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治疗与通灵屋
轰隆!
震耳的雷声响彻在沃森区,随着强烈的白光,被雨水洗刷得滑腻腻的建筑物泛着光……
小唐人街的巷子里,一只无毛猫躲在地下室门口的屋檐外,天生敏感的小动物闻到了血腥味,发出呜呜的怒吼声,雷电的亮光下男人浑身带着血站在雨里。
……
维克多电脑屏幕上是一场紧张刺激的拳赛,里面发出拳套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这位地下圈子里享有盛名的“开膛手”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只手支着下颌,余光看到了角落里躺着的电吉他。
那个如v一样的年轻人出现在了维克多的脑海里。
他叹了一口气。
夜之城有很多萍水相逢的人,但维克多一向看人很准,那个家伙和v的关系那么近,估计是被卷进了荒坂的蛇窝。
这个如智者一般的男人只是觉得悲凉。
夜之城总有各种各样吃人的方式,暗杀,失败交易…最多的是街头上的流弹,剩下的就是尸骨都不会留下的公司。
维克多觉得那小子很有自己年轻时那股劲儿,不服输,不怕输,满脸写着自己要干一番事业的决心——
但他更喜欢顾客们平平安安回来,尤其是v带回来的孩子,他更希望如此。
时间不早了,外面的雨太大,维克多准备在自己的小医馆对付一宿。
就在他准备起身反锁大门的时候,自动门打开了。
“维克多医生…”
米丝蒂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手里提着一些东西。
她是个很讲究的姑娘,会认认真真念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且从不会开过分的玩笑,时常保持着严谨的思考。
维克多看清来人后脸上起了褶皱,“是你啊…怎么了孩子?”
“又是一场冬雨…维克多你的膝盖受过暗伤,下冷雨的时候容易痛…看你的灯牌一直亮着,就给你拿一些热饮过来。”
说话间米丝蒂从袋子里往外面掏东西,她甚至还贴心的为他准备了一条小毛毯。
这个愿意把房子低价租给维克多并且时常出任临时护士的女孩帮了街坊们和周围独狼的很多忙。
老维伸手接过毛毯,有些抱歉地说道:“沃森区的那支小队来过,换了义体,椅子上全是血…坐这儿,将就一下。”
米丝蒂缓缓坐下,“怎么了?”
她的心思细腻到了一定的地步,总能精准捕捉到任何人的情绪变化。
维克托暂停了拳赛,“唉…心神不宁,我想我还是太久没有看见v他们了。听说杰克最近又忙着干大活?”
米丝蒂摇摇头,“杰克一直这样,喜欢冒险…上次我想为他做个护身符,他说:‘妹子!要什么护身符?子弹咬着耳朵飞——票子和枪就能保住哥的小命。’”
米丝蒂不急不缓的声线配合上她模仿杰克说话的粗声粗气,有种让人忍俊不禁的感觉。
老维的心情立马好多了,捧着米丝蒂带来的热可可,“你得跟他说说,找时间来我这里一趟,查查义体有没有问题,做个全盘杀毒,他们这些佣兵经常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往脑机接口上插。”
米丝蒂看向老维脚边的吉他,“你还会这个嘛?”
老维摇头,“是一个摇滚小子的…一枪给人崩了,有个v带来的小子到我这儿捡了一条命,弹过几下。”
米丝蒂静静地看着维克多。
“所以你是在担心摇滚小子,还是…v?”
老维一愣,突然笑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上了年纪,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些年轻的孩子个个想干一番事业,挤破脑袋往公司和帮派里挤…有的时候不怪我担心,v很看重那家伙,但我总感觉最近两个人在玩命。”
米丝蒂认真听完老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你太担心了维克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和命运,他们会感激你还记着他们的。不过…v确实有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维克多心情突然变得轻巧了起来。
经营着通灵屋又是一位合格心理医生的女孩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早些休息维克多医生——”
米丝蒂话还没说完。
自动门发出了钢铁撞击在上面的声音。
林跃的视线摇摇晃晃,他从荒坂塔一路坐着隐蔽行踪的浮空车到达夜之城的暗巷里…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开始支撑不住了。
此刻,这位从荒坂血路上踏出来的家伙手里提着自己断裂的义体手臂,来到了自己最认为安全的治疗点。
在荒坂塔内强撑着精神的他一路慢慢将伪装全部卸下。
他喘着粗气,看向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重影,耳朵一片嗡鸣。
ai入脑后的后遗症,再加上长时间会议中伤口流出的血…
换作正常人,早都承受不住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义手按着门框,逐渐摇晃的视野里有个看不面孔的女人起身快步过来搀扶住了他,随即他身体一晃女人立马被挤到了一边。
米丝蒂第一反应就是:好重!
