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史上第一份电报
既然有什一税捞钱,自然就要找地方花钱,不然等着银子在地窖里头变黑么?
所以番婆子嫌我家钱太多,竟然撒钱专门造了个烽火台,采买京城美食。每日早中晚饭点,便有尚食局的女官拿着靛青色的食单来问朕:“万岁,饿了么?”
朕便在食单上点了菜,让人编成八卦图阵,从那烽火台传出去,或是在宣华门上中转给外城,或是直接由西华门值守的太监在内城购置。酒食倒是不贵,一顿止二三两耳,但养这三个所谓“光学电报台”,却是花了近千两。
但念在番婆子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挂炉鸭,朕觉得这钱花的值,毕竟一千两也不过原先一个礼拜的伙食开销,还没算上巴塞丽莎的饭后甜食。
至于便宜坊根本不卖挂炉鸭这件事,朕就不和“拂菻人的皇帝”多嘴了,兴许人就喜欢吃“正宗”货呢?
再说朕一门心思都在作假账给帝选营上,也顾不得管这事,没想到不过两三月,她竟然把电报站修到城外去了。
北京的城东有一座城,即通州城,乃是正统年间筑的,位于京杭大运河北端,乃是漕运北上的终点,每年八百万石漕粮都要经过通州,或是暂储,或是转运各方,但大额还是要运进北京城。
通州距离北京四十余里,隶属北平府,又是漕运重地,每日管理漕运的来往公文也是颇多,虽说距离北京只有四十里,可浪费的时日,消磨的民力,鼠吃雀耗,却是不少。
尽管就在天子脚下,但通州到北京四十里地一来一回就要两天,漕粮经过通惠河运进北京城还要换小船,水头小时甚至要关闸蓄水,很是麻烦,一旦两头协调不畅,就有船翻人亡之虞。
这些“光学电报站”试运行了两个月,却是能解决这一问题,千里镜虽说不能真的远望千里,但只要在地势高处,看清十里之外的旗帜却也不是难事,于是番婆子从内帑拿钱,让通政司和管递铺的兵部,管漕运的户部都出钱出力,利用北京到通州现有的递铺和驿站,在有递运所的大站点边修了个高台,仿照北京城里“饿了么”的样式,铺设电报站,算上朝阳门城头和通州城西的两座,拢共七座电报站。
所花钱财,也不过三千两银子,当然了,其中有五百两被朕薅了。
但这七座电报站却犹如灵丹妙药,本来一来一回要两日才能处理的公文,这电报站须臾间就能把政令从北京传到通州,再从通州传到北京。
所以昨天巴塞丽莎就吃上了通州的糖火烧。
三千两买一糖火烧,虽说朕吃了五百两回扣,这钱花得也太冤枉了。
不过朕又不是憨憨,怎能看不出此物的妙用?
朕很快就到了通政司,通正使倒是不在,只有左通政在坐镇,见到一个平民装束的年轻人在锦衣卫簇拥下,走进通政司的衙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朕的龙颜,顿时虎躯一震,纳头便拜。
抬手让他起身,朕也懒得多客套:“那电报台今日便可用了?”
“回万……万先生,可以使得了。”左通政看到朕的便服,也不敢直接高呼万岁,而是以下官之礼答复,“万先生可是来传递公文的?”
“自然,本官亲自来一趟,可不是来讨碗茶喝,尔等可曾用电报发过公文?”
通政答道:“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条,当然要万先生亲自来发才是,除了先前应旗测试时,命通州的某个衙门购置了一样玩物以验成效,之后便无人敢随意发报。”
对,番婆子让通州的锦衣卫买了几个糖火烧,再乘着漕船一同入京。
这种东西可不能计入史书。
“那就把这篇密电发出去吧。”朕让人拿出昨日番婆子已经准备好的信纸,上头写满了阴爻阳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命人速速照着这个发报,不是说须臾间便可到通州么,朕就在这儿等。”
通政接过信纸,却先是招呼了手下的皂隶给朕端茶倒水:“万大……万岁,臣这就命人给万岁赐座。”
接着他唤来一个小厮,让小厮骑着驴把信纸送到朝阳门去。
不多时,朝阳门一带传来隆隆鼓声,朕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堂屋遥望着远处的城头,只见朝阳门的城楼上多了一座木制高台,上头安着三面可以转动的大幡,一面黑一面红。那大幡在精巧的机括转动下,不断翻转,变化着各种卦象。
送信的小厮不多时又骑着驴回来了,那驴累得气喘嘘嘘,小厮也颠得够呛:“万先生,信传好了,朝阳门的电报台正在发报。”
朕看幡旗看得出神,随口答了一句:“嗯,本官知道了,去领赏钱吧,左右,与他五钱银子。”
那小厮轻声嘁了一声,只是朕耳朵好使,却是听到了,五钱银子还嫌少?
