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父与女
    上衫南流生披上了外袍，她身上浸湿的汗水已经干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的可怕。矢吹樱先是给她端上热水，然后恭敬的递上手机，轻声的退出了卧室。
    用热水润了润喉，上衫南流生接通了电话：“……父亲。”
    父亲这个词对她，或者对她们姐妹来说都有些遥远。从有记忆开始，她和妹妹就生活在一个名叫鹿取的小镇之上。那个小镇建在山中，交通很困难，镇上有一座神社，名字就是鹿取神社。
    这个神社有个传统，那就是镇上的少女少年们，都要轮流去神社见习。
    上衫南流生还记得，由她担任实习巫女的那一天，神社外的树林里躲满了翘课的男生们。因为那时的她是镇上最美的女孩子，身着红白的巫女服，头戴金色的头冠，清冷的模样，比大城市里来的都市女孩还要美丽。
    她和妹妹寄宿在鹿取镇上的一个家庭之中，据说她们的亲人很久之前把她们放在这里，并说很快的来找她们。可是这“很快”，一过就是十多年。
    那是中学的毕业典礼上，正当她冷着脸，想着如何拒绝，那些想在她毕业之前争取一下机会的男生们，黑色的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满了学校的操场。
    身穿着日式传统正装的老人们出现在礼堂之中，惊喜的看着她和她的妹妹。典礼结束后，那群老人向她们说，她们来自蛇岐八家，是最尊贵的上三家之一的源家的族人。
    他们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们的存在。一个据说同样是上三家之一后裔的男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她们藏在了这里。
    那男人回去之后又加入了本家，然后在一次黑帮冲突之中死了。就在这些老人们以为，死掉的男人就是上三家最后的血裔，并为之悲伤。然后就在整理他遗物后，发现上三家还有她们姐妹的存在。
    老人们不知道那男人为什么把她们藏了起来，所以也无法回答上衫南流生……那时还用着偏男性名字的源稚生，那男人是不是她们父亲的问题。
    不过那男人是橘姓，她们是源姓，也不可能是。
    上衫南流生对于那姓橘的男人没有一点的印象，但这并不妨碍这些自称蛇岐八家而来的老人对她的热情。他们甚至都没让她做血统认证，匆匆的将她迎回。
    她表现出来的天赋令那些老人们坚信，哪怕没有经过血统认证，她也拥有着尊贵的血统，承载着天照命，注定带领他们走向辉煌……
    有也可能，是那些老人们害怕她并没有上三家的血统，自欺欺人的认为她就是源家的血脉。没有尊贵血统的带领，他们注定会走向灭亡。所以，就算欺骗自己，也要弄出一个尊贵的血统。
    上衫南流生现在想来，那时还不如把血统认证给做了。这样的话，她在遇到上杉绘梨衣之时，就会立刻的认出，那也是她的亲妹妹了，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后来她离开了山里，成为了源家的大小姐，未来蛇岐八家的领袖。而妹妹并没有被带走，而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继续留在了山里。
    当时的蛇岐八家还有着一位大家长，是外五家之中选上来的，平庸的毫无亮点，完全就是被当成傀儡操控的。只等她成年，完全掌控本家后让位。
    理论上而言，大家长就是下任继承人教父般的存在，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不过上衫南流生可不会叫那个平庸的大家长父亲，她想不出父亲的形象，但也觉得绝不会是那样的。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留在山中的妹妹不知被什么蛊惑了，竟然想在巫女祭上，袭击那些城市里来的实习巫女们。她在妹妹下手之前找上了她，她本来想劝妹妹回头的，只是等回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刀已经刺入了妹妹的胸膛……
    那时的妹妹也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头戴金色的头冠，望向她的眼神是那么的震惊。明明她们姐妹有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但是，妹妹作为实习巫女的时候，比她还要美丽上好几分。
    之后，浑浑噩噩的她遇见了绘梨衣，这个同样流落在外的上三家的女孩。她把她认作了妹妹，并不是想让绘梨衣成为那时认为以死的妹妹的替代品，而是血脉之中的亲近感，让她想要照顾好这女孩。
    再之后，她知道了本该死去的妹妹没有死，反而率领着猛鬼众，对本家发起了猛攻。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因为本家的“仁慈”才得以存活的鬼们，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那些将她迎回的老人们遭到暗杀死去，仅存的一两人也受到牵制而无法分身。平庸的大家长根本就没有统领全局的能力，等她接过统领权的时候，局面已经坏到无法更坏了。
    最后，即是姐妹恩怨，也是黑帮冲突，更是新老势力交替的战斗打响了……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
    她们的父亲来了，他推着拉面车，像是市井随处可见的拉面师傅一样。
    上衫南流生永远不会忘记，他静静的说，他是她们生父时，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她有想过她们姐妹的生父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是在山间的木屋里，用着生疏的技艺，为子女打着剑的老人。又或是在大战将起之时，独自一人背下后果，做出孤注一掷决断的家主……
    她唯独没想过，他会那么的平庸，平庸的让人让人无法相信。然后上衫南流生沉默了，在成为源家的大小姐之前，她自己不也只是山间小镇里，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吗？
    就算心里已经承认，血脉里的亲近感也不作假，但是上衫南流生还是否认了，这个拉面师傅是她们的生父。这除了不想再将冲突的规模扩大，更多的，或许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小的不满。
    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而是在局面变得那么坏之后才出现？他要是早一点，早到冲突开始之前，早到她向妹妹挥刀之前，早到……在她毕业典礼之前。
    那时的她和妹妹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父亲则是个普通的拉面师傅。她们会很快的接受他，一起开着一家普通的拉面店。这平平淡淡的样子，是那什么源家大小姐身份也不愿意换的。