她感觉自己像是撑住了一台机器,漆黑的“钢铁”散发着寒意。
维克托皱着眉,双手张开快步向着他走来。
“这是怎么搞的?”
维克托和米丝蒂合力将这个身体沉重的家伙搀扶到稍微擦了下血迹的椅子上。
维克多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他就知道今晚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他身上的义体怎么这么多了?”
说话间,医生开始娴熟地进行病症判断,顺手用手电筒往林跃脖子旁边义体的logo上照去,荒坂的标识清晰可见。
老维不喜欢骂人,可这个节骨眼上还是骂了一句“该死”。
义体都是他没见过的型号。
但维克多还是立马冷静了下来。
他将线路接到林跃的脖颈后,表情阴沉,“他们想要这孩子死…米丝蒂,麻烦拿些他这个型号的血浆过来。”
米丝蒂捧着血浆袋子,目光在林跃身上刀口和弹孔密集的破旧西装上扫视。
老维身旁的读取屏幕上,林跃的情况一一浮现:
【arasaka(荒坂)】
【侦测到数据损坏】
【核心:警告】
【固件:警告】
【神经:警告】
【需要医疗协助】
【战斗系统检视:错误】
【肾上腺素释放控制:错误】
……
血红色的数据读取面板上,不停地闪烁着各项报错,老维看着那些极高的响应时间,心渐渐沉到了底。
这家伙的内外状况都是一团糟!
在他看来,林跃就像是精心堆砌的烂房子——随时要垮塌。
医术精湛的义体医生甚至有些佩服给林跃搭建义体的家伙,太大胆,也太会拼凑了。
这就像是在独木桥上搭积木,只是微妙的平衡,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老维摇头自言自语道:
“义体化高反倒救了他的命,外伤可以医疗干预恢复,但我不知道他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生命体征,连带系统全是一团糟,像是几十年没有清理病毒和垃圾一样。”
“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
事不宜迟。
维克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止血缝合伤口,处理义体的小毛病,稳住他的状态,最后再观察神经方面的问题。
他弯腰熟练地清理着创口,一边紧紧盯着身旁医疗数控板上面的乱码。
米丝蒂不太懂老维的专业名词,但非常熟练地上手帮忙。
……
二人就这样相互配合,忙碌到手术椅旁的纱布和止血带堆成了小山,这才把林跃全身的创口处理完毕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
维克多瘫坐在椅子上,林跃血红蛋白和凝血指标变化情况良好,静脉通路建立地很及时。
至于他身上的神秘义体维克多没有过多研究,反而是死死盯着医疗系统上林跃的神经分布状况。
大脑左右半区都有暗灶,就像是神经元失去了活性,他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病症。
“很棘手吗,维克多医生?”
