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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第二十章 得之我幸失我命

      北朝书 作者:公子春秋

    第二十章 得之我幸失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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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封冻了北地苍茫,千里之内了无生机。

    雪雾迷蒙里,隐隐压着厚厚一层积云,仿佛要把这琉璃金瓦压垮一般。

    从宣室殿后殿出来,宇文邕并不曾相送,又有什么可以送的?未央明白那日离去为何他不肯来相见,因为不舍,多一眼,都是不舍。

    独孤整和蝶舞在外面的园子里默然对视着,蝶舞听见响动,犹豫了一刹那的时光,回身迎上未央。

    “你留下。”简单的三个字,是未央最后的请求。她还是女侍中,有独孤整在,她不必跟着一起受苦。

    蝶舞却“噗通”跪倒:“娘子,奴婢要和你一起。”

    “为何?”未央眼睛没有瞧她,却是盯在独孤整身上,如果还要提,便是此时了。她敛住心神,摒住呼吸,拉过蝶舞对独孤整道:“蝶舞是我的姐妹,我把她交给你,你娶她也好,不娶她也罢,都不能让人害了她,否则,这笔账,将来圣上会一并和你清算!”

    独孤整浑身一震,在他听来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份高贵的恳求。未央并不奢望他会抛弃了家族的重负娶蝶舞,但他一定会答应,从没有一刻,她这样珍重过蝶舞,早已习惯了她的陪伴,将她看作自家的亲人,偶尔有时会伤害到她,却总是无心。若要她为了自己而一生受缚,她会用一生来愧疚。

    困了蝶舞在身边这么久,是该放手的时候了,这是一个机会,让身边的人能够逃出这个牢笼,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

    然而,当独孤整正欲开口的一瞬,蝶舞再次跪倒。“此去凶险,娘子怎么能独自一人?娘子若要丢掉奴婢,那不如就请赐奴婢一死吧!”

    未央踌躇着,犹豫着,蝶舞一声声的叩响回荡在汉白玉的地砖上,一抹红色耀眼,是血。“我意已决!”

    低低的一声,让蝶舞身形抖震。

    独孤整莫名的看着,他不能理解,为何未央放了蝶舞。她却不肯答应,难道她不明白未央的意思?看不清如今的形势?还是为了其他?

    “独孤郎,带她走吧。”未央脸色阴郁。狠言命令道。

    独孤整两相看了一眼,做了决定,“娘子放心!”他上前欲扶起蝶舞,柔声说道:“蝶舞,跟我走吧。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会护你。”

    又是一个男人守护女人的誓言,未央却冷眼看着,她只能冷眼相看,不能留下一丁点的留念。

    岂料,蝶舞突然抬起头来。凄冷的笑道:“娘子以为奴婢是为了什么跟您回来?奴婢的心里没有别人,只有娘子。娘子若就这么舍得奴婢,那奴婢所做还有何意!”

    未央眼中大动。一股惊惧蒙上心头,听到最后一句,已知不好,转头的一瞬,却也迟了。蝶舞咬牙起身。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头撞向宣室殿的柱子。

    鲜血流了下来。染就了一地皓白。

    惊呆了独孤整,也震撼了未央。

    未央冲上前去抱住骤然跌落的蝶舞,惶急的大叫道:“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李福生几乎是同一时刻从后门撞出来的,见此情景,慌忙吩咐手下的宦者去传御医。

    “娘子……”气若游丝的声线,艰难的从蝶舞口中蹦出。她紧紧靠在未央怀里,扭扯着未央的環带,用只有她们可以听得见的声音提醒道:“去北宫,需要医官。”

    未央浑身大震,事到如今,她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在为自己筹谋,连这样一个可以逃脱的时机亦不肯错过。还能说什么呢?真的还要让她跟独孤整走吗?泪再次滑落脸庞,“你真傻,为了我,你不值得阿不值得!”贴着蝶舞的脸颊,感受着她剧烈的喘息,泪水和她的鲜血混凝在一起。

    独孤整看着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从惊动到莫名,最后眼底化为满腔感慨,他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亦深知自己是带不走蝶舞了。

    李福生疼惜的说道:“娘子,带蝶舞去偏殿吧?”

