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不说话了。
    实话说，在第二次直奉击溃曹三儿吴秀才后，他心里多少是起了些自满的——
    总是觉得天下无敌，该是问鼎京城那把至尊位置的时候了。
    所以他才调了东北最强的两个军团，打算南下征服那些不服气的……
    可郭鬼子的叛乱，实实在在给了他一记响亮耳光。
    看似牢不可破的山海关，实则比张宣纸都薄，轻轻一点就破了——
    至于各路的老哥们，关键时刻是一个都靠不住，前线都干起来了……后方开会都除了骂街没一个敢迎战的。
    确实如自己闺女所说，没这臭小子，他还真有可能直接玩了个屁的。
    “哎。”
    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帅仿佛突然被闺女点醒了——
    难不成这一切的问题，其实都源于杨宇霆？
    是了，小日本子说姜飞澜有叛逆之心，这不是想趁着郭松龄出乱子后，东北实力被大大削弱后，再挑起别的内战……他们好继续混水摸鱼吗？
    但是这杨宇霆，是为了什么？
    直至到了这时候，大帅才真正回过神这里头问题似乎没看上去这么简单。
    骤然凭白打了个寒噤，这老狐狸突然想到从前，这姓杨的和老同学徐树铮搞的那些小动作——
    难不成，反而是他？
    大帅越是不安了起来。
    但当着自家闺女，大帅并没有过多表露出来，而是做出一副温和的笑容：
    “哎呀，得了得了，说了这一会子话了，你还没带着孩子搁沈海市场好好逛逛吧？”
    “这都马上过年了，和你那几个姐妹见见面，置办点年货去吧——账都算在爹头上！”
    张首芳没看出老爹的这些心理变化，只是欣慰总算在姜家吃了那些年“闲饭”，总算是帮了他一个忙，免了场干戈真是功德无量。
    “咱可不爹的钱……您不知道，我现下在吉林呢，跟着廷枢的三姐夫一块开厂子呢，每年，都有这个数！”
    说着，喜笑颜开地对着爹比划了一个“三”，然后亲昵地搂着大帅的手臂，“往后我都不用您养着不说，还能时常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呢——”
    “这回那个英国进口的洋玩意，我给您整了一个……可有意思啦，每个点钟，都能开个小门儿，钻出一对儿不一样的小人儿跳舞报时呢。”
    大帅心里惦记着事，一边心想着事，一边笑嘻嘻地把闺女往外送：“嘿嘿，说这事儿我还想骂你这丫头咧——”
    “这有日子没见了，给你爹送礼物，居然送个‘钟’，这也实在太难听了！”
    张首芳牵着孩子出门，笑嘻嘻地应了句：“那是人家西洋的玩意，洋人才不说这个呢——”
    把闺女外孙女送出去，大帅马上反身往电话那边走，心腹手下马上把王永江接来见他。
    所谓无心插柳，这大小姐张首芳本来是为了帮着姜诚说话，没想到居然把大帅的目光移向杨宇霆了。
    其实直至到了现在，大帅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最应该防着的人，有可能是杨宇霆。就在大帅见他最为信任的文官时，张汉卿带领着北大营的部队，已和热河奔袭而来姜兰轩合围郭松龄部。
    此时的郭部早就被关东军围困追打数日，再加上海平川接连拔下滦州和山海关，一路追打叛军，彻底切断了郭松龄的补给；
    现在的反奉叛军，几乎是弹尽粮绝，士兵在冰天雪地里最少都饿了两天。
    再加上本身就是奉军的内部兵员，姜兰轩请张汉卿拿着铁皮喇叭对着这些残部喊话，说是带头造反的事上头的人，你们也只是听命于长官的兵，
    只要愿意放下武器，乖乖投降，就不会追究他们作乱的罪责。
    于是很多士兵，甚至是底层军官们带着自己的弟兄，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就跑了。
    开小差的人越来越多，郭松龄面对了真正的十面埋伏。
    带着残兵一路突围，却正好遇上了押解李景林去奉天返回的黄永安部。
    这位曾经的学生对上郭教官，完全没给留面子，骑马追了整整一夜，生擒其还有十多名护卫。
    而他的妻子韩淑秀，也于两日后在天津的公寓出逃时被抓。
    当晚，夫妇二人被押解至锦州一带，黄永安却接到大帅亲自签发的命令，让其连夜命心腹枪杀。
    黄永安虽然受命，但心里多少还是阵阵打鼓——
    因为他在拿下这夫妇二人时，少帅蹭派武东云找到他，令他小心管顾他们，万万注意安全。
    可这父子二人命令相悖，黄永安身为奉军部下，也只能听大帅的命令。
    当年12月25日晚上十点钟，黄永安命手下高金山将郭松龄夫妇押解城外枪杀。
    临刑前，这位有着“郭鬼子”之称的猛将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大声呼喊着口号“吾倡大义，出贼不济，死固分也；后有同仁，请视此血道而来。”
    韩淑秀也一样慷慨陈词，竟还向高金山怒吼要杀先杀她。
    夫妇二人接连被处死后，大帅命令将两人尸体在锦州城外小河沿暴尸三日，方可收葬。
    而得知消息的少帅，几乎五雷轰顶——此时他正在归程途中，因为部队数量过大，比轻装的黄永安等人肯定慢了一天。
    可他这耽搁一下不要紧，居然就被“钻了空子”。
    正如黄永安所想，少帅秘密下令他管顾好二人，就是想留他们一条性命。
    可这一切，都被杨宇霆提前想到了……所以在接到黄永安成功抓捕二人的消息后，就进言大帅，让其尽快处死郭夫妇，以避免夜长梦多。
    大帅心里跟明镜似得，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夜长梦多”，恐怕就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
    他是最清楚不过他的秉性：从小到大，总是讲义气，用真心去交往弟兄——
    先前叛乱惹出了大祸，他都依旧想着法劝郭松龄回头；
    而且关东军围困连山的时候，他还请冯庸出动了两架飞机，向城内撒劝降的传单。
    如果真是把郭夫妇送回奉天，整不好半路上就会让儿子救走，直接送出国外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