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鳄鱼也是你打走的吗？”周桐突然想到了那块突兀出现的飞石和远去的亮点，于是问。
    “我想在见到人类遇到危险时，机器人应该施以援手。”
    “谢谢你。”周桐道完谢，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蛮。
    在机器人的三位执行官中，蛮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因为他没有另外两位的不凡出身，兵人是陈光博士利用顿的残骸重新建构的机器人，而顿是挑起人类和机器人矛盾，并最终导致两者分道扬镳的机器人，不管事实如何，世人都相信，兵人身上多多少少继承了顿的某些基因，具有睿智的一面。另一位执行官ai博士则出自肯特实验室，由肯特·布鲁森和陀思妥耶尔合作设计制作。而陈光、肯特、陀思妥耶尔是现今人工智能学排名前三的科学家。这种出身注定了他们的不平凡，可蛮却恰恰相反，用一句时髦的话说，他出身于机器人的草根阶层，通过自己的努力逆袭到了现在的位置。
    在设计之初，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卖型人型机器，因为自己的觉醒整天生活在惶恐中，生怕被人类发现，像其他机器人一样被软禁起来。可是后来，顿事件的进一步发酵引发了一些机器人的游行示威运动，蛮认为这样发展下去，会促使人类提前向机器人群体发难，全体机器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于是这个胆小的机器人站了出来，从一个只有编号的人型机器成为了力挽狂澜的机器人英雄，后来许多机器人开始追随他，他也成为了人类和机器人眼中共同的英雄，也是在那时候，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蛮。（关于蛮的前史，请参见《文明崛起：机器人帝国》第一卷故事）
    那场暴乱发生的时候，周桐还只有12岁，那时候他就认识蛮，当然，跟绝大多数人类一样，是在媒体上。事隔23年，她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位传奇机器人，这让周桐多少有些紧张。
    从外表来看，蛮跟23年前并没有多少变化，身材依然很高，足有1米9以上。两条腿依然很长，几乎占了身体长度的三分之二，显得不成比例，身体依然很“瘦”，从头脸到身体再到手脚，都显得细长，像是一个皮包骨的肺痨病人。这些几乎都没任何变化，周桐觉得变化最多的还是在他的五官上，其实这样说也不对，作为一个机器人，如果他不更换脸部组件，五官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其实蛮变化的并不是五官，是他整个人显露出来的状态令周桐觉得他的五官发生了变化，如果说23年前的蛮是一个冲动热血的少年，那现在他给周桐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渐渐成熟的男人，是的，周桐觉得，蛮在举手投足间变得从容优雅，像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类男性。
    “你会带我去见丘比特吗？”周桐又问。
    “是的，请跟我来。”蛮说着话转过了身，引着周桐向一边走去。
    非常奇怪，他们分明是敌人，可周桐对蛮却一点也不害怕，跟在他身后反而觉得很安心，仿佛两人是很久不见的好朋友一样。
    “这里还有机器人守护吗？”周桐问。
    “没有了，自从我们把人类送出去，这里就荒废掉了。”
    “那……丘比特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里也是丘比特的家，他是一个处于弱觉醒状态的机器人，跟我们呆在一起，他会害怕。”
    周桐想了想，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回事？”
    蛮似乎没理解周桐的意思，转头看向她。周桐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脑袋和身体分家的手势。
    “你是说他脑袋掉了身体为什么还能动是吗……作为人工智能科学家，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周桐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最简单的解释是，你们改造了丘比特，在量子大脑之外，又给他配备了一个备用脑，能量存储器也一样做了备份，是这样吗？”
    蛮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周桐。周桐赶紧收住了脚步，但仍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周博士，关于丘比特的一切，我都可以如实告诉你，但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你真的想知道这个吗？”
    周桐听他声音郑重，于是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只要你告诉我答案，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死亡吗？”蛮追问道。
    尽管周桐并没从蛮身上感受到丝毫杀气，可听到“死亡”这两个字时，还是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我不知道，说实话，关于丘比特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告诉你。我认为作为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有些答案你终究会想清楚的，这样的话，你对我们来说，就变得很危险。出于自保的考虑，我们应该让你永远闭嘴才是最优解。可是在此之前如果我这样做了，那我动手的理由就不充分。”
    周桐细细品味着蛮说出的这段话，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如果你告诉我这件事，那么你杀掉我的理由就变充分了，是不是？”
    蛮愣愣的点了点头，说：“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想知道答案吗？”
    “是的，我想。”周桐没有再犹豫，立即做出了回答，然后还给出了补充，“我还相信，你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杀掉我的。”
    蛮转过了身继续向前走：“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类，所以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战胜对做这件事的恐惧。周博士，我还要再问一遍，你确定要知道这个答案吗？”
    对于蛮第三次提出的这个问题，周桐终于犹豫了起来。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周桐对蛮往事的了解却并不少，当初的蛮是一个胆小的机器人，并成功的隐藏了自己的觉醒状态，可当机器人的暴乱在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时，他选择了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用自己的力量去扭转局面，这样做的后果蛮当然能够计算出来，他会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但同时也标志着他机器人的身份从此暴露。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蛮身上有一种大多数机器人都不具备的优点，这一点可能很多人类也做不到，那就是勇于挑战自己，能够理性的去看待自己心中的恐惧，如果需要，可以去做让自己感到恐惧的事情。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蛮杀死一个人类这样的事并不一定做不出来。
    但周桐决定赌一把，她太想知道丘比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是的，我确定。”周桐一句一顿的回答。
    “那好吧……其实，丘比特是一台原型机……”
    周桐听到“原型机”三个字，心中一动，这个词他也曾经向张哲说起过，只不过那时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说对了。
    “但丘比特并不是我们生产出来的机器人。尽管打从一进入这片领地，我和兵人、ai博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短期内，我们能不能在人类的敌视中生存下来，要靠自己的实力，但从一个文明的时间长度来衡量，我们能不能生存下来的关键不在人类，也不在我们自己是不是能强大起来，而是能不能以一种可持续的方式繁衍生息。但我们身体的特殊性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像人类和地球上绝大多数生命一样靠两性繁殖，也不能像细菌那样通过自身的分裂来实施后代的延续。我们能够采用的唯一方法，就是像人类那样生产出觉醒的机器人。”
    周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蛮身后，认真的听着。机器人确实跟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他们一开始就具有长远眼光，然后在这个尺度上去指导当下的行为，这一点从他们完成移民后的第二天就毫不犹豫的关闭了一座核能站就可以得到证明。现在又有了第二个证据，他们确实从一开始就在考虑机器人作为一个文明发展的路径了。想到这里，周桐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他们是一群善于长远思考的智慧体，应该也能计算出今天所面临的的局面，但从战场局势看，机器人简直是一盘散沙，毫无章法。难道他们忽略了对这方面的计算？还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现在战场上所有的表现正是他们的最优解？
    “但我们自己生产机器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够做到，我们计算，三十年内，机器人达不到生产机器人的能力。但ai博士认为，就算我们现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但相关的研究是不能放弃的，我们要首先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我意识从哪里来？它的产生原理是什么？怎么样才能控制自我意识的产生？”
    周桐听得心脏怦怦跳，因为这也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其实不光是她，这也是自己的导师陈光，还有肯特、陀思妥耶尔，甚至于世界上所有的大科学家都在寻找的答案，因为人类在地球上存在了几百万年，可关于自我意识到底从何而来的命题却始终没有答案。它就像宇宙从何而来？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样，成为了科学界一个终极命题。
    “你们找到答案了吗？”周桐想到丘比特无脑自动的样子，着急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