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刀行 作者:潇郎

    第一节 血染厅堂

    对十岁前的孩提岁月，洪学并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唯一留在他脑海里的一幕，就是他家惨遭灭门的那天晚上。

    洪家是杭洲城一家老字号首饰商行，至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数辈人的努力经营，自七年前成为皇家指定御用首饰店以来洪家已隐然成为苏洲第一首富之家。

    洪学是洪家独子，在其之上只有一位长他四岁的姊姊。其姊洪珊珊正值二七年华，不仅聪慧多才,商场上能帮父亲出谋划策,而且生得美艳不可方物，是杭洲城闻名的美人。每天贪图洪家财势，或是贪图洪珊珊美色而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却都被洪珊珊一一拒绝。

    洪珊珊不肯出嫁的原因是因为洪学，母亲在生洪学时因难产而死，洪珊珊自小便一直身兼母职，细心照料洪学，宠爱有佳,所以洪家姐弟的感情非常要好。无奈这份亲情日后却成为洪学异常惨痛的回忆。

    洪学九岁那年,他第一次接触到江湖

    每年的除夕之夜，都是洪家一年一度的盛事，连家丁婢女在内，数百人聚首一堂。亲如一家共同庆祝一年来的成果和收益，兴奋期待着新的一年的来临，很可惜，事先谁也没料到今年这一餐居然是洪家最后的晚餐。

    大家一团喜气的吃着团年饭时，大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踢开了。一瞬间就涌进数十个蒙面大汉。轻而易举的制服了洪家所有的男丁。慌乱间，洪长发把幼子洪学推进里间避难的暗格里，而自己则回到大厅怒斥贼人:”皇天在上,夜入民宅持刀行凶,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众蒙面人闻言,相互一望，接着都狂笑起来,为首的蒙面人冷笑道：”皇法我们兄弟的刀就是王法”随即,洪学只听见父亲一声惨叫就再也没有声息他浑身都在发抖,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当家中的一切反抗力量被消灭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和妇女，剩下的事情可想而知,谁也难逃被污辱的悲惨命运。惨剧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止了声息

    一直等到所有贼人撤走以后,洪学才由暗格里走出来，他把垂死的姊姊抱进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洪珊珊看到弟弟安然无事后松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仍如往日般甜美，笑容依然明净，但洪学却知道他永远也找不到往日的平和。

    洪学确实地感受到了一种滋生于心底的恨意，如同刚萌发的种子，顽固而倔强，这一刻他理解了什么是“江湖”,姐姐安详地抚mo着他滴满泪水的面颊，叮嘱洪学到京城寻找叔父为他今后的日子打算，便平静地离他而去。亲人的躯体在怀内渐渐转冷,洪学永远也无法淡忘这一刻，仇恨成为了他的动力。

    他无视姊姊的叮嘱，在大厅内随手拾起一把钢刀，便沿着门前的马蹄印，追踪那班天杀的强盗。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洪学昏倒在路边的水沟里。知觉慢慢地离他而去，但想起死后可再见到父亲及姊姊，他反而显得有点期待。

    可是命运往往特别玄妙，死神避开了刻意寻死的洪学，就在他不支的一剎那，一对强而有力的臂弯将他抱起，洪学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如飞鸟般傲翔天际，他知道,自己的小命幸运地得救了,当下昏睡过去，

    洪学晕迷中只感到自己全身忽冷忽热，灵魂像随时离体而去，但是每当他面临死亡边缘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总会及时抵着洪学的背门将一道柔和的暖流输入他的体内

    洪学隐约知道有人以深厚的功力助他抗衡病魔，亲人临死前的惨状在他脑中环绕,报仇的意念激发了洪学强烈的求生意志二天后,洪学开始苏醒。

    可直到半个月后,他的病才完全痊愈，离开了纠缠了十余天的病床，洪学走出屋外，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感受着清晨阳光带着的丝丝暖意，心中感叹万分

