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轻取滁县
九月十五夜,广陵上游数十里外的长江江面上。
三艘斗舰、数十艘艨艟依靠着满月的微光,有序地保持着队形逆水而行,向着涂水河口的堂邑县而去。
不善水战的张飞,站在最大那艘斗舰的船头,抬头看着天顶的明月,心中也是暗暗庆幸。
前阵子备战的时候,张飞只是稍稍集结了兵马战船,就立刻想发动攻势。
但诸葛先生在百忙之中,一再抽出时间劝他持重,说什么欲速则不达,非要压到今日。
此时此刻,张飞才彻底明白是为什么——在大江之上,不许战船打火把,全靠摸黑航行,那还真得等满月之夜,才能兼顾队形和秩序。
如果上弦月之夜出击,士卒操船术又不够纯熟的话。不是队形散乱、无法同时赶到战场,就是过于密集、容易碰撞损失。
哪能如现在这般,不疾不徐,又足够隐蔽。
丑时刚过,船队已经驶入了涂水河口。
堂邑县城距离河口还有几里路,不过城外还有一座码头小镇,直接就在江边。镇上没有成建制的驻军,唯有河口的一座烽火台,上有望楼。
张飞也懒得掩饰,按计划直接吩咐麾下部将,领一艘斗舰、十艘艨艟在码头上靠岸登陆,先拿下烽火台,再拿下镇子。
哪怕夜晚的能见度再差,到了这时候,烽火台上的袁军士卒也终于发现了情况,立刻开始嘶吼示警、点燃烽火。
只可惜他们人太少,只有几十个,而且大部分还在睡觉,只有七八个轮到值夜的在瞭望,这点人根本无法组织起抵抗。
刚点起烽火,张飞的士卒就已经快冲到烽火台下了。值夜士卒只来得及射出三五支箭矢,看到远处黑暗中还有不计其数的敌人黑压压涌来,他们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弃台逃跑。
饶是如此,还是有二十多个刚刚起床的士兵因为动作太慢,被堵在烽火台下乖乖做了俘虏。看到至少数十倍的敌人团团包围上来,这些人很识时务,一点拿起武器抵抗的意思都没有。
黑夜中兵马缭乱,火光闪烁,码头小镇上的百姓也终于陆续知道有兵马来袭。但百姓们大多只是麻木地死死堵住家门,也没想跑。
或许袁术治下的百姓,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被谁统治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谁攻下袁术的地盘,他们的日子也不会更差了吧。
这点前戏环节,张飞始终没有露面,因为这也是军师计划的一部分。
只有张飞麾下一名军司马,大大咧咧出现在那群烽火台俘虏面前,然后大模大样用事先安排好的台词说道:
“我们是孙讨逆将军麾下!我家将军得知袁贼叛汉自立,已经跟此贼划清界限,接受朝廷的册封了!朝廷命我们与刘备并力讨逆!
看在我家将军与你们刘将军、桥将军有旧份上,速速来降者皆可得赦免!你们当中谁是头目?不想死就去堂邑县劝降,只要成功,便可升官两级!”
此言一出,俘虏中立刻有一個屯长、两个队率表示愿意去劝,普通士卒也有愿去的。
那汉军军司马也假装没看出他们企图,只是又吩咐了几句:
“劝降的时候,记得跟堂邑县令好好说清楚利害!此地距离广陵太近,就算我们孙将军不渡江北伐,旁边的刘备也迟早会动手的!你们是三面受敌,袁贼的水军还被灭了,谁来你们都得全军覆灭!
刘备现在不想打,那是指望坐山观虎斗,等曹操先削弱袁贼主力!等他动手时,你们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去吧!”
把威胁的道理都说清楚后,那几个俘虏就被放走了,甚至还发还了他们几匹马。
做完这一切,那汉军军司马才把剩下的俘虏严密看押,然后回到码头上,跟张飞汇报。
一边汇报,军司马还忧心忡忡地说:“张将军,这些人未必真的心服,我看他们有的就是想逃回城里!放走他们真的好么?会不会导致城池愈发难攻?”