于是朕对身边的锦衣卫附耳低语,命他们等会儿把这个小屁孩抓来好生拷问一番。
那通政带着两个仆人,端着茶水和带坐垫的太师椅,来到朕边上,还递过一杆铜管样式的事物,上头鎏金镶玉,雕龙画凤,一看就非凡品,竟是千里镜。
朕算是明白为什么徐首辅的千里镜要问朕花上大几千两银子了,合着是当珠宝在造。
有这心思,为何不用在政务上呢?朕瞪了这位左通政一眼,把他打发回堂屋去处理政事。
你拿了朕的俸禄,可不是让你晒着太阳陪皇上喝茶的,活干完了吗?下个月就要上半年绩效考核了,你年终不想要啦?
也顾不上喝茶,朕抄起千里镜,对准城头的高台,方才还看不真切的景象现在确实纤毫毕现,这千里镜的镜片都是上等白水晶磨成的,照出的影像仿佛触手可及。
这些操作电报台的禁军都来自禁军二十六卫中精选的聪颖之人,只见一个卸下盔甲的士兵正在扳动三面大幡底部的木杆,累得汗流浃背,而身边站着一名校尉,也举着一杆千里镜在眺望东边。
这三杆大幡发报四次为一组,共四千零九十六种变化,每发一次,校尉就要透过千里镜看到十里外电报站的挥旗帜确认,他便命发报的力士发放下一组四个卦象。如此反复,不多时便把短短的信发放完了,最后随着三红三黑的信号反复两次,十里外的电报站也挥动旗帜,确认了信已经完全收到。
朕放下千里镜,拿起身边的茶点慢慢吃起来,那小厮看着朕身上的便服,也不来给朕添茶,朕看了看衣袖上的补丁,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朕决定让锦衣卫给他捆来之前先揍一顿。
信发过去不到半刻钟,城头又传来一阵鼓声,小厮见无人催促,通政也不在身边,磨磨蹭蹭翻身上了驴,慢慢的踱步出了门。
这院子围墙颇高,城头上的景象被挡了大半,很是碍事,还是得到高处才成。朕看了周围一圈,左右无人,只有两个与朕相熟锦衣卫,都是从信王府时就跟在朕身边的旧人。
而通政司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树。
“左右,朕给你们表演一个飞龙在天。”
领头的锦衣卫王世德赶忙阻止:“万岁万万不可,万岁千金之躯,岂可……”
什么?皇帝老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岂可像猿猴般攀援,卑职已经命人去找梯子了……万岁,卑职给您扶着,您慢慢上去。”
唉,那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就天天制造冤狱,迫害阉党疑似分子,抄家灭门,可是抄出来的钱又那么少,还是这些位置低的旧人贴心啊。
深深吸气,劲道丹田呼出,朕也不从架在墙边的梯子上去,而是跑了两步,一脚蹬在墙壁上,借力冲天而起,左手攀住两丈高的院墙顶缘,再把半个身子拉上去,用手肘支住墙顶。
这个王世德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这么矮的墙,用得着梯子?
让朕看看,收报是怎么收的……
之间城头的三面大幡已经弃置不用,方才那个禁军士兵已经摆开一张条桌,上头摆着笔墨纸砚,而那名校尉又一次举起了千里镜,而另一手擎着一杆旌旗。禁军力士每写一个字,那校尉就挥舞大旗三下,让十里外的电报站发下一个字,如是反复,士兵很快就写了一摞纸。
那摞纸在誊录之后,被装入一个带锁的木箱,而副本却是交给了小厮。
朕收拢千里镜,从墙头轻轻巧巧的跳下,王世德和另一个锦衣卫吓得面色煞白。
这墙才两丈啊,朕又不是瓷器。
把茶点分给两人压惊之后,小厮骑着驴回来了。
左通政听到驴叫,也跑了出来,手里还带着一本小册子,正是卦象与汉字的翻译书册。
他笨拙的查阅着册子,把四组一个的卦象翻译成汉字,内容渐渐从天书变得明了,这封信将被记入史册。
总不能说,大明朝第一份电报,是让通州城的锦衣卫买糖火烧吧?
朕接过条子,只见上头写着——
“北京北京,我是通州,你要的灌肠已经买了,明天随漕船一道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