    未央正要点头答应,蝶舞却拉住了她,低声道:“不,回去。”她的每一字出声都很艰难,像是用尽了生命。

    未央连一点犹豫也不曾有过,只信她,“不必了,回昭阳殿。”

    李福生怔了一怔,不多言,回头吩咐华升去背蝶舞,嘱咐他一定要平安将人送回。华升领命,未央不舍,还是放手。

    行过独孤整身边时,未央停了停,对他说道:“终有一日,会还给你。”

    独孤整愣住了,咀嚼着未央的话,看着蝶舞的背影,满眼都是担忧,李福生知道未央的意思,上前躬身行礼,道:“都尉大人,圣上请你进去。”

    华升走的很急,身后跟了几个贴心的宦者相护,一路飞奔往昭阳殿而去。未央从未觉得自己能够跑得如此之快,三步并作两步,右手轻抚在蝶舞背上,紧紧相随。

    华升是知道未央在师父眼中的地位,亦明白师父的意图,一边跑着一边对未央说道:“娘子宽心,姑姑不会有事的。那边,师父已经安排妥当。”

    未央这才留意了他一眼,那边?她很快明白过来,颇为感激的冲他颔首,无论如何,在自己失落的时候还有人肯帮她,这份心意于宫中已是难得。

    也许,这也是因为他们同坐在一条船上,他们站的,都是皇帝一边。

    诚然,李福生伺候过三个皇帝,与宇文护自是有着前仇旧恨的。

    昭阳殿银装素裹,廊檐下滴滴答答的挂下雪水,院内梅花开得正盛,散发着股股的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可惜,就算开得再好,也不如东巷的梅花,那样的红,就像它的主人,红的耀眼和令人心惊胆战。

    回到昭阳殿。第一个见到的不是何泉或是青娥,却是未央所憎恶的人。她的获释出乎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宇文邕都自身难保,自是她们该得意的时候了。

    凌菲立在殿门口,见到华升背着满头凝血的蝶舞上来,原本想好的揶揄之语全都被堵在了嘴里,茫然的看着他们掠过自己的身边,连未央,似乎都当她如无物般。她正要进殿查看,却不料被华升带来的宦者挡在了外面。这些宫闱局的宦者是不好得罪的,她亦只好暗自忍耐,反正里面的人。今次一个也跑不了。

    来的御医非是肖御医,未央依稀仿佛在哪里见过他却又叫不上名号。倒是华升道:“姚大人,怎么是你来了?”

    未央暗付姚大人,是哪个姚大人?蝶舞躺在榻上静静的说道:“是姚僧垣姚大人,娘子生小公主的时候。就是姚大人来问诊的。”

    原来是姚僧垣,说起来他还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保得了平安。

    未央正要开口说些感激的话语,却被姚僧垣扬手止住,诧异间,只见姚僧垣眉梢一挑。见了礼,自去替蝶舞把脉,说是把脉。却并不见得他多么细心,倒是挥手示意华升给蝶舞包扎。

    恰在此时,何泉还有青娥闻风而来,门口的宦者让了路,凌菲亦不好阻止。他们见到蝶舞这番模样。面面相觑,担忧的上前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未央摇摇头不答,看了一眼青娥道:“平安呢?”

    青娥知道未央是要离宫的,却想不通她怎么又回来了,一时不明,回道:“娘子放心,公主在独孤娘子宫里好生的。”

    未央放下心来,她相信独孤月容虽收了手,但也不会许得旁人加害平安。“以后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就去甘露殿伺候吧。华升,此事就请你多多照拂。”

    华升笑颜道:“是是是,奴婢回头就和师父说一声,只要独孤娘子那边遣了牌子来,青娥姐姐立马就能去。”

    青娥踌躇着道:“奴婢不愿!”

    未央横了她一眼,惊得她连忙跪下,哭道:“奴婢愿意跟随娘子。”

    未央暗叹了口气,对她不能像对蝶舞说的一样,略一思付,上前拉起她来,附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把平安交给你,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她若有损伤,你……”

    青娥眼睛一睁,她是听明白了,忙又跪下,止不住的悲痛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像照顾小郎君一样照顾小公主的。”

    “那就好。”未央叹息,又扶起她来,青娥抹了泪,道:“娘子,咱们的仇究竟何时才能报得呀!”

    未央闻言,眼中掠过深切的仇恨,双手于大袖下紧捏成拳,恨声道:“会报的!等我出来。”

    轻咳一声,却是姚僧垣起身,随意的弹了弹衣襟,上下打量了未央好几眼,突然问道:“娘子可有什么不适?”