张飞很有把握地一摆手:“不用担心这些,堂邑小县,最多也有一两千兵马驻扎,城墙也才一丈多高。
先生说了,这地方难的不是攻破,而是攻破之后要避免激怒袁术、引来重兵驻防合肥,所以才吩咐我们诈称孙策部下。咱不急于破城,反而要给他们时间,把‘孙策来袭’的消息传回后方。
一会儿,我们就直逼城下,以弓弩攒射掩护、架设飞梯尝试佯攻。让士卒注意遮护,不必太卖力,略受抵抗就退下来即可。等天色将亮时就先撤军,午后再来攻一次,换上我们自己的旗帜。”
部下完全依令而行,小半个时辰后,大约寅时正,汉军就推进到了堂邑城下,并快速做好了简易攻击准备。
……
同一时刻,堂邑城内,县令陆达原本正在酣睡,结果忽然被仆役吵醒,说是有军情急报。
陆达迷迷糊糊起来,披上衣服赶到南门城楼,才看到几个己方的屯长、队率服色军官,被守城将士用吊篮拉上城头——黑夜之中,遇到己方烽火台斥候回报,他们也不敢开城门,而是先让人通报县令,估计是已经在城门口耗了不少时间了。
守门军侯也跟陆达禀报,说应该不会有假,因为他们一刻钟前也看到了涂水河口那座江边烽火台燃起了火光,算算时间,应该这些士卒就是来报信的。
陆达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及回衙,直接在城楼上询问:“何处来敌?为何突然犯我堂邑?不是听说刘备收兵了么?”
逃回俘虏喘着粗气哭奏:“县君!不是刘备,是孙策!孙策已经投了朝廷……我是说汉朝,接受了讨逆将军封号!
孙策担心刘备诸葛瑾挤兑他,他的地盘如今与陛下的领土接壤已经不多,怕刘备拿下堂邑、或是诸葛瑾拿下乌江的话,他就彻底跟陛下的领土隔绝、以后没法从攻伐陛下的战事中分一杯羹了。
所以他想先下手为强,这样后续刘备诸葛瑾攻打陛下时,他也能落井下石抢地盘!”
这些话语,区区一个屯长肯定是说不出来的,他没有这样的见识。所以,全靠张飞部放走他的时候,把孙策的动机好好宣扬了一下——
当然,张飞部演戏的时候,肯定侧重点不同,他们强调的是“因为孙策担心被隔绝,所以这次决心很大,请不要抵抗,否则绝对不得好死”。至于被放归的俘虏听到后,转述的重点是否有偏差,张飞就管不着了。
陆达闻言,略一思忖,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一时如堕冰窟。
他虽然只是一县令,但周边的敌我形势他每天都在观察,还是很清楚的。
孙策和袁术的地盘之间,如今只有堂邑、乌江两地接壤。
如果孙策军从秣陵渡过长江,首先面对的就是袁术治下的堂邑。
如果孙策军从牛渚渡过长江,首先面对的就是袁术治下的乌江。
现在孙策接受了汉朝的册封,那他就不能攻击其他讨袁友军。如果诸葛瑾抢先夺下乌江,刘备抢先夺下堂邑,将来孙策在灭袁之战中就只能干瞪眼了。
为了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抢地盘,孙策必须确保领地的衔接,所以才在这时候动手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你们先好好守城,待我思量对策!天明之后再想办法,还有,立刻派人去后方的周县令处求援!啊,不对!不能向周县令求援!听说他跟孙策有过命之交,伱们派人绕过滁县、翻山去合肥求援!”
陆达还算是比较忠心的,倒是没立刻就投,还想试着抵抗抵抗。
袁术能做皇帝,也不是完全弱智,他对于自己治下一线领土的地方官,还是稍稍挑过的。但凡有点不稳嫌疑的官员,都只能放到二线腹地,不会放在最前沿。
陆达这边刚刚做好准备,张飞那边就赶到了,然后开始鼓噪攻城。
陆达下令死守,扛了两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攻势后,死伤了百十来人,就在他自己都忐忑不安时,攻城的敌人居然因为天亮就退去了。
陆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看着朝阳下被放弃在城外阵地上的“孙”字大旗,他还是不得不信。
“孙策怎么这么没决心?我稍一抵抗就撤了?难道他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只是打算虚张声势迫降一下,看我意志坚决,怕久留夜长梦多,才撤走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又派出使者,往后方传递最新的急报,把新遇到的情况都更新了一遍。
这个疑惑,在正午之前,随着又一波敌军来袭,终于被解开了。
这次来攻的部队,打的是刘备的旗号,声势壮盛,人马众多,为首一将,正是张飞。
只见张飞亲自来到城下,横矛立马,距离城墙尚有百余步,便大声喝道:
“城头狗官听着!原本我大哥暂且还没打算攻你堂邑,但是今早巡江的水军居然逮到了你们跟孙策勾连往来,那就不得不攻了!到了泰山府君那儿,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不识好歹!”