    不过上衫南流生的不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什么用。她都无法想象得到，那样看似平庸的身体里，到底是怎么蕴含那样的力量的。
    “大女，没有打扰到你吧？”电话对面轻声的说，“我问过阿贺了，他说你们还没有休息。”
    大女，这是上杉越对上衫南流生的称呼。在他给她们换回本姓，连名字也一起换了后，他有叫过她南，有叫过她南流生，但最后，还是变回了大女，这种日本很传统的，也很符合他年纪的称谓。“……没有，刚才小憩了一下，不过在电话响之前已经醒来了。”上衫南流生回答，声音虽然还有些疲惫，但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沙哑。
    “那就好。”上杉越像是松了口气，他酝酿了一下，继续说，“在那边的生活还习惯吗？饭菜还合口吗？语言交流方便吗……”
    “父亲。”上衫南流生的声音大了一点，“我们在这边一切都好，所以，您也不必每天都轮流的向我们询问一样的问题了。”
    电话对面忽然的一顿，良久才回话：“……这些我都知道，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们说说话而已。”
    这回换上衫南流生沉默了，她都无法想象，这笨拙的搭话方式，他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在初见面之时，那用单纯的力量，强行让她们姐妹两和解，那个恐怖的大家长去哪里了？
    “……我们一切都好。”上衫南流生也感觉有些词穷了。
    就像上杉越不擅长和她们这些女儿说话，她也不擅长向这位父亲搭话。望舒女的话说不定能和他有说有笑的，绘梨衣就方便了，默默的看着就好了。
    但是她不行，因为他们太像了。
    据说，上衫越曾经担任过大家长，不是扶持的傀儡，而是和现在一样的货真价实的大家长。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的不想干了，顺手还把家族的神社给烧了。
    他的离开也直接的造成了蛇岐八家的衰落，他为何变成拉面师傅的没人知道，而上衫南流生却隐隐的在羡慕这点，因为她也有过想撂担子不干的时候。
    源家大小姐的身份异常的风光，但是她也要承受这风光背后的重量。黑道的工作并不像是电视动画里，那在头上绑着滑稽的头巾和衣服，喊着中二的口号，用着夸张的特效，做着令人发笑的事。
    她见证了蛇岐八家的黑暗面……这话有些不对，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白过。他们就是日本的黑暗面，每夜不知会在东京湾沉下多少的水泥柱。
    他们衣装亮丽的背后，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与泪……
    想开一家防晒霜店不过是借口，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逃离，找个温暖的地方自己窝着而已。但是她逃不了，绘梨衣的怪病需要本家控制，妹妹的阴影始终的笼罩在她的头上……
    与她比起来，真的开了个拉面摊的上杉越，显得是那么的厉害。
    电话的对面再次的沉默了，上杉越像是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的说：“回来吧，苏南的烂摊子我们不去掺和了！西边的混血种把那里像个宝贝一样的盯着，那就让他们盯着好了！”
    “猛鬼众残余也不是我们赶过去的，提醒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王将什么的让他在那里待着好了，西方的混血种对他的进化药非常感兴趣，他往苏南跳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这就是上杉越，谋略什么的懒得去想，得失什么的也全不在意，家族神社说烧就烧，一切任凭喜好。
    他存在的最大意义，好像就是要把蛇岐八家拉进泥坑里搅啊搅。之前撂担子不干时，就已经把蛇岐八家推向了深渊的边缘，而他再次出现时，蛇岐八家就没了。
    “那您答应校长的事呢？”上衫南流生轻声的说。
    一开始，她们也不愿意踏进这片令她们感到不安的土地。直到，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向他新任的日本分部分部长打了通电话。
    上杉越沉默了，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接受昂热那老混蛋的帮助的。这老混蛋在日本停留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却直接确定了日本黑道势力未来的走向。
    上杉越很高兴蛇岐八家崩溃的，但是对于日本而言，蛇岐八家的存在是必须的。
    极道文化很早以前就充斥在日本的各地，埋下了深深的，无法拔除的根。没了蛇岐八家这棵大树压着，谁知道这些家伙会群魔乱舞的长成什么样，那时整个日本又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蛇岐八家……或者大家长必须存在。他不做的话，他的三个女儿也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这个义务。
    上杉越最终还是选择重新担任了大家长，他倒是想过，带着女儿们飞回法国。听说大女儿曾经向往过法国，上杉越还自豪的向她说，他有着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自幼也在法国长大，那是他的故乡，也是他的女儿们的故乡。
    但是他不能回去法国，因为那不仅是他的故乡，还是秘党的地盘。等他下飞机之时，昂热那同样有着法国血统的英国老混蛋，估计已经在等着了。
    追根溯源，他居然还能和那老混蛋扯上关系！
    昂热在电话里承诺，他会对重建卡塞尔日本分部提供所有的帮助。而作为代价，他需要把他的女儿们送去中华一趟。
    上杉越当即否决了，他可是知道的，秘党的一群老不正经搞出了什么尼伯龙根计划，玩的比他当年还。关键是，这计划还是昂热上次来时自己给他看的！
    把他的女儿们往那里送，跟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
    昂热对此微微的一笑，然后幽幽的问他，作为曾经的受害者，他难道就不想对这个计划做些什么破坏吗？上杉越当时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手机大骂出口。
    作为秘党的头头，校董会的最大校董，卡塞尔学院的校长。他昂热要是不愿意，没有什么计划能够被通过，什么被元老们强制执行，完全就是骗人的借口。
    他昂热，就是那个种马计划最大的推手！
    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