    二百步开外,一位高瘦的中年汉子背对着在料理着盆栽，这应该是此间主人了吧洪学心想,自他清醒以后喂他喝药、进食的一直是一个名叫周笑的十七岁少年，从周笑的口中，洪学只得知自己是周笑的师父救回来的，然后就被劝阻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

    「小兄弟，你的病终于好了吗？」中年汉子头抬也不抬,但一股柔和的声音已传进洪学的耳里：洪学为之呆然，背对着自己，距离这么远仍能察觉自己的动静，而且中年汉子的声音不温不火，就如在耳边发出一般。

    洪学快步走至男人的身后五步左右，恭敬的跪下：“洪学感谢前辈救命大恩，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中年汉子转过身来，一瞬间，他的眼里充满了关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老夫杜默声,自黄山而来,离开江湖后隐居在此都快30年了，你要是喊我就唤我声杜老伯吧”

    离开江湖30年,那必然是不世出的武林高人,如果能学到他的武功大仇定能得报。

    洪学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洪学已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还请前辈收我为徒”

    “我不能收你为徒”洪学的心立时降到冰点,杜老伯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给你疗伤时我已摸过你的根骨,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然而你晕迷中仍一心嚷嚷着要复仇心中戾气太重而我黄山派武功最重修心,稍有不慎,既会走火入魔”

    ”请前辈收我为徒,洪学不怕走火入魔”洪学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你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明白走火入魔的可怕,一旦走火入魔即会经脉尽断,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而且你的亲人一定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不愿意你踏上终日仇杀的江湖路”

    ”亲人”洪学的眼里充盈着泪水,”我又何尝不想快乐的活着,可自从家破人亡以来现在每天晚上我都梦到亲人临死前的的惨状,那群黑衣人轻易夺走了我的快乐，我一要复仇,支持我活过来的是仇恨支持我活下去的,也是仇恨.”

    杜老伯叹了一口气，随即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洪学听杜老伯这么突乎其然的念了<庄子>内篇逍遥游中一大段话,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觉一头雾水。

    杜老伯看出洪学疑问,接着道:”我黄山派武功以修心为主讲究顺其自然,以应天道,武学心法即是从<逍遥游>中悟出你身负血海深沉,放不下复仇之念以如何能逍遥自然”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洪学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涌出来”不学武功,我又如何能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白马寺的主持苦禅乃我多年挚友,佛理博大精深,定能以佛法之祥和化去你心中戾气那时我再收你入门”

    洪学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仰起头来,”杜老伯,我的命是你救你我感激你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但是要我忘却报仇却是万万不能”

    ”也罢,事事有因皆有果,一切随缘只望你将来好自为之”杜老伯看洪学的眼神，知道无法劝阴，只能顺其自然。

    ”对了,杜老伯,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手中的钢刀”洪学突然问道,杜老伯又是一愣,”我带回来了,当时你紧握着不放,我只有一起带回来,那把刀”

    ”那把刀上沾染了我父亲的血,将来我也要用刀砍下他们的人头”洪学恨恨的说

    杜老伯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身体刚刚复原,太过虚弱不宜情绪太过激动还是先住下来安心休养”

    和杜老伯谈过话后,一连十天,洪学都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但是每天早上开始,杜老伯的弟子-----周笑,一个始终带着温和谦让笑容的十七岁的阳光少年都会过来给他讲一些武学知识，教他练习黄山入门拳法。

    从周笑的口中,洪学渐渐了解到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庄园位处温洲郊外,与杭洲城有数百里之遥,不禁禁暗自咋舌,也更坚定了他学好武功的念头

    七天前,洪学就想离开,只是周笑以师父外出未归,临走前托自己照顾洪学,若洪学离开,自己会被师尊怪罪为由将洪学留下,洪学也想临走前向救命恩人辞行,便留了下来

    周笑每日都会入城购置日用杂物,昨天,洪家的灭门血案已然传至温洲,洪家一百七十二条人命只有洪家少爷洪学生死未卜凶手杀人之后,于厅堂之上以血写就”血帐血偿”四个字,凭空增加了许多疑点外间众说纷纭，有推测洪家在外结了仇的,有传言洪家本是江洋大盗的,众说纷坛,而杭洲知府李晓义乐得早日结案帖出公告:”洪家本属江洋大盗,因与同党结怨,寻仇上门现所余财产全部充公同时通辑洪学寻觅者赏纹银百两”

