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探花 这位是新科探花傅郎君。……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后, 余嬷嬷从外间进来,看到案上几乎没动过的酒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立刻唤来两名内监拿出去重新热一热再送来。
“殿下该多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这是提醒他莫要贪欲重色,该先用晚膳, 再做别的事。
案上只留了一碟桃片糕,萧元琮夹起一片送入口中。
“孤知道?了。”干练余嬷嬷, 也?免不了要唠叨几句,萧元琮并不恼, 应了一句,算是答应,顿了顿, 又说, “嬷嬷方才给她饮过汤药了?”
余嬷嬷没有犹豫:“是, 出殿便已饮下。”
萧元琮“唔”一声, 慢慢道?:“嬷嬷的好意,孤心中明白,不过, 如?今云英已是孤的人, 有些?事情,不必再要嬷嬷操心,孤自有安排,嬷嬷可明白?”
余嬷嬷猛地抬头, 不大敢确定地看着他。
他从前不是没有对她的处置方式提过异议,但那?都是告诉她,处置的方式不妥,这还是第一次要有让她不要插手的意思。
为了一个?小?小?的乳娘。
才不到一年而已, 那?女子刚入宫时,她便觉太子将人带回?来,恐怕不简单,但因他自小?做事便有分?寸,此举也?有用意,她身为下人,自没有随意置喙的道?理。
可是如?今,竟是直接要她别再插手。
她陪伴在?太子身边已逾二?十年,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她难得没有直接答应,想要劝一句,却被萧元琮打断了。
“孤允了她这几日出宫一趟,到时她想哪日回?去,嬷嬷将令牌交给她便是。好了,嬷嬷先下去吧,孤要沐浴。”
他从榻上起身,不再看她,转身去了浴房。
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对待余嬷嬷的好意会让她伤心,但他更不喜欢有人对云英的事插手太多。
云英是不一样的,她不属于这个?皇宫,也?不是任何人安排过来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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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英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宫。
三月下旬,草木葱茏,气象蓬勃,光是站在?青草边,深深呼吸,嗅到芬芳的气息,便觉神清气爽。
依太子之言,云英提前与余嬷嬷说好,一早便领了令牌,在?尤定的陪同下,出宫往怀远坊去。
隐私出宫,也?能有内监陪同,在?众人眼中,这俨然已是个?宫中管事才能有的排场,不过,她要看望的也?是即将成为城阳侯的孩子,旁人也?不敢有异议。
只是,云英总觉得余嬷嬷看她的眼神除了往日的凌厉和?冷漠外,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戒备,尽管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并非她敏锐过人,能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细节,实是她本就留了心眼,才特意关注。
看来,她那?日临走前对太子说的话,应当?的确有几分?作用。
“一会儿能否先去一趟西?市?”坐在?马车里,云英探出个?脑袋,问了问与车夫坐在?一起的尤定。
车夫还是先前靳昭替她寻的那?个?,尤定本打算备一辆东宫的马车,被云英以?区区宫女,不敢逾矩的理由拒绝了,尤定大约觉得本也?要跟着一道?,不过换辆宫外的车,没什么大不了,便答应了。
“娘子可要买什么东西??”尤定坐在?车前问。
他年纪虽小?,却十分?机灵,知晓太子让他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不明白到底为何太子要防着云英,既然交代了,他便免不了留个?心眼。
“不过是买些?吃的用的,有的给阿猊,有的给殷大娘,每回?都要买些?,”云英如?实回?答,“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去。”
“娘子倒是好心肠,每回?出来,都要去西?市买东。”车夫在?旁笑说。
尤定闻言,想了想,说:“一会儿我?去吧,有什么要买的,娘子交代便是。”
云英自然没有反对的余地,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一遭。
“那?就有劳了,一会儿我?请二?位吃一杯茶再走吧。”
到了西?市,车夫将马车停在?清明渠边,云英将要买的东西?交代给尤定,自己则带着车夫到路边的茶肆寻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
一盏清茶,两碟茶果,人来人往的西?市外,显得格外惬意悠闲。
要买的东西?本也?都在?附近临街的铺子里,尤定一转头就能看到二?人,遂放了心。
周遭聚集了不少茶客,三五成群的坐在?桌边,说着近来京中的大事,无外乎就是昨日才放了皇榜、游了长街的科举。
“真真是奇了,今年的状元郎不稀奇,探花郎却格外引人注目,是个?还不满二?十的小?郎君!”
“竟是如?此年纪!我?道?昨日在?长街边,瞧他眉眼清俊,当?是年纪不大,却没想到这样小?,可惜没当?上状元,否则,应该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了吧!”
“是啊,可比当年薛相公二十四岁中状元更厉害!”
