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大明政坛(4)
第1033章 大明政坛(4)
大明所辖疆域辽阔,这样就注定在中枢层面,每天会有层出不穷的事要解决,如此就需要一个健全且完善的体制,来解决从地方汇聚的各项事宜。
在中枢为官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真要简单,就在中枢混不好。
从天启五年底的那次内阁换届,从首辅到群辅悉数调整,在中枢为官的人,敏锐的察觉到一大变化。
即一向强势、乾纲独断的天子,似在有意将一些事务交内阁着办,这显著变化就是中枢所设诸总署,少府所辖部分有司,居然主动向内阁呈递公函,这在过去,以朱国祚为首的内阁,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恰是这一细微变化,使得在去岁年底,内阁举行换届之际,原内阁次辅钱谦益呼声极高下,被都察院弹劾被抓,所造成的政治动荡及影响,渐渐发生了偏转。
内阁。
次辅公事房。
“涉及到北直隶以新币直缴赋税,户部税改,西南摊丁入亩,盐法总署盐改等各项既定试行新政改革,必须要有更为细致的甄别与汇总。”
时任内阁次辅的毕自严,坐于官帽椅上,看着眼前所聚诸官,神情正色道:“历数上述新政改革,对国库收支的影响,诸位心里都清楚,而今下的国朝,所面临的局势更为复杂,各项开支虽经反复筛减,核算等,但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每年国库各项开支,是呈现累年递增趋势的。”
“造成这一趋势的情况很复杂,有每年频生的灾情,有水利、驰道、驿传等层面各项改进,有各级官吏俸禄增幅,有省学筹建的新增……但本辅所提及的这些,皆是朝廷必须要解决的政务。”
“这届内阁要履行的职责很明确,在确保中枢财政收支趋稳变好下,要将各项既定的国策推行起来,开支如此大,国情如此复杂,如何妥善解决这些棘手问题,将此前既定的试行新政改革扩大范畴,就是这届内阁必须要去做的!”
聚集在此的一众官吏,听到毕自严所讲种种,无不露出复杂的表情。
其实从一些新政推行至今,即便是切实改变了国库状况,但是各种非议与抨击,就从来没有断过。
无他。
因为这些新政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了。
不说别的。
单单是此前在四川试行的摊丁入亩,这让川地多少人利益受损,名下土地多的,要多缴纳一笔税银,土地少的少缴,没有土地的不缴,因为这件事,使得四川多地,出现不同程度的抗税风波。
为此就任川贵总督的朱燮元,可是没少派兵去镇压,去逮捕,这也使得朱燮元的官声在四川不太好,当然这仅限于所谓的主流,可对广大的底层群体而言,却没有人不感激朱燮元的。
这也导致天启五年内阁换届时,朱燮元以高票入内阁佐政,成为内阁群辅的一员,就形成了两个极端。
由官场上延伸的抨击与质疑,就从来没有断过,给人的感觉就是朱燮元就是十恶不赦的奸臣,其要是入内阁佐政,那国朝社稷必然会出大问题。
可偏偏朱燮元离任川贵总督之际,四川沿地底层百姓无不夹道请愿,只希望朱燮元能够继续留任,这给迁任四川总督的史永安,续任贵州总督的王三善,升任云南总督的闵洪学等西南地方高官极大压力。
大明的底层百姓,就是这样的淳朴,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他们心底都是有一杆秤的。
“像西南摊丁入亩一事,这其中有任何不懂的地方,要及时向朱阁老请示。”
感受到气氛变化的毕自严,看向一些人,“从四川开启的摊丁入亩,无不表明一点,大明在赋税方面是需要改进的。”
“不说别的,明明在名下没有土地,一家老小的重担在身,靠租赁土地种植,或别的行当赚取养家银,在承平时期还好,一家勒紧裤腰带,是能缴纳上丁税的,可要是遇上灾年,那就是天塌了!”
“在四川试行摊丁入亩时,川贵总督府及川贵有司,就进行一项秘密调查,即民间溺婴现状,而在同一时期,户部也抽调人手,到极易发生灾情的河南展开调查,这调查对比是何等触目惊心!!”
“阁老放心,下官会做好此事的。”
专门负责此事的主事,立时上前作揖道:“最迟到今年底,内阁及户部既定要在北直隶、辽东、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试行摊丁入亩一事,会拿出一套可行性方针,以确保该策如实在各地试行起来。”
“漂亮话谁都会讲。”
毕自严听闻此言,向前探探身道:“你们都是本辅精挑细选的人,专司在各新政试行有司任职,本辅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往往一处极小的疏漏,从中枢层层传递下去,是会出现极大偏差的。”
“在你们之中,有户部的老人。”
“当初本辅还是群辅时,在户部曾定下税改各策,可在实际的推行中,特别是税寺产这一项,固然是取得不小的成效,但却也出现不少纰漏,以至不少良善的利益受损,甚至蒙受牢狱之灾!”
“每每想起此事,本辅就在想一件事,如果当时能够更细致些,或许这些悲剧就不会出现了,做官要有一个公心,我等手里的笔杆子,有些时候是能杀人的!”
