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诸葛出征,遍地开花
视线且回溯到建安十六年十一月初的幽州。
也就是夏侯惇从河北撤军之前大约二十天。
在辽东憋了很久的赵云,终于悄悄回到了渔阳郡,并且低调地带了数百骑兵,到雍奴县海边的码头,等着迎接走海路而来的援军。
当时毕竟才农历十一月初,所以渤海还没有彻底封冻,海船还是可以航行的。海面上略微有些小片的浮冰碎冰,也不影响安全。
之前一个半月,随着扶余和高句丽的零星战事完全平息,赵云其实早就闲下来了。
辽东那边也没什么军务非得他亲自操心,刘备回信给高句丽国主册封侯爵、并且承诺世官的事儿,也不需要赵云当面盯着。
但赵云就是勤勤恳恳地亲力亲为,严格按照主公回信里的要求,亲自在辽东多滞留了那么久。怕的就是自己回到蓟县,万一保密工作做不好,在蓟县街头露面、被敌军细作发现,之前的骄兵之计就彻底穿帮了。
为了演得更真实,赵云只能是连自己人也一起骗。让己方阵营的中层文武也都觉得“扶余和高句丽那边至今为止一直在闹腾,赵将军抽不出手来”。
只有到了糜竺,或者至少田畴这个级别的文官,才知道全部真相。
不过,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到了十一月初,赵云也必须回广阳郡了,否则他来不及亲自操持临战前的战备动员工作。
而且按照约定好的日期,诸葛瑾和他从南边带来的援军,也会在十一月间抵达,赵云必须提前几天回来,才好尽地主之谊,迎接诸葛瑾。
最终,赵云本人是在十一月初一抵达的渔阳郡雍奴县,然后在那儿休整准备了三天。初四这天,就迎来了运送诸葛瑾及其援军的船队。
“末将见过司徒,司徒远来不易,此番定能率领我军,平定冀州。”
诸葛瑾的船刚刚靠上码头,赵云就亲自上前,在诸葛瑾沿着搭板走下船时,赵云便伸手扶了一把,礼节非常周全。
诸葛瑾本来还想劝赵云不用见外,大家都十五六年的交情了。不过看赵云这么郑重,而且还有外人,他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
而跟在诸葛瑾身后上岸的马超,看赵云对司徒都如此谦卑,他也连忙收起了谈笑之色,变得一板一眼。
本来么,诸葛瑾此番调了马超来河北战场一展所长,因为一路上同行,马超也跟诸葛瑾稍稍混熟了,知道司徒宽以待人,渐渐也就没一开始那么怕他。
谁知道一上岸,就见到赵云这种官阶比他高得多的高级将领,都这么谦恭有礼,马超哪里还敢托大?这一张一弛的用人之道,也就被拿捏得非常完美。
赵云接了诸葛瑾后,亲自为他引路,一行将士都先去雍奴县城歇脚。
赵云还仔细问了诸葛瑾、征途是否劳累,要不要坐车。诸葛瑾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大伙儿都骑马就行了。
车子的颠簸程度也不亚于骑马,他这些年经常锻炼,骑术已经很不错,还是骑马舒坦。
赵云就落后诸葛瑾半匹马的身位,一路同行,这样既方便引路和攀谈,也保证了礼数。
“司徒此番远来,定是海上颠簸久了,故而不耐坐车,骑骑马散散心也好。这个季节,渤海上风浪可大,一路北上迎了不少顶头风吧。”
赵云随口说道,共情了一下诸葛瑾的旅途不易。
诸葛瑾淡然笑着,随口解释:“这个时节,西北风确实盛行,不过好在我们也没坐多远的船。这些我都早有规划了,从徐淮一路到青州,都是走的陆路,骑马而行。
到了北海郡,才上船,穿过半个渤海,至此登陆。要不是渤海郡沿岸,都被高览的兵马渗透了,我怕暴露行踪,全程沿着海岸骑马北上都行。”
赵云顺着诸葛瑾说的路线回忆了一下,这才恍然,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冬季坐海船北上,确实是违背了地理和气象条件的,属于没苦硬吃。
诸葛瑾这么懂天文地理,哪里会犯低级错误,他最后稍稍坐一段船,只是为了保密。
在他的计划里,渤海郡大部分无险可守的地盘,本来就有可能先被作为诱饵、遭到张郃高览的暂时侵占。要避开敌人耳目,就不得不谨慎。
一行人很快进入雍奴县城,赵云也提前让人备好了接风酒肉,便请诸葛瑾先上座,又请马超等援军将领也一并入席。
诸葛瑾让大家不必拘束,先敞开了吃喝,缓解舟车劳顿。
酒过三巡,野味也吃了不少,赵云才问起后续的具体作战计划,看看是否有需要微调的地方。
诸葛瑾便放下酒盏,让赵云先说说他自己的初步计划。
赵云便根据他对幽州战区现状的了解,大致提了一个方案:
“我与张郃对峙数年,对张郃的用兵禀赋、习性也有些了解。此番他围困公瑾在南皮,已有月余,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
他本部的兵马,都是从渤海以西紧邻的河间郡出击的。高览的部队,则多是从清河郡调来,还有少量平原郡之兵。至于夏侯惇的主力,则是从魏郡、赵郡等冀州后方郡县抽调而来。
所以我想一旦开战,就从涿郡东南部的易京出击,先南渡易水,沿着易水南岸的支流泒水一路南下,约行百余里,途经武垣、中水二县,再往南走一段陆路,便可抵达河间郡治乐成。全程不过一百五十里。
乐成不但是张郃本部的巢穴,更兼其位置在南皮正西六七十里,我军围攻乐成,不但可以让张郃无巢穴可归,动摇其军心,也能掐断其往正西方的归途。
到时候张郃想要撤军,就只能沿着漳水逆流往上游回撤,走东光、修县一路回清河郡。
这时,如果子义那边能够按照战前的计划,以青州之兵北渡黄河,进攻平原郡。到时候我们南北夹击,是很有可能在渤海与清河交界的修县,截断张郃归途的。
这样既能解了公瑾的渤海之围,彻底恢复渤海各县,也能把张郃的生力军包围歼灭——不知司徒可还另有高见?”
