的眼睛,直透至心,“狗奴才,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杀我高未央就明刀明枪的来,下三滥的手段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他!”她不等来人反应,对何泉厉声道:“把白炭给他们,滚出永巷宫!”
对鲜卑贵族所奴役的汉人而言,“奴才”是对他们最下贱的蔑视,很少会有人以此喝骂,未央如此,是怒气极盛下最严厉的指责,伤及的是汉门士子的尊严。
果然,那头领脸色一变,怒道:“你说什么!”手腕一翻,搭在蝶舞脖子上的大刀迎面磕在未央肩头。
未央微微抬头,睥睨着他,喝道:“还不给他!”
何泉被她唬住,早忘了疼痛,闻声忙把怀里的白炭包丢给身前的侍卫,蜷着身子坐了起来道:“奴婢给了。”
未央依旧不理会搭在肩头的利刃,瞥了蝶舞一眼道:“还不送客?”
蝶舞比何泉镇定多了,闻言煞有其事的整了整衣襟,起身侧退,抬手道:“大人,请吧。”
那头领眼神闪烁。飞快的权衡着利弊,最终收刀闷哼一声,转身离去,其余的侍卫纷纷打了个激灵,回神跟上。
方至门前,未央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他们的头领,那头领扯了扯嘴,竟然不敢回答,却听未央又道:“杨李王郑。你是哪一家的子侄?下次最好问清楚。”
那头领眼睛蓦地一睁,扯了扯嘴皮,旋即像斗败公鸡似的推门而出。
能入羽林率必是门阀世家子弟。即然是汉人,自是和这四家当朝的汉门权贵脱不了干系。未央故意提及,就是要他明白,身为汉门子弟替宇文护办事就是至家族利益于不顾,而宇文护如今要对付的。是她。
只看那头领的反应,未央便知他是有了畏惧,今后便不敢再来。以此也能看得出来,汉门之中也有他这种投靠宇文护的人。
许是刚刚怒气上涌,泄力之后未央陡然一阵虚脱,委顿在地。扬手道:“快快,快看看他。”
蝶舞本欲扶她,闻言忙去看何泉。何泉断腿处本已好的差不多了,这一下又再骨骼错位,只怕今后便不能再直起行走。坚强如蝶舞也不觉落下泪来,鼻子唏嘘不已,搀扶他靠着几案坐好。这才去扶未央。
“哭什么,北宫的女人就是被自己给哭死的。咱们不能哭。”未央喘着气说道。
蝶舞拼命的点头,悄悄试了泪,见她手掌见红,取来布条悉心包扎,又用剪刀修剪她断裂的指甲。
何泉捂着伤患,愤恨的道:“真是欺人太甚,他们真像强盗。”
强盗?未央冷冷一笑,接连而来的百般对待,那愤慨和怨怼硬生生被压迫在心中,梗如巨石,压的难受,却又感一口气憋着呼出欲出而不得。
日子过的死寂,羽林率果然不再来骚扰,而北宫却是越发的刁难苛刻,送来的饭菜不仅仅只是冷菜冷饭,而且饭食愈发粗粝,腐烂生冷,白炭被取走,也没有再可供取暖之物。何泉腿断不得行,一切活计都扛在蝶舞一人身上,未央看的心疼,就和她共同分摊,起初蝶舞不肯最后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何泉也算激灵,提议把大殿中央的炉子移开,挖个坑凼,把后院的竹子劈开,当成柴火来烧,可供取暖。未央两人一听大喜,想想能过这个冬天也成,便照他说的做了。饶是如此,浆洗衣物就没有法子了,不消几日,蝶舞原本娇嫩的双手就长满了累垂的冻疮,颗颗豆大如葡萄,有些已经结巴,有些迸裂血口,泛出鲜红的血丝。
这一次蝶舞说什么都不肯未央碰,未央伸手给她看,苦笑道:“反正都这样了,你不让也回不去了。”说着不理她,用棒子捶打厚重的棉衣,笑说道:“做一做事还好,动一下浑身暖和。”
今日老天分外眷顾,出了会儿阳光,两人欢喜的把潮湿的被褥拿出来晾晒。何泉因不能做什么,为了让大家开心一些,不时哼唱些家乡小调,倚在门廊下编织着天灯。
是夜,第一盏天灯缓缓升空,顺着风势渐飘渐远,未央不知道这放天灯有没有像烧高香一样的寓意,然而还是固执的双手合十,诚诚恳恳的许了个愿望,希望能把她平安的消息带去给宇文邕。
深夜的永巷宫寒冷异常,月光也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色的影子。今日是月尾,未央这才惊觉,再过不了几日便是新年了,和亲整整三年,回首往昔,她都做了些什么?