米丝蒂还以为老维是对林跃空荡荡的手臂束手无策呢。
老维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大脑出现了一些问题——海马体情况受损最严重。”
米丝蒂不懂。
老维两只手绕了绕,尽量用最质朴的语言讲述了出来,“有些东西影响了他的记忆,包括一些掌握着激素分泌位置的低敏感度…这么说吧,他在慢慢失去人性和情感,记忆受损很严重。”
说到这儿,维克多站起身,“我们生而为人,表面上看是感性的。但实际上这都是大脑丰富活动和激素作用的结果。有东西在剥夺这些地方的功能,虽然短期不致死,难保这些部位不会在某天继续蔓延,甚至让他…死亡。”
“最麻烦的是我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的义体我没法读取到数据,这些像是病毒一样的东西…接入的瞬间立马把我的系统和子网搞崩溃了。”
唉…
维克多连连摇头。
这才短短几个月没见,那个坐在病床上弹吉他的年轻人就变成了义体化如此高,大脑也出现问题的家伙。
维克多:“v和他关系匪浅…我现在更担心v的情况了。”
作为义体医生,维克多在任何情况下都对高强度且精美的义体都很感兴趣,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压根没研究林跃的这个心思。
他低头手不停地揉搓着额头,听着门外哗啦啦的雨声,一遍遍拨打着v一直无法接通的电话。
所幸,最后还是接通了。
……——
林跃感觉自己上一秒还全身剧痛,像是有电钻在往脑仁里钻。
闭眼以后一片漆黑。
下一秒睁眼就是惨白刺眼的模糊灯光,隐隐约约看见有人在身旁忙碌着。
义体手术机械发出细碎响声,林跃感觉自己好口渴。
义体化程度上来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对水产生了渴望。
“呃…真特么。”
林跃脑袋动了动。
视线中:老维的身影渐渐重合,他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和耳垂上瓦伦蒂诺帮特征的耳钉都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老板,你醒了。”
铃木双手放在身前,站得直直的,看样子守了很久,脸上的疲惫感都快压不住了。
“铃木…嗨,老维…好久不见了。”
林跃此刻仿佛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心也渐渐放下。
久违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作祟的缘故,老维仿佛一直是位让人安心的医生。
老维伸出手在林跃面前晃了晃,“唔,还不错。”
铃木倒是紧张坏了,死死盯着林跃。
林跃嘴唇动了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站在我旁边默哀呢。”
铃木立马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
老维笑了一声,“你是大人物了。”
看来老维对公司还是有些刺的…但不排斥。
他对自己接受度高,想来一方面是因为老维认识公司v,所以对自己恶感不大,另一方面老维这个人本身,他下手救人几乎不需要思考——并且还会把自己的所学悉数奉献。
林跃扭头看了一眼数据面板,安心道:“看样子…铃木把原型图纸和固件程序都给你了…我就知道你能搞定。”
老维摇头,一边伸手扶起林跃一边说道:“荒坂的秘密就这样给我了?我老了,有点吃不消…为什么不找荒坂的医生,你刚过来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这套义体下手,所有东西…都是乱的。”
林跃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还不是怕荒坂那群杂碎,嘶…在我身上的义体留几个我不知道的后门。”
在绀碧大厦被被敌人停用大猩猩手臂的事情还是让他耿耿于怀,以至于赖宣问他要去哪治疗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只有维克多这儿。
老维看了一旁的铃木一眼,半开玩笑道:“这种东西给我,不会被灭口吧?”
林跃苦笑着摇头。
“灭口…我还怕v算账呢。”
老维:“看看我接的手艺怎么样。”
在老维的指导下,林跃把重新接好的手臂动了动,一切功能正常后这个夜之城的良心医生才开始了收尾工作。
维克多絮絮叨叨地说道:“这些义体的图纸,材料,公司正版软件,我全都没见过…你知道吗?公司甚至还给你送了很多备选方案到了我这儿,全都是上等货。”
紧接着,他示意林跃看医馆角落里堆着的十几个箱子。
几乎要把老维医馆后方为数不多的空间占满了。
嗯?
林跃看了一眼铃木。
“这位铃木先生,把所有东西都搬来了…生怕我让你死在手术台上。”
“我劝过他,他不听。”
听着老维的话,林跃对这个下属满腹无奈。
铃木低头,“抱歉医生,给你造成了困扰。”
不知为何,林跃觉得这家伙身上有种竹村五郎的气质,古怪的日式口音英语,做事有板有眼,永远挺直着腰背。
“搬出去麻烦…干脆就放在你这里吧。”
林跃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维手里的动作停下,看了一眼林跃,“你认真的?”
