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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序章 如山罪 一

      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便会不断前进。
    如若香烛,一经点燃便会向着燃尽这一结果发展,而发展的过程...我们则是笼统的概括为...恶化。
    青鸾已是归来,不知侧位世界的青鸾回到属于她的侧位世界中会见到些什么,或围绕所见、所发生的事情做些什么。但正位世界的青鸾归来后,却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于明媚苍穹之下,对着繁花盛开的街路远处淡然走去。
    虽是走的淡然,但青鸾归来之后还是有些好奇的,好奇是谁...竟将一堆燃烬的焦炭放在了道路的中央?却也未曾得见街路两侧那楼阁破碎万千的景象,或者说...这些已然破碎的楼阁,在她眼中依是呈现着完好无缺、整齐排列的模样。
    于明媚长街之上、蔚蓝晴苍之下前行,却是听闻到些许怪异的声响,似是帘布舞于风中,亦似烈火经风而跳动。
    于空无一人、唯有繁花盛开的长街之上转身回首,方才发现来时的道路上百姓已是万千如潮,不仅摩肩擦踵,更是散发着热火喧嚣的声响。待转过头来继续前行,青鸾更是发现...身前的长街上竟然也满是人潮。无数百姓正行于街路中央,而街路两侧、店铺门前本该由人行走的小路,却依是呈现着空无一人的模样。
    繁花去了何处?
    百姓从何而来?
    是一开始便是这般繁华且热闹的景象?
    还是忽然变成了这般热闹且繁华的景象?
    而所谓的繁华是真的存在,还是说...仅是存在于青鸾的眼中?
    若是仅存于青鸾眼中,那么这份繁华究竟是错觉,还是对心中美好景象向往的一种体现?
    青鸾不知道,也不记得了,仅是迷茫的行于长街之上、熙攘之间,且是好奇的想着...自己要去往何处?
    依是想不到答案,仅是发自本能的向前行走,却也不是很清楚...为何要向前行走。
    “我们要去哪?”
    青鸾侧首,也许是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之上、繁花之间相问,也许是在熙攘人潮之中侧首而言。但无论于何处侧首,无论于何地相问,只要有相问的对象,那么便称不上是怪异或异常。
    ‘我们要去往更高的天上,去向仙人许下愿望。’
    青羽在旁,微笑而言,却也不知是否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异常,或者说...在异常之人的眼中,青鸾此刻展露出的模样,才能称得上是正常。
    “许下愿望?那是怎样的愿望?”青鸾忘记了,忘记了仙人的存在,也是忘记了自己于往日的信仰。
    ‘我们要让九天合而为一,并通过这种方式,让所有百姓都生活在同一片蔚蓝苍穹之下。’青羽依是微笑而言,且是提醒着青鸾她那最初的信仰,亦是诉说着他们接下来前行的方向。
    青鸾不是很懂青羽在说些什么,仅是于熙攘人潮之中迷茫前行,且是遵循心中直觉而不断前行着。却也不知行过多久,也是不知走过多远,她...终是再一次来到了那伟岸雕像脚下的湖畔上,且在湖岸边缘见到了一位...似曾相识的小姑娘。
    小姑娘瘦弱的紧,身着洁白长裙,双足无履而立,外露于袖的手臂之上不仅印着z-0624的字样,那脏兮兮的小手之中更是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小姑娘背对青鸾而立,且于湖边翘首仰望着那无比高耸且伟岸的英雄雕像,而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渴望与向往。
    青鸾好像在哪见过小姑娘,但于何处见过却是记之不清了。
    虽是有些好奇,却也未曾刻意理会,仅是打算尽快去往湖中心的柴门,哪怕青鸾已是忘记,为何要尽快去往,也是忘记柴门通向何方。
    本不想理会小姑娘,但在旁走过之时,却似是被拉住了衣角。
    青鸾回首,对着小姑娘不解相视,而小姑娘则是可怜兮兮的举起手中娃娃,呈于青鸾眼前并开口道:‘能带我去往天上么?’