赵云筹划进攻路线时,对于易京这个进攻点始终是念念不忘。这个位置,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保定雄县,而他要进攻的乐平,则相当于后世河间市的献县。
一方面是因为易京这地方确实是幽冀之间的咽喉要地,交通枢纽。否则当年公孙瓒死前,也不至于在这个地方修“易京楼”,觉得守住了这里就能卡住袁绍北上的脖子。
另一方面,赵云当初也在公孙瓒手下干过几年,对于公孙瓒的覆灭教训还是有点执念的。他就潜意识想证明这个战术路线本身没错,只是当年公孙瓒气数已尽才没法用好。
而诸葛瑾琢磨着赵云的既定方案,下意识就啪地打开折扇,想要摇几下。被冷风袭得略一哆嗦,才想起如今是大冬天,只好再把折扇合上,用扇骨有节律地敲击着桌案。
敲了几下之后,诸葛瑾中肯地点评道:“正所谓求上而得中,求中而得下,子龙用兵实在是谨慎呐。
就这么中规中矩地用兵,只奔着歼敌、解围而去。最后一旦稍有变故,说不定两者只能实现其一。多半就是解了围,但没能围歼张郃。”
赵云本就谦虚谨慎,听大舅子这样给他指出问题,他也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平静谦虚地请诸葛瑾另外想个计划。
诸葛瑾指节有节律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分情况推演道:“要我说,既然我军兵强马壮,而且做好了打算等敌军南线吃紧、夏侯惇抽走后军再动手,那就索性堵大一点。
让主公和云长益德在南线黏住曹军主力,算是一次围魏救赵的尝试。而我们在河北地界上,为何不能再来一次围魏救赵?要划包围圈,就再划大一点,曹军打曹军的,我们打我们的。
幽州和冀州接壤的州界那么漫长,整条易水何处不能渡河?青州和冀州之间也是,整条黄河,何处不能渡河?你刚才设想的路线,就作为保底方案好了。
如果形势合适,我们就更激进一点,从比易京更上游得多的涿郡范阳县和中山郡北平县之间渡河。从北平进入冀州中山后,可经蒲阴直扑郡治卢奴县,也可沿恒水顺流至安喜。
反正我军在北线,名将如云,完全可以分兵,到时候子龙你和孟起一人分一路都行,一个从涿郡入中山,一个从涿郡入河间。
我们就奔着拓地去,别管什么围歼不围歼。只要张郃后院四处起火,他自然要回救,到时候我军随机应变,能在哪里围歼他就在哪里围歼。
他的兵马有相当一部分步军,不可能行军太快的,而我军只要纯骑兵部队的规模够大,把敌军拉扯运动起来,哪里都可以歼敌。
如此一来,我军一开始就奔着解围、拓地这两个主目标去,而且这两个主目标是肯定可以实现的。歼敌不过是捎带的,也很有可能实现。哪怕实现不了,至少第一阶段偷袭的时候,拓地能拓得更多,怎么看都是赚的。”
赵云顺着诸葛瑾画的饼想象了一下,却没敢像诸葛瑾那么乐观。
“我军虽精,兵力也多,但若是分兵渗透,要想全速圈地穿凿数百里,怕是还有些托大,可别给了敌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诸葛瑾不由笑了,提醒道:“子龙,打仗虽然要谨慎,不打无准备之仗,但你也过于小看自己,小看我军那些战场之外的额外优势了。
依我这条计策,如果你和孟起真的兵分两路,那么走河间那一路,肯定需要大量的兵力,需要占用北线的主力。
而从涿郡去中山那一路,人数可以少得多,那一路的目的只是造大声势,让敌军误以为易水沿线数百里处处开花、全线崩溃,从而手忙脚乱。真正参加围歼张郃任务的主力,说到底还是南下河间那一路。
但是,主公在涿郡、中山一带颇有遗泽,你试想,主公出身涿郡涿县,本乡本土,我军收复幽州又有六七年了,在当地知根知底,易水对岸的百姓也知道主公的仁德,有念着主公的好的。
主公当初讨黄巾立功入仕,算来也有二十八年了,从二十八年前,到二十五年前,他在中山郡治卢奴县旁边的安喜县当过三年县尉,跟中山民间士绅也多有结交,当地知他德望、念他仁义的人也不少。
子龙你率大军入境,岂会没有当地人自甘为内应?岂会没有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再退一步,拿下卢奴、安喜之后,再往南由无极南渡滹沱河,无论是由下曲阳去巨鹿,还是往常山郡治真定县,那些地方你还不够熟门熟路?当地没有乡党豪强迎你?