无价的荒坂材料,还有各种原型,毫不夸张地说,这些东西的消息一旦放出去,几乎能让老维的医馆天天遭受打劫。
这种科技对于夜之城的义体医生而言,价格不是欧元能衡量的。
都是荒坂在太空空间站内搞出来的新材料。
“当然老维…把荒坂的箱子堆在里面去铃木。”
老维还是很注重安全的,“麻烦先生帮我搬到地下室。”
铃木接到命令以后开始老老实实去搬东西。
林跃则扭头对老维接着说道:“麻烦老维了,如果…我以后义体需要更换零部件,或者刷新固件程序…我想在你这儿完成,东西留给你做研究,包括这些材料——”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烫手山芋,但…我信不了别人了。”
老维一直都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仿佛这些比黄金高昂的东西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他从林跃脖颈后取下软线,认真地说道:“孩子,你知道你脑子里出现了病灶吗?我判断它们在蔓延…义体可能会起到催化病情的作用。”
“我建议你可以取消加装义体,让身体回退一些。”
林跃看着这个还在给自己出主意的老维,除了心头有股暖意以外,他发觉命运太过神奇。
自己的病症和百灵鸟一样也就算了,可又像是走上末路的v一般在她信任的长辈这里接受治疗……
按照林跃家乡的老话来说:贼老天。
闭环一般的宿命,有时候想跑都跑不掉。
他苦笑道:“老维,你知道流窜ai吗?没错…那东西在我脑机里乱闯。”
林跃这话一说出来,老维愣住了。
老维无奈道:“听过…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正在影响你的大脑么?听着…虽然我不懂黑客那套东西,但技术层面上来说…这跟退回义体关系不大。”
林跃沉默了许久。
“没有义体,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知道夜之城讨饭困难的老维明白这种境况。
骑虎难下罢了,v也是这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很难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一大堆的实验原型在我这儿…我本该像得到了珍宝一样开心,但我目前对你的情况束手无策——给我点时间,孩子,我先看看荒坂这原型机的情况,也许没那么糟糕。”
“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脑神经这方面的药物你有吗?我可以给你开一些延缓大脑病灶的配方,免费的。”
林跃拒绝了免费药物的提议,甚至手术费都要一并给老维。
“老维,这些义体对你是烫手山芋。”
“虽然材料你可以随便用,但流出市场对你安全威胁太大了,免掉我的费用不至于,荒坂掏钱——我只希望这些东西能满足你的好奇心,顺便让你对用在我身上的荒坂技术摸一摸底。”
唉…
老维表情平静地摆了摆手,他拗不过林跃。
身下的椅子滑动,他坐到了电脑旁边开始敲键盘记录病历。
“多休息会儿,或者在附近走走,有问题就立马回来,我怕有些地方没做好。”
就在林跃想稍微休息会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通话记录以及邮箱里几乎被挤爆了——
未接电话有很多,但就是没有v的。
有点失落的他坐直了身子。
他翻看着那些公司的未接电话,直到看到杰克·威尔斯的名字。
糟了!
他愣了愣,猛然想起自己爽约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杰克颇为无奈。
“哥们…你终于回电话了,昨晚我在丽姿喝了整夜的酒没打通你的线,出什么事了?是野狼让你伤心了?”
“v也联系不上,我说…你们是不是约好了晾着我。”
林跃看了眼时间,自己昨天在绀碧一路杀出来,到维克多这儿躺了一天一夜。
想一想确实有些过分。
生活嘛,总有意外。
“我在小唐人街这里…呃,出了一些问题,来维克多医生这儿看看毛病。要不,咱们在这儿见面?”
杰克听完以后眼睛瞪得溜圆。
“你在开玩笑吗?你认识维克多医生?靠,早说嘛,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夜之城嘛,熟人撞熟人…话说你现在身体还行么?”
林跃点点头,“没问题了。”
杰克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这事要黄了。
“行行行,那你就在街面上那家脱*舞俱乐部旁边的通灵屋等我,我的相好米丝蒂就在那儿,我顺手送个东西给她,就在那碰头?嗯?”
“回见。”
电话挂断。
林跃看了一眼老维,铃木还在吭哧吭哧搬箱子,自动门打开,夜之城雨后刺鼻的化工原料味道和阳光让他不禁眯着眼。
恍若隔世一般。
他迈动脚步,一层层踏上阶梯,以几乎熟悉到骨子里的习惯从米丝蒂通灵屋的后门走了进去。
手撑在柜台上的女孩发型有些另类,烟熏妆极深,扭过头看着这个穿着带血衬衣的男人。
微风袭来,身后硬质彩色塑料做的门帘哗啦啦作响,仿佛在奏响踏上命途的交响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