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很多的时候，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在面对自己都束手无策的，擅长捉弄的夏诺小朋友时。
    方游总会冒出一个坚定的念头：
    诺诺这辈子或许永远都会是个孩子。
    不管她发育成为什么样的妙龄少女，出落得多么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不管她的脑子在自己的指导下变得有多聪明，懂得多少知识，学识渊博。
    只要她一直处在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里，和他一样做人生赢家；
    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天马行空的性格就永远不会发生变化，也不需要产生变化。
    但其实她知道。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心里面也什么都明白。
    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什么做得到。
    什么做不到。
    12岁，早就是懂事的年纪了。
    但是，懂事这个词，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很残忍的台词。
    回想一下，在你们的人生里，“懂事”这个词，一般是在什么时候才会用上，才会出现呢？
    “你是哥哥了，你要懂事，你多让着弟弟。”
    “家里穷，你要懂事，那个玩具不要买，爸爸妈妈工作很辛苦。”
    “爹妈没本事，你要懂事，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为爸妈争口气。”
    懂事的本质在很多时候都是“委屈自己，成全他人”。
    诺诺有美好和幸福的人生，她不需要做到这些事。
    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不懂事”。
    她只是懂事的，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而是选择隐瞒。
    夏诺声泪俱下地和方游诉说着自己的隐瞒之事——
    “我知道的……”
    “我其实一直知道。”
    “奶奶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在医院和疗养院里。”
    “爸爸妈妈不肯告诉我，奶奶也不跟我说实话。”
    “我知道大家是不想让我担心。”
    “我觉得奶奶也需要我的笑容。”
    “所以我就一直没有主动去问。”
    “但是我有的时候真的会很害怕。”
    “在梦里哭着梦到过。”
    “我梦到恶鬼来找奶奶索命，我哭着求鬼不要抓走奶奶，但它还是把奶奶从我身边抓走了。”
    “我好害怕奶奶离开我。”
    “因为奶奶会离开我，意味着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也会和奶奶一样老去，会离开我。”
    “我不要这样。”
    “我讨厌这样。”
    “我真的很不喜欢离别的感觉。”
    “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我的祝酒词不只是希望大家都长命百岁。”
    “我希望大家都长生不老，永远不死，我都是故意这么说的！”
    夏诺说着说着，忽然就鼓着鼻涕泡笑了出来。
    “游游，你想笑就笑吧，我知道这么想会很蠢……”
    但方游还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微微眯着眼睛，听着夏诺的倾诉话语：
    “但是我也会真的在想一件事……”
    夏诺说，“因为我其实经常看到，奶奶总是一个人望着爷爷的模样发呆，喃喃自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也许她也很想念爷爷呢？”
    “她其实也不想被病痛折磨。”
    “所以我就很纠结。”
    “我又想奶奶能陪着我。”
    “但也希望她能见到爷爷。”
    “对……嗯……其实我还是希望有魂灵的，但是——”
    夏诺揪住方游的衣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该你说了。”
    “我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了！”
    夏诺抿着唇道：“快点说。”
    “来跟我一起到阳台边上吧。”
    “去阳台边上做什么。”
    “一起来看星星吧，诺诺。”
    “现在吗？”
    “嗯，看星星。”
    夏诺被方游牵着手来到了阳台边，夏诺有些不解：
    “这是在龙城的城里，现在又是下雪天，星星都被云层遮住了，肉眼根本看不到的……”
    夏诺忽然被方游敲了一下脑袋。
    “笨啊，诺诺。”
    “就算看不见，星星难道就不在那里了吗？”
    方游牵着夏诺的手，指向天穹，“我在一本书上听到过这么一段话，虽然这话现在说可能有些不太适宜，但我还是想分享给你听——”
    “假设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那么逝去的亲友就会化成身边的暗物质。”
    “我很希望能再见到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
    “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
    “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
    “也是我遍布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
    “好美丽的句子啊……”
    夏诺此时也因为方游的话变得可以努力抬头仰望天空。
    “逝去的亲人就是暗物质吗……真的很像。虽然看不见，但一直影响着——”
    “说起来，这些星星真的好爱诺诺啊，我们的繁星公主。”
    方游一只手揽着夏诺的肩膀，一只手攥着夏诺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隔着数十万、百万光年的距离，都是为了让你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就算被云层遮住也会努力闪烁。”
    “那边是大熊座，那边是蛇夫座……”
    “那都到人马座了吧？”
    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方游和夏诺这两个顶级天文爱好者却能从星穹里快速找到星星的大致位置。
    说着说着，方游的情绪到了深处。
    看着身旁的这位发誓会守护一辈子的女孩。
    “当然啦，还有这边这颗小星球。”
    方游说着忽然将夏诺的手指伸向了自己。
    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看呀，这里的这一个人。”
    “从你诞生的那一刻，就一直陪着你。”
    “他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不是比星星还要永恒么？”
    在听到方游说的话后，夏诺的思绪也仿佛在刹那穿梭漫游了银河。
    因为本就已经哭红了，所以眼眸里也一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和星团一样绚烂。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夏诺说。
    “当然。”
    “一定比我后面再死是吗？”
    “嗯……应该。”方游犹豫了一下。
    “那我也会努力活着。”
    夏诺掰着手指算道，“我争取活得和你一样老，最好同一个小时，同一分钟，同一秒再死，不然等我先死了，你会和奶奶一样总是寂寞。”
    “那你就努努力活这么久，别让我失望。”
    方游说，“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奶奶要带她去做的事情吗？”
    “我要和奶奶去看最美的星星。”夏诺轻声说道。
    “嗯，今天可能会有点困难……”
    方游摸着夏诺的脑袋，“但是我们可以把最美的星空拍给她看？现在拍了，马上就发给奶奶看。当然了，你也要站在里面。”
    “好。”
    夏诺很配合的比耶露出笑容。
    虽然很困难。
    眼泪擦了一下又一下。
    但是夏诺还是努力笑了出来。
    因为她是懂事的孩子。
    在奶奶的眼里，最美的星空，肯定少不了外孙女的那张灿烂的笑脸。
    不过，现在的她确实是很开心而幸福的。
    在方游给夏诺拍着照片的时候，夏诺忽然轻声呼唤了方游的名字。
    “游游。”
    “怎么。”
    夏诺昂着头，一脸认真，认真又严肃地对方游说。
    “这辈子都别离开我。”
    “我呢，我这辈子也不会离开你。”
    “行。”
    方游也报之以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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