陆达在城头听得目瞪口呆,但他嗓门又太小,只好让几个骂阵手齐声转述:“我们没有跟孙策勾连!孙策已经背叛陛……背叛袁术,接受朝廷册封了!他昨天半夜还来攻打我们!”
张飞怒骂:“这些鬼话,你们到泰山府君那儿再说吧!攻城!”
汉军这次是来真的,还有冲车和小型云梯车,都是用大型斗舰走长江、涂水直接运载过来,在码头搭了跳板后推上岸直接攻城。
也多亏了堂邑的城墙实在太矮,才一丈多,所以对应的云梯车也要小几号,否则用斗舰也运不过来。
在如此动真格的攻势下,堂邑守军很快就撑不住了。
云梯车可不比简易飞梯,士兵们在最后的末段几乎是可以以三十度仰角直接冲上墙头的,能解放出双手握持兵器,效果跟西方的攻城塔相差也不大了。
眼看先登士卒在城头站稳脚跟、清出一小片阵地,张飞甚至把蛇矛交给部下,自己换了盾牌铜锤,亲自从云梯冲上。
随着张飞上墙,一顿铜锤猛抡,十数名袁军纷纷倒毙,其中还有一个曲军侯两个屯长。
死者不是脑瓜被锤成一团西瓜馅豆腐脑、被凹陷的头盔兜着;便是胸腔被砸得整个凹下去,断肋的锋锐破口纷纷捅进心肺。
张飞恼怒这些袁军不知死活,居然不直接投降,下手尤其狠辣,他这种以巨力著称的猛将,使用重兵器时毫不留手,那威慑自然非比寻常。
他却不知道,守军之所以有了这些心理优势,肯死守到底,完全都是他自己凌晨演的那场戏害的——当时,堂邑守军顶住了“孙策”的一波进攻,然后士气大振,还以为自己又行了。这次遇到张飞动真格,也以为能撑住。
好在,随着那守门曲军侯也被砸死,剩下的士卒终于清醒了些,纷纷作鸟兽散,或跪地投降,县令见状,也连忙下令投降,避免被张飞清算。
“我等愿降!将军饶命!”
张飞意犹未尽地一铜锤砸在女墙垛堞上,碎石纷飞,这才拎起陆达怒骂:“早知如此,怎不早点投降!绑了,先随我再攻滁县!”
陆达听得胆战心惊,这张飞竟是拿下一县,一点都不想停留休整,就要直接一鼓作气再攻?
但他的担心很快就实现了,张飞只是分兵了一部分接收堂邑、缴械并控制俘虏,而让剩下的士卒重新上船,沿着凃水继续逆流而上,竟要马不停蹄攻打滁县。
那两架小型云梯,也重新吭哧吭哧推回斗舰,就要随船驶往上游。
……
然而,就在张飞准备的时候,上游滁县方向,袁军竟又发生了变故。
大约近百艘走舸,竟载着约莫两千敌军,顺流而下,直扑张飞而来。为首的船上,飘着一面“周”字旗号。
“莫非是滁县的守军还敢来增援堂邑?来得好!正好在野战中歼之,省得后续攻城了!”
张飞眼神一眯,如是判断。他立刻吩咐士卒戒备,船只也都靠岸,弓弩全部上弦。
不过那队敌军来到近处,却不似怀有敌意。只是先派出一艘走舸,打着白旗来传讯。
“不知是孙将军麾下哪位张都尉领兵至此?我们是滁令周瑜的人马,特来投将军夹攻堂邑!请贵军主将出来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