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按是第二天才回来的。
    满身的疲惫，看起来精神不佳。
    他这次是去跟安联保险公司的担保人扯皮了。
    扯什么呢？
    取景的事。
    话说电影里不是有一幕放牧的羊群喝水的镜头吗，李按在思考后，想拍出点美感出来，就是那种镜头从山顶俯视下去，山风微微吹动着，然后希斯-莱杰饰演的牛仔赶着一群羊，去溪边喝水。
    拍摄的想法吗，当然是好的，他的这种细腻镜头在他的电影里尤其的多，几乎形成了个人的风格。
    可到了实际起来，麻烦却不少。
    他哪能想到这些牧场里的羊群压根就不喝陌生的水源，硬压着都不喝。
    就为这个，剧组耽误了好几天，想了各种方法解决。都失败了。
    他这时才知道，有时候羊固执起来，并不输牛。
    但没法，他就想要这个，死活也不想草草拍个镜头敷衍过去。
    那种想法实现不出来的烦闷感，本就让人不爽。
    更不爽的是担保方的代表看不下去了，要求他尽快结束拍摄，不能老是拖着，否则就跟焦点影业以及发行方派拉蒙打电话，实行干预。
    嗯，没错，担保方就是有这样的权力，他们甚至能把导演直接踢出剧组。
    当然，后者是很极端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也没人会这样做。
    李按刚忙着把这件事处理过去，就见到了远道而来探班的莱曼。
    “李按导演，你好。”他热情的招呼。
    剧组片场临时搭建的休息区，几个存放拍摄器材的帐篷旁边就有一个小的遮阳棚。
    几条椅子摆着，莱曼刚就坐在那。
    “你好。”
    他来这事，希斯-莱杰也跟他说过，也是经过李按导演的同意，人倒也不太意外。
    “我让人带了西瓜，你要尝尝吗？”
    来探班哪能不带点东西，这也算是种人情世故。
    莱曼就想的很周到，特意让人帮忙拉了一车西瓜来，请全剧组的人吃。
    水果吗，正合适。
    他从旁边的地上扒拉出一个，又拿刀切开。
    嗬，红嚷嚷的，看着就喜人。
    “来，吃一块。”
    对于他的热情，李按还有些懵。甚至在想咱俩也没这么熟吧，还是说这家伙是个天然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外向？
    不过，人也没拒绝，这两天确实让他很烦躁。
    心里憋着一股火。
    李按顺势坐在他对面，接过西瓜，又瞄了眼遮阳棚之外，天空青蓝青蓝的，一抬头，就是个大火球在那挂着。
    不由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是啊，都八月了，还能这么热。”
    得，这话没法接了。
    随意的感叹一句，都往下说，咋个聊天吗。
    不过，莱曼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并不关心这些。
    “你这戏还有多久结束啊？”问的很委婉又很直接。
    明明白白的意思，就是要拉演员走，快点调档期。
    李按没说话，啃了几口西瓜，他当然知道这人来这的意图是什么。
    前几天，希斯-莱杰也跟他聊过类似的话，可这事，不是不顺利吗。
    顺利的话，早他妈拍完了。
    “兴许一两天就能搞定，又或者一两周吧。”他倒也给出了个答案。
    莱曼听的似懂非懂的，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整明白了：都特么是导演，这家伙拍片连个具体的拍摄计划都没有，搞得还蛮随意。
    “叮铃铃铃......”
    正说着，就听见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
    莱曼的手机没这设置，他看向李按。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他这样说着，挪动了一下位置。
    “喂......对，怎么样了？”
    “什么？断我资金？”
    “好，我知道了。”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李按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眉头皱着，显然心情不好。
    两人之间离得算远，莱曼也不知道他刚刚说了啥，只能隐约的猜测不是个好消息。
    “你说现在的创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兴许看着对方也是个导演的份上，李按倒也不太掩饰自己的情绪。
    拍这部电影，本就是无奈之下吃老本的事情。
    想当初一部《卧虎藏龙》刷下那样好的成绩，他不知道受到多少电影公司的追捧。
    正应了那句老话：风光时，人人都想锦上添花。
    最后，还是华纳凭借着诚意打动了他，让他接下《绿巨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拍摄预算上亿的一线项目，可没成想，片场拍摄老是有人干预就算了，最终剪辑的时候，也不按照他的意愿来走。
    结果赔了，反倒是他背了最大的锅。真他妈的操蛋。（李按自己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就抱怨过华纳管理层对于电影的诸多插手。联想到扎克-施耐德在拍摄《守望者》以及《蝙蝠侠大战超人》时候的不满，也能看出其话语的真实性。毕竟华纳这种老牌公司尤其遵循制作人中心制，能给导演多少自由度还真不好说。）
    但要说完全没一点责任，也不可能。至少莱曼就清楚以李按的拍片风格与个人的审美，怎么样也与商业爆米花电影联系不到一起。
    估计华纳当初会选他当《绿巨人》的导演，也不过是看在《卧虎藏龙》的成绩实在出色，想再一次复制这样的市场成绩。
    只可惜，他们追逐成功者的理念暂时失效了。
    “这些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太过偏信市场。”莱曼点点头，顺着说道。
    这倒也是他的心里话，所以他才能与欧罗巴影业合作的这么愉快，也很少想要换个合作者的原因。
    至少，吕克-贝松还算半个电影人，终究还有些立场。
    李按抱怨了一句，突然又不说了，继续啃着西瓜。
    莱曼的心思一直放在如何把希斯-莱杰的拍摄档期结束掉，这时候脑子活泛着，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
    太过干脆，也不是他风格。
    犹豫半天，算是想到个合理的展开方法，“李按导演，今晚有空吗？”
    “有啊，我们今天没有戏份要拍。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请你吃个饭。”
    “吃饭？”李按越加诧异，但也还是同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