    未央一愕,不明其意,转头看了蝶舞一眼,蝶舞向她颔首。未央虽不懂姚僧垣何故如此相问,却看懂了蝶舞的眼神,便叹道:“天一寒,腿就有些疼。”

    姚僧垣兀自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提气说道:“娘子这是积累的毛病,一则生产之时伤了身子,二来听闻娘子曾长跪长乐宫,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娘子还一贯有心悸的毛病,这病难治,须得慢慢调理。娘子放心,微臣会悉心照顾。”

    未央猜不到他何故将自己的腿疼说的这般严重,好似什么疑难杂症般不做调养难以痊愈。姚僧垣捋须一笑,施礼告退,华升连忙送他出门。

    未央担忧蝶舞,回身坐回塌旁,拉住蝶舞的手道:“怎么样?”

    蝶舞笑着摇摇头,接着拿眼点了点门外,道:“姚大人如今是遂伯中大夫,因受圣上赏识加封了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将军。他医术高妙,长期伺候晋国太和达真太妃,很受信任。”

    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姚僧垣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未央记得曾经蝶舞提醒让她给这个姚僧垣送过谢礼,这么一想,便问道:“是你荐的?”

    蝶舞闭了闭眼,默认了,旋即低声道:“姚大人称齐国公为明公。”

    不以公爷所尊以私称明公敬之,这个姚僧垣看似左右逢源,博得宇文护所信,实则却是宇文宪的人。难怪当日生平安的时候,宇文直会那么快的带他来了。未央放下心来,随即更是明白了蝶舞的良苦用心,以自创引姚僧垣前来,故意将她的病夸大其词,以便将来所需之时能够派的上用场。至于为何能够笃定会是姚僧垣,只看是李福生使人去传唤的,便知其中亦有宇文邕的安排。

    未央心下感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抚摸着蝶舞的手背,默默的流着感触的泪水。

    不及一个时辰,甘露殿的尚宫路夕造访昭阳殿,独孤月容如今或可没有翻覆的本事,但要从这里带走一个宫人谁又敢拦阻?

    青娥大礼叩拜,拜别了未央,跟随路夕走了,路夕并未和未央多有言语,在虎视眈眈的凌菲眼线下,她只在胸前比了个框,又指了指东边,这才施礼告退。

    未央想了半晌,总算明白她所指何意,这是在告诉她独孤月容的金印被太后夺了,也是在提醒她,以后这后=宫她只能自求多福。

    想起当初刚进宫就遭遇的宫闱斗争,正是太后褫夺独孤月容金印的把戏,太后并非是不喜欢独孤月容,相反还颇为欣赏她的手段,然而独孤月容最终得罪了太后之处,恰巧是太后最不能容忍的,背叛。

    至少在太后看来,独孤月容和旁人联手设计她的人,反她,就是背叛。

    未央暗叹了口气,独孤月容不帮她,亦是有她的道理的,至少她并不曾欠过自己什么,而自己,又再欠了她一次。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不安稳,未央更是没有睡,等着天明和未知的命运。

    忽然她发现,由始至终,她都不能掌控住命运,一直都在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什么和亲,什么门阀,什么政治,这些都已经注定了,从她走过函谷关,就落在了这个牢笼之中。就像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没有回头路,不能更改,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给她走,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历史轮回给她定下的圈套里,活下去,活的更精彩些罢了。

    天际刚刚露出曙光。

    在羽林率蜂拥而至的一刻,一纸诏书从宣室殿转瞬而至,赶在了宇文护命令的羽林率清洗之前。

    诏书上所写听不分明,大意是说身为右昭仪擅自离宫坏了周室规矩,诸如此类的堂皇之语。最后的旨意是废除未央所有封号和位分,逐出昭阳殿,以犯罪嫔妃的身份幽禁永巷宫,闭门思过。

    派来的羽林率因有皇帝的诏谕,没一个敢动手的,只能默然的跪地聆听圣旨。凌菲自然是不甘心的,早已命人飞奔回去禀告太后。然而也迟了,宫闱局的宦者不容分说,摘除了未央头上的凤钗,换过素服白衣,请她上了备好的马车。

    何泉执意与未央随行,未央暗付身边单有蝶舞也不行,便默许他的相随。蝶舞行过凌菲身边,颇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凌菲愤恨的盯视着她,蝶舞少见的尖刻话语从牙齿缝隙中发出,“与虎谋皮,能自安否?”

    凌菲浑身一震,不能置信的看着她,也只有同为女官的她们,才能听得懂彼此所言。

    蝶舞轻轻一笑,不再看她,随未央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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