    洪家每逢灾时都带头捐献银雨,平时救济贫民更是数不胜数,没想到惨遭灭门之后居然还被官府弄上个江洋大盗的帽子,洪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如何得以安息,从周笑口头得知消息后,洪学差点当场晕迷过去

    洪学的牙咬得紧紧的,不停的告诉自己绝不能晕，同时暗下决心,此生一定要还祖辈清白于世,为亲人报仇血恨.

    第十四天时,杜老伯终于回来了随身带回了一个长约三尺,宽约五寸，厚半寸的黑色木盒

    ”师父,盒中所盛何物”周笑问,

    ”盒中所盛,乃五百年前天魔杜绝所用兵器——天魔刀,传言此刀出炉时曾被诅咒,乃不详之刀,每次易主,持刀人必定凶性大发残杀众生。我这次听闻其在江南出现,追踪了十七天,方从”万里独行”田伯光手中取回,为免此刀再为祸人间为师准备择日闭关将此刀用三味真火炼化”

    杜老伯回过头来,”洪学,你再在这里安心住上几天,天山派刘晓飞长老是我至交,等我把手头事情处理完毕就送你去天山派拜他为师,周笑这十几天已经给你讲解过武学的基本知识一会他会将基本内功传授与你,先行打下基础”

    终于可以学武了吗洪学显得有些激动,学成武功之后大仇方可得报

    按照周笑传授的口决,洪学引着想象中的气很顺利的沿着体内做了一个循环,却并没有传言中学了内功后力气倍增,神精气爽的感觉,心中大为奇怪

    ”周大哥,不是听说学了内功后力气能增长好几倍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洪学忍不住问道

    ”武功招式都要讲究熟能生巧何况是修练内力,没有三年五载,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你的天份已经让我佩服,才短短地二个小时,你不仅记住了全身穴道图,还背熟了内功口决你现在才九岁,大有可为,天山派乃武林十大门派之一,等你成年之后一定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青年高手”

    提及招式,洪笑不禁心中微微一动,”周大哥,能不能教我一套刀法”

    ”刀法天山派以剑出名,你学刀法有何用处何况我们黄山派弟子从不用兵刃”

    听了周笑的回答,洪学大为失望,染着亲人鲜血的钢刀,他一直带在身边鞭策自己不要忘却仇恨,看着洪学失落的眼神,周笑微微一笑,”师父说过,一器通则百法明,武道的最高境界就是无兵,刀法主要以劈、砍、撩、扎、剁、勾、掛、抽、截為主,以刀尖和刀鋒伤敌以刀背刀柄制敌武学之道在于修心,你又何必太在乎招势”

    正说着突听”轰”的一声巨响两人心神都一震不由自主投目窗外,只见一道黑光自庭院水池中飞起在空中翻转几周后”呛”的掉在池边

    ”不好师父”周笑急忙奔出门外,向水池跑去,”嗖”地一声,一道人影自水池中飞起, 又”砰”地摔落在池边看身形正是杜老伯

    ”怎么了师父”周笑将杜老伯扶起,此时洪学也奔至跟前,”杜老伯,你没事吧” 洪学关切的问。

    杜老伯摇了摇头,”我没事,没想到魔刀的反嗤居然如此强”

    魔刀两人抬头向前看去,前方五米处,一把黑色的刀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花纹，刀身散发出一股死气，”我去拾回来”洪学快走两步，伸手去握刀把,

    ＂别碰它！＂杜老伯大吃一惊，连忙喝道:＂会伤了你的＂

    洪学一怔，可是手仍然不由自主的握上了刀把,他只觉头脑＂嗡＂地一下，当下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染厅堂的夜晚,父亲死不瞑目的眼神姐姐被辱后的惨状,杀意莫名的在洪学心中增长,魔刀感觉到洪学心中的杀意,对着鲜血的渴望，让它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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