    “为什么要去往天上?”青鸾不解而问,且是下意识的想到,小姑娘就应该生活在这明媚的苍穹之下,亦是理应生活在这满是繁花、热闹的世界之中。
    “它死掉了,我想向仙人许下愿望,让它活过来。”小姑娘看着手中那脏兮兮的娃娃,泪眼朦胧的说道。
    “可若是仙人只能满足人们一个愿望,又该如何?”青鸾看着小姑娘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就要在九天合一与复活它之间,做出选择。”小姑娘垂首,看着手中的布娃娃悲声而言。
    青鸾无言,她被小姑娘所说的选择题难住了,因为她并不知道是应该让九天合一,还是让那脏兮兮的布娃娃活过来。
    在困难的选择之前,青鸾下意识的选择了沉默,也是委婉的拒绝了回答小姑娘。仅是于沉默中相视,亦是于无言中转身,再一次踏着湖面上不知于何处而来的青石...临近了柴门、开启了柴门、亦是走入了柴门。
    走过柴门,即是六重天的世界,亦是与七重天截然相反的世界。
    七重天的世界没有夜幕,且始终呈现着明媚青苍,六重天的世界则是没有白昼,且始终呈现着夜幕无明。
    夜幕之下是荒芜的大地,亦是满载荒凉与“星光”的大地,而那些所谓的“星光”即是一个个...小小的作坊。
    作坊如若繁星,彼此之间的距离虽然很远,却也依是分布、遍布于荒凉的大地之上,彼此之间没有相通的道路,彼此之间有的仅是寂静与荒凉。
    作坊之中有着火炉,火炉之旁有着铁砧,这里的百姓多是聚集于作坊中、铁砧前,并拿着铁锤于砧上敲敲打打,却也不知在敲打些什么。
    青鸾带着青羽、小姑娘依是行于荒凉大地之上、无数火光之间,亦是行于无数铁锤敲打的声响之中。看上去有些孤单,看上去十分孤单,看上去异常孤单,虽然孤单没有方向,但也依旧笔直对着前方。
    于前行的道路上驻足,亦侧首看向一旁的小作坊。
    仅见数位百姓正围绕在火炉那灼热的火光之下、冰冷的铁砧前,看着一位手持铁锤之人,正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打。
    手指就在铁砧之上,且是承受着铁锤的反复敲打,却也不知是否会感到疼痛。而围绕在旁的百姓...有对铁砧之上的手指仔细瞧看者,也有在旁手拿图纸关心指点者,尚有在旁高谈阔论者,更不缺乏在旁议论纷纷者,甚至素来不会缺少在旁指指点点者。
    手指似是经过烧灼,呈现着无比赤红的模样,且是于隐约之间有了些许钥匙的模样。而在旁指点之人手中图纸所绘的,则是一柄颇为精致且具古朴之形的钥匙。
    小作坊是这样的,六重天中的小作坊也大抵皆是这样的。
    青鸾没有上前询问作坊中的人在做些什么,仅是不断向前而行,因为她还隐约记得...自己的肩上还有未履的使命,不过这份使命究竟是崇高还是自私,至今也依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虽是未曾上前询问,但作坊中那持锤敲打自己手指的少年却是发现了青鸾。
    少年名唤持梦,很简单的名字,也是很好懂的名字,似是寓意着...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将梦想牢牢抓住并持于手中。
    持梦年岁不大,仅是二十出头,目洁眉浓,肤色如麦,肌体如石,面色刚毅,虽无俊朗之感,却也透露着正直、老实且热情的意味。
    持梦发现了青鸾,亦是对肤色如瓷若雪的青鸾感到了好奇,因为在六重天中,人们的肤色纵是不会因火炉烘烤变黑,也会因终日劳作于火炉旁而变的干燥、枯黄。
    “你似乎不是这里的人。”持梦依立作坊之中、铁砧之后,且是停下了手中敲打的动作,于火光之中对着青鸾微笑而问。
    “我也并不想成为这里的人。”青鸾于无明夜幕之下、荒芜大地之上侧首,对着作坊中的持梦轻声作答。
    “你要去哪?也许我可以为你指明方向。”
    “我要去往更高的天上,但我却是忘记自己从何而来,更是不知...我为何要去往天上。”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回想起最初的目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来时的地方。”
    “最初的目的...来时的地方...那很重要?”