在建章宫,她向达真太妃学习宫里的门道手腕,太妃引她去东巷梅园,遇上了太后,因此得宠,却也因此忘记了达真太妃。
“太妃呀太妃,你早知五哥的打算,你是不忍呢,还是不忍呀?”未央抬头望着那一弯下弦月,细勒如钩,生生的似割着心。
若当时她没有因为宫里的传言而避忌太妃,会不会后来就会有所不同?从蚕母开始一直到她回宫,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别人安排好的,兜兜转转,自己也只不过是皇权争斗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却唯有她自己懵懂不知。
原来,原来达真姑姑给过她一次可以做主的机会,是她背弃了,便是那次的梅园邂逅,她怎么就迷了心窍,没有回头去找姑姑请教个清楚。
如今再后悔也无用了,即然选择了回来,她就没想过再做棋子,这盘棋,她要自己下。
“嘘,嘘嘘!”
廊檐不远处的草丛间传来几声浅浅的唏嘘声。未央闻声而惊起,同蝶舞相视一眼,望了过去,那边进着宫墙,看不分明。一个模糊的黑影似在摇晃,蝶舞吓了一跳,低声喝斥道:“谁,是谁在哪儿?”她最担心的就是宇文护真个狠下杀手,尤其是在深夜。
“是我。”黑影瞬间闪了出来。
未央眼中一亮,失声叫道:“落尘!”
看见落尘不可谓不惊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见到过她了。虽然隐隐察觉到她的身份该不是普通的羽林率司教官这么简单,甚至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打心底喜欢她。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明知此人怀有二心,又无端端的信赖。
落尘笑了一笑,正要走近,却猛听得蝶舞喝道:“别动!”
未央诧异看她,不知她为何如此,正欲相问,却见蝶舞上前拉开了落尘,两人耳语片刻,她这才放开了落尘。未央疑窦重生,蝶舞的态度大异往常,似乎对落尘的出现很是戒备,而落尘和她说话时的神色虽然瞧不大清楚,但依稀能见到她的惊色和极力的辩解。
“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要小心凌菲。”落尘劈头就是这一句,未央瞬间明白她知道外面的事情,拉住她问道:“圣上怎么样了?”
落尘歪着头,奇怪的打量着她,未央见她不语,急道:“你快说呀,我就想着该怎么和外面联系上,可好你来了。”
落尘奇怪道:“你别的不问,就问我这个?”
“是呀,你快说呀。”未央更急了。
落尘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道:“圣上好着呢,今天去甘露殿,明日去云阳宫,后日去找尉迟兰,你担心他做什么。”
“你说这些做什么?还嫌娘子不够苦的。”蝶舞不满道。
未央拦住她,苦涩一笑道:“本该如此做的。”
落尘更感好奇,禁不住上下仔细打量起她来,迟疑道:“你好想和以前不同了。”
未央心知她是想说换了以前定然对此醋意大发之类,摇摇头止不住的一阵苦笑,今非昔比,还能吃什么醋呀。宇文邕要自保,除了日日沉浸温柔乡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令宇文护放松警惕的法子呢?
她转身入内,何泉正在火上烧着水,见到落尘进来,喜道:“落尘娘子!”
落尘看了他一眼,在他的断腿处停留几眼,这才留意到正殿中的坑凼,大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未央请她坐下,淡淡的解释了一通。落尘听罢,吃惊道:“这个凌菲真是大胆。”
蝶舞冷冷一笑,道:“哼,她背后没人指示敢这么做么?”
落尘碰了她两次钉子,原是蝶舞累日想来,对落尘出卖未央越发的深信不疑,一见她就记起那封信,无名火起。落尘自知理亏,无意辩解,又不愿和她纠缠,三言两语先敷衍她,此番偷偷潜入永巷宫目的还在与未央取得联系,好把消息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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