与数载前相比,毕自严更沉稳了,也显得苍老不少,今年他已五十七了,可给人的感觉却像六十多了。
头发白了不少。
胡子白了不少。
大明财相不是那么好当的,更别提在新一届内阁中,毕自严做了内阁次辅,除了一直监管的户部外,他还被分配了不少事务与职权。
这点在新一届内阁组成后,一直待在西苑的天子,在一些事态上的表现,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
如果说以朱国祚为首的那一届内阁,更多担任的是维稳角色,尽力确保在动荡的时局下,能够维系住大明整体的安稳,在中枢财政收支上要尽力维稳,在一些事态上要确保影响不会扩大化。
那么这一届的内阁,所担负的角色就多了,不然朱由校也绝不会叫一些有司,将先前直达上听的事务,分出来移交给内阁去管。
朱由校的精力是有限的。
过去被他开辟出的路,觉得根基稳住了,能够扩大改革范围,即便出现一些问题,新一届内阁也都能妥善处理好,朱由校都开始进行移交了。
这样他才有更多精力,去处理那些尚处开拓状态下,或者遇到棘手问题的事务上。
对上一届内阁,朱由校的态度,更多是若即若离,但在这一届内阁,朱由校的态度就变很多,联系更紧密了。因为这一届的内阁大臣,从首辅到群辅,每位都是朱由校精挑细选的,以协助他解决大明积弊与毒瘤,为大明开辟新的道路。
“阁老,元辅请您过去一趟。”
而在此时,一中书舍人走进正堂,在一些人怪异的注视下,快步朝毕自严走来,作揖拜道。
嗯?
听到此言的毕自严,眉头不由微蹙,可在短暂疑虑下,就知定有大事发生了,不然首辅断不会这样的。
“你们先在此等着。”
想到这里,毕自严起身道:“本辅先去见元辅,待回来,我等继续聊剩下的事。”
“诺!”
众人轰然应诺道。
毕自严没有理会这些,撩袍朝堂外走去,只是在去元辅署时,毕自严却在思虑究竟是什么事,要这么急喊他过去。
可在见到一些人时,毕自严发觉到事情不简单,也不寻常!
内阁群辅袁可立、朱燮元、黄立极、王永光、刘鸿训、王在晋、李长庚竟从各处都朝元辅署赶去。
而这些人,在看到毕自严时,亦察觉到出大事了。
自新一届内阁组成后,由于要做的事太多,尤其是在这一届内阁组建时,军务院也进行了重组,这使得大明从中枢层面,正式敲定了文武分治的总基调,这种变化对大明政坛及官场而言是影响极大的。
也恰恰是这样,内阁也好,军务院也罢,很少有一应高层齐聚的现象发生,但今日的内阁注定不一样。
这也使得往来内阁的有司职官,见到眼前这一幕时,无不是在心里暗暗揣摩,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居然叫内阁诸公聚在一起?!
“拜见元辅!!”
此等态势下,元辅署出现的声音,打断了短暂的平静。
“都坐吧。”
表情凝重的孙承宗,伸手对毕自严一行示意道。
毕自严、袁可立一行见状,纷纷朝各自位置走去,但一行在瞧见孙承宗的表情,就知事情不小。
作为新一届内阁首辅,孙承宗的担子很重,他比谁都要清楚,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是天子有意为之的。
而其中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贯彻落实大明文武分治的基调,此外要确保大明走出的海陆两条腿交替前行的战略方针!!
仅是要将这些事做好,孙承宗就知道一点,他注定要引起众多争议与抨击的,更别提在这总基调,战略方针下,在他这一届内阁还要做很多事,如增扩驻藩总督规模,如深入开海通商,如加大集约型手工制造业发展等等,这一桩桩备受争议与分歧的策略要落实,对孙承宗而言都是极其头疼的。
可在此等态势下,孙承宗除了前行别无选择。
因为在他当选新一届内阁首辅,被天子召见,在玉熙宫见到的一些东西,听到的一些话,让孙承宗至今难忘。
“孙卿,大明在朕的引领下,正在迈向一条新的道路,不管这条路有多少人反对,有多少人抨击,有多少人质疑,但这个脚步已经迈出去,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因为在大明的前后左右中,除了前行,其他都是万丈深渊。”
“朕是不愿做亡国之君的,朕也相信大明上下,没有谁想做亡国之臣民吧?所以你身上肩负的担子很重,朕希望孙卿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做好大明首辅该做的事,而不是扭扭捏捏,瞻前顾后!”
这些话对孙承宗的冲击极大。
甚至因为这些话,让孙承宗明白一点,以他为首的新一届内阁,才是天子真正希望看到的责任内阁,而他们这一届内阁,除了要做好各项既定事务外,还要给后续的内阁,做出一个榜样来。
即到底什么才是责任内阁!
“紧急叫你们过来,是因为发生一件事。”
不知沉默了多久,孙承宗声音低沉道:“被关押的钱谦益自裁未遂。”
“什么?!”
王在晋听到此言,难以置信的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作为内阁群辅之一,兼领兵部的王在晋,身上肩负的职责很重,因为从他开始,要真正就军务这一块,将各项职权彻底厘清出来,按着朱由校所想,兵部这一构架是会保有的,且隶属于内阁之下,其有一项重要职责,即明确每年的军费开支。
“元辅,此事是从何处传出的?”
毕自严看了眼王在晋,随即起身对孙承宗道:“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等事,钱案是陛下钦定,着信王殿下负责的。”
“此事是御前派人传来的。”
孙承宗皱眉道:“此事目前知晓的很少,但这件事却透着太多蹊跷,如果钱谦益自裁,那有些事就查不清了,但钱谦益为何会自裁,这是今下要查明的事。”
这真是出大事了。
毕自严他们听到这里,无不在心里暗暗道,自钱谦益被弹劾逮捕后,这个人就在大明政坛成为禁忌了,仅是都察院披露的那些,就让很多人感到震惊,谁都没有想到,堂堂内阁次辅居然会干这种事。
可有些事情,不是成了禁忌,就能装作看不到的,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更别提这与东南诸省牵扯极其密切。
但这一刻的孙承宗他们都感到风雨欲来,因为钱谦益自裁未遂一事,透着的蹊跷实在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