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按似乎受过很严的家教。
    所谓的“食不言”大抵就是他这样吧。
    一大盘烤羊和牛肉很快就上来了。
    涂抹着一些酱料，肥厚白嫩的羊肉能轻易的撕下。
    也是从这时起，他便不再言语。
    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食物，好像不能辜负似的。
    莱曼一个人，也不好轻易开口。
    不然人家不接，那得多尴尬啊。
    所以，也是先打算填饱自己的肚子。
    伸手顺着纹理撕下一块，塞入嘴中。
    还别说，怪有滋味的。
    也不知道酱料是啥，反正吃起来，咸淡适中，还伴有一股轻微的香料味。
    肉吗，火候掌控的也好，不像一般的烤肉那样柴实。
    两人都吃的很快。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李按伸手拎过水壶，倒了杯水，慢慢的喝下，这才用纸巾擦了擦嘴。
    “好几次过来吃，都还觉着味道不错。”
    “嗯。”莱曼点点头。
    左等右等又不见说话了，他决定自己先来开口。
    轻轻咳了咳嗓子，开始说正事：“那个，李按导演，你这部电影不是只剩下最后一点戏份了吗？我这次过来，是来找合适的演员的，所以你看能不能先把希斯-莱杰的戏份给完结了？”
    莱曼眨眨眼睛，视线就这样看着他。
    “很急迫吗？”
    “非常急。”这货溜溜的开始增加说服力。事实吗，也没那么急。反正只要没正式开拍，就不算急。
    可李按不知道啊。他拎起水壶，又倒了杯水。半晌没开口回答。
    他这部戏都还没拍完，剧组里的演员就惦记着下一部戏，此种做法，是显得做事没分寸。
    但他呢，也不是很反感。因为搁在影视圈里，再普遍不过了。
    有些一线影星的档期甚至能排到明年去。
    自己对希斯-莱杰这位演员，虽说了解的不够多，可也没啥坏印象，相反还觉得挺满意。
    如果真是紧迫的话，他还是愿意尽快结束戏份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出来吃饭的原因。
    “他的戏份还剩下两场，但拍摄出了点问题。你知道这事吗？”
    “嗯。”
    羊群不肯喝水吗，这个延误的原因够强大。
    “我本来计划前天就拍摄完成的，可就因为这个，耽误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李按缓缓的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好的见解吗？”
    对吗，都是导演，或许人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呢。就算没有，触类旁通，提供点拍摄思路也是好的。
    接着他又讲了一下大致的镜头背景以及他自己对于那个场景画面构思的拍摄理念。
    他说的很絮叨，莱曼也大致听懂了。
    如果单看内容的话，谁都会以为就是一部同性恋电影吗，有什么好说的。
    但李按的思路不是，他在接到这部电影的时候，是他人生又一次的低谷期。
    他想要说的也绝不是一个只是关于男同的故事。他的野心很大。
    就像后世里很多人都做出过点评，评价最多的一句话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
    是大家都基情吗？
    不是，李按想要表达的，不过是借杰克和恩尼斯的禁忌之恋，讲述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自己忘不了的人或者忘不了的地方，只有深夜的时候在梦中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想起，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深深的埋在人心底。
    他的想法很细腻，断背山遵从了他的这种风格。
    杰克跟恩尼斯也确实在断背山里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镜头需要做到的，就是要通过这种视角的代入来呈现出完全两种不同性格的人对待爱的态度。
    恩尼斯的爱永远含蓄，杰克的爱永远直接。
    至于此处场景的刻画，想表达的也是同一个观点。
    但问题是，李按想要的镜头效果因为羊群的不配合而毁了。
    那种压抑着的、广角镜头下，恩尼斯因为杰克的再一次分离，形同麻木。
    “我有时候好想你，想到无法承受。”
    “时间永远不够，永远不够，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四个月后的再一次相见，本该是美好的，但却是吵闹的。
    因为他的不作为、他的......没做好迎接事实的准备，或者说他在害怕。恩尼斯的害怕。
    当然，莱曼不太能懂这么深的层次。
    他一直以来都遵循的是故事服务角色，所以他的电影，观众总是记住了角色，而李按，通常是角色服务故事或者说借角色讲述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看法。
    但隐约着，他也能懂得一些。
    理念不同，表达的技巧与感情却是相同的。
    “这座大山束缚了他，对吗？羊群也好，牧场的工作也好，其实都是说辞，真正的，还是恩尼斯不愿踏出最后一步，他不敢离开熟悉的断背山，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李按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赞赏。
    似是受到了肯定，莱曼的表述越来越清晰。
    “所以，你想借这个镜头，刻画出这种层次感。”
    说到了这个，李按的谈性大起。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各种关于电影的话题。
    他这人对待文艺片和商业片，走的就是两个极端。
    前者用心，后者用钱。
    或者说以他那拍摄的调调，去搞什么爆米花电影简直就是场灾难。
    有时候，不细细的品味，都不知道他想借电影表达些什么。
    你能指望那些想要看到绿巨人康纳大杀四方的神威暴力，变成对世俗、对力量，尤其是对不可控制的力量的辩论思维吗？
    所以说，华纳真是看走了眼。
    这样的导演，逼迫他是没用的，赶制出来的作品也没啥灵性可言。
    就得让他慢慢的拍，拍他感兴趣的故事。
    说不定，他就能整出一部艺术十足的佳作出来。
    莱曼也是看出来了，李按这人，纯纯一闷骚男。
    平时什么想法都喜欢放在心里，面上永远波澜不惊。
    就说拍摄延误的事吧，他也不跟剧组解释清楚，好多人还以为他有强迫症是咋滴。
    非得拍羊群喝溪水。
    但其实羊喝的是溪水吗？他只是想借此表达恩尼斯的愁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