“我?听说啊,他的才气不输状元郎,只是太过年轻,书读得虽好,却不懂为人做官的道理,还没入仕,便写了一篇什么文章,惹了圣上的逆鳞,能让他当?个?探花郎,已是格外开恩了。”
“什么文章,竟会惹怒陛下?”
“还不就是替太子说话,指责圣上偏宠幼子的文章!”
“原来如?此,果然是年轻。”
云英在?旁听着,抿唇笑了笑,不愧是京都的百姓,说起朝廷大事来,头头是道?,倒比她这个?身在?宫中的人知道?得还多似的。
她捧起茶杯饮了一口,不再理会,抬眼看向车夫,笑吟吟开口道?:“敢问老人家,可还记得上回?风雪里送您回?京都的两名侍卫?”
车夫一愣,赶紧点头:“记得记得,那?是跟在?大人物身边的,不想竟这样和?气,还说往后有事尽可去寻他们帮忙!”
云英了然,看一眼不远处正同店家说话的尤定,见他暂时未往这边看,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叠成铜板大小?的纸条递给车夫,轻声说:“那?便劳烦老人家一会儿送过我?后,将这个?
转交给那?两名侍卫大哥。”
她说话时,语气自然,没什么不妥,但瞧态度,显然是有意避开与她同行的那?位内官。
车夫犹豫了一瞬。
他只是个?平头百姓,不知他们这些?贵人要做什么,多少有些?害怕。
“老人家放心,不会牵累到您。只是我?有些?私事求吴王出面罢了,我?是个?下人不好太张扬,所以?才要避人耳目。”
云英寥寥数语,让他一咬牙,答应了。
他到底认得云英多时,不自觉地多信上一分?。
“明白,定给娘子办妥。”
不一会儿,尤定提着买好的东西?回?来,三人又在?桌边坐了两刻,用完茶点,便继续往怀远坊去。
刚至坊门处,就见往来的人与车之中,多了些?一看便是官宦人家家仆模样的人,坊门附近,更是聚集了不少看起来是凑热闹的人。
“想必都是来寻探花郎的。”尤定和?车夫闲谈道?。
不一会儿,马车在?靳昭的宅子外停下,门房上的老夫妇早等在?门口,见状赶紧开门来迎。
云英没急着进去,而是转头冲车夫笑了笑,说:“老人家,有劳傍晚再来一趟了。”
“好说,好说,娘子只管安心。”车夫弯着腰也?冲她笑,在?尤定没察觉的时候,使了个?“明白”的眼色。
云英这才转身进了大门。
临近垂花门的时候,殷大娘也?抱着阿猊迎了出来。
“穆娘子,”她一张略显苍老的脸笑作一团,像个?发?酵了的松软面团一般,看起来教人心头都软了一段,“可来了,老身已等多时,小?郎君今日都比平时高兴呢!”
云英是提前请东宫的内监给刘述递过口信的,请他帮忙知会殷大娘一声,以?免到时成了不速之客。
“劳您多等。”她说着,顾不上其他,先张开双臂,从殷大娘怀里接过阿猊,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直将他亲得咿咿呀呀发?出高兴的声音,才肯罢休。
阿猊比上回?瞧见时,又长大了些?,十几日前,才过了周岁生辰。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从殷大娘的身后扫过,忽然发?现,除了小?娥之外,竟还有一个?年轻郎君。
青色襕衫,深黑幞头,浑身上下没什么装饰,看来朴素得很,但那?挺直的腰杆,高瘦的身量,和?清俊的五官,却显出一种?如?苍松翠柏的孤高之气。
云英的目光不禁停留了一瞬,便是这一瞬,恰好与那?郎君四目相对。
她认出来了,此人便是傅彦泽,那?个?被靳昭救回?来,如?今已高中探花的郎君。
同数月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面颊剥落、肤色泛黄相比,如?今的他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面颊的凹陷消失了,变得平滑而有些?微俊美的骨感,泛黄的皮肤更是变得白皙光滑,这才有了点少年气,显然是入京之后,吃饱穿暖,再不必像在?许州时那?般忍饥挨饿。
可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英总觉得他方才的那?一眼不甚友善,好像……对她有些?鄙夷似的。
云英愣了愣,一时实在?没想到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明明两人只不过点头之交,难道?是因为他如?今高中探花,对她这样的小?人物便不假辞色了?
“这位是新科探花傅郎君,今日一早便来瞧老身了,”殷大娘笑着向云英与尤定介绍傅彦泽的身份,语气里颇有些?喜气,“其实,是为了躲那?些?一早就上门来拜访的高官、富商的家仆。高中一甲,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听说,连那?两个?日日听傅探花教书讲课的小?儿,如?今都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