所以,这一路人马,用少量的兵力,就可以办大事,闹大声势,让敌军全局都愈发混乱,不知该救何处、又不知该如何救。”
到时候,夏侯惇也好,张郃也好,就算想救,看着这遍地开花烂到根子里的局面,也根本救不过来。
赵云听到这儿,终于彻底被诸葛瑾说服了,他内心追求稳扎稳打的谨慎用兵习惯,也被稍稍扭转了。
司徒之策,乍一看有点冒险,其实一点都不冒。中山郡是刘备本人做过几年官的地方,再南边的常山郡,是赵云自己的老家。赵云坐镇幽州这些年,对易水对岸也有过渗透、收买,当地一部分人心是可以争取的。
把这些因果都想明白之后,赵云心悦诚服,接受了诸葛瑾帮他修改后的进兵方案。
诸葛瑾见赵云终于想通了,也微笑点头。或许是解决了心病,心情愈发放松,思维也更发散了,诸葛瑾趁热打铁,又帮着赵云分析了两点推演:
“而且,我依常理推断,张郃高览久攻南皮、天津不下,如果真到了南线吃紧,夏侯惇不得不抽调部分兵力回防,那么张郃就更无力攻坚,只能改为围困了。
张郃也算用兵二十余年的宿将了,他必然会意识到,天寒地冻时节,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他兵力减少了那么多,还要继续保证彻底围死公瑾,那他就只能借助于把围城营垒修得更坚固,把甬道壕沟土墙都修得更加高深。
所以,如果我军直接从易京南渡易水、走泒水去乐成,断南皮敌军归路。那敌军还有可能高垒深沟,固守待援。反正张郃打算围一个冬天,夏侯惇一走,也会把粮食留给他,张郃一时也吃不完。
他们本土作战,士气也就很难崩溃。到时候,我军还得承担攻坚的不利,之前公瑾在南皮赢得的那点地利优势,就又被我们吐出来了。
可是,如果我们从整个北线遍地开花,从涿郡就兵分两路,既打河间,又打中山,声势浩大,张郃必然恐惧,担心冀州全境糜烂,他就得乖乖撤兵,从南皮的围城坚营里钻出来。
到时候无论他把围城工事修得多好,都已经用不上了,我军能确保尽快在河北平原上跟张郃野战,他还没法躲避。”
这个补充理由,赵云自然是更加没法反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最后就决定完全照做。
此后多日,赵云就按照大家新头脑风暴出来的这个调整方案,慢慢悄咪咪地调整军队部署,进行出征前的最后秣马厉兵。
而一切也果然如诸葛瑾所料,不过十余日,夏侯惇准备退兵的情报,就传到了赵云那儿,赵云立刻就准备动手。
诸葛瑾却让他再稍微等几天,至少等夏侯惇走远了、行军到别的战区被黏住没法回头了。
赵云一想也对,猛然醒悟,就让部队再按捺几天。
而也就是在赵云打探出击机会的时候,他又从前线打探到一条军情:
司马懿带了曹操的钧命,让夏侯惇从河北撤军抽人去河南,而夏侯惇临走时,也不知道谁向他献了一条具体的守战策略,或许就是司马懿献的。按照这条策略,张郃派人打水浇灌,把南皮的围城营垒又加固了一次,变成了一圈冰墙和冰壕沟。
赵云得知这一点时,也是微微捏了把汗:张郃把围城工事修得那么坚固,要是按照自己之前的计划,只取河间乐平,然后断漳水截张郃后路,那张郃说不定就不急着走了。
反正冀州是曹操的本土,张郃是本土作战,他又不怕被围了没补给。本土作战,哪里都是补给,前线反而是屯粮点,不可能饿死的。
那样的话,赵云岂不是要去硬冲张郃的冰城?
但是现在按照诸葛瑾调整后的方略,数百里易水和黄河,处处都能遍地开花,只要把声势闹大,张郃就不得不从乌龟壳里钻出来,回救各处了。
而只要张郃被调动出来,一切就更好打了。
于是,最终在诸葛瑾和赵云收到夏侯惇退兵消息的第十五天——算算日子,估计夏侯惇都已经到雒阳了,至少也到陈留了。
诸葛瑾终于宣布,大军正式南征,从幽州的涿郡全线渡过易水,进入冀州。
北线东路军由马超统领,从易京南渡,沿泒水南下,直取乐平,渗透整个河间郡。
北线西路军由赵云统领,从范阳南渡,直取中山郡东部半壁。
南线从青州出发的太史慈,也会在差不多的日子,从黄河南岸的高唐县,渡河直取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