    “也许很是重要,重要到远比前行的方向与想要到达的地方更加重要。”
    “也许并不重要,因为很多人都在路上将它们遗忘,而能够被遗忘的,即是一种无关紧要。”
    持梦无言,仅是于沉默之中,亦是于作坊之中看着青鸾,似是在想青鸾所说是否正确,也似在想...为何青鸾会如此轻易便将过往遗忘。
    问题没有答案,仅经片刻沉默,持梦便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初具钥匙之形的手指开口道:“通往五重天的柴门就在远方,它始终呈现着敞开的模样,不过在敞开的柴门之中尚有铁门一道,唯有用钥匙,才能将其开启,并去往更高的地方。”
    “钥匙在哪?”青鸾不解而问,也许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却也觉得这份答案未免太过于荒唐。
    “这就是钥匙。”纵是无比荒唐,但持梦还是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将那初具钥匙之形的手指置于青鸾眼前,亦是让这荒唐的答案,成为了青鸾眼前的现实。
    荒唐的答案呈现在了青鸾的眼前,但青鸾还是不大相信持梦所说,仅是转过身去并继续前行,似乎想到找到六重天的柴门,亲自去确认这份答案...是否荒唐。
    走过无数遍布大地之上的“星光”,也是走过了遍布大地的无尽“荒凉”,青鸾也是顺利的到来了六重天的伟岸雕像之下,站在了那大敞的柴门之前,亦是站在了柴门之前那青翠的山坡之上。
    青苍蔚蓝,烈阳高悬,风轻云淡,尚有鲜花朵朵零星分布于青翠的山坡之上。但神奇的是...唯有立足山坡,方能见到这美好的形象,只要辞别山坡,哪怕仅是一步,便会再度回到那无明的天地之中。
    正如持梦所说,柴门虽敞,却有漆黑铁门严丝合缝的堵在其中,而在铁门中央靠下的地方,更是有着锁孔一处,其大小与这里百姓所打造的手指,大小相仿。
    青鸾不信一道铁门便能拦住自己的去路,毕竟自己肩上所负的是无比崇高的理念以及当称伟大的职责。
    青鸾将“崇高”与“伟大”加持在了无前之上,亦使无前化作锋锐寒芒斩在了铁门之上。
    当...
    虽是加持了“崇高”与“伟大”,但可惜的是...坚硬铁门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且依是呈现着纹丝不动的模样,更是得见无前所化寒芒竟是未曾在上留下痕迹丝毫。
    “怎么办?”青鸾于铁门之前侧首,看着身旁的青羽不解而问。
    ‘也许我们应该去找一些好心人。’青羽未曾回答青鸾,但站在青鸾之右的小姑娘却是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轻声而言。
    ‘一路走来,每当我们陷入困境,便会有人伸出援手,而这一次...我想也不例外。’立身青鸾之左的青羽有答,不过却也未曾看向青鸾,仅是看着一旁的小姑娘作答,似是十分认同她的想法与提议。
    不知青鸾是否尚有主见,或者说青鸾也是认同二人所说,不过依是存在问题,便是...去哪里找好心人呢?
    青鸾迷茫,且于迷茫之中抬起那尚未收回腰间的无前,并对着无前亮寒刀身之上的倒影迷茫相视,似在询问自己的倒影...应该去哪里找好心人。却也未曾开口询问,却也未曾迷茫太久,青鸾便于亮寒刀身之上找到了答案,毕竟...亮寒刀身倒映出的不单单是她的眼眸,尚有那遍布于无明夜幕之下、荒芜大地之上的...万千“星光”,而有些神奇的是...青鸾身后的,依是满眼的青翠,以及无垠的蔚蓝晴苍。
    青鸾找到了一位好心人...
    青鸾找到了许多位好心人...
    且是拖拽着这些满腔温热的好心人来到了柴门之前,并笑言告知他们...如何才能帮助自己。
    可惜的是...好心人找了很多,但真正能够帮助到青鸾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青鸾很是失望,且是带着失望走下了赤红如毯的山坡,想不到开启铁门的方法,亦于不知不觉中回到了持梦所在的小作坊之前。
    “失败了?”持梦有问,却也未似之前那般于作坊中的火光下、砧台前笑言相问。而是略显疲惫的于作坊门前席地而坐、倚墙而靠,用着失望、落魄、无奈的声音轻声而言,就好像...失败的不是青鸾,而是他自己一般。
    “我仅是不曾成功而已。”青鸾侧首,看着倚靠墙角的持梦微笑而言,笑的不是那般美丽,而是略显尴尬,似是在用笑容掩盖着失败所带来的窘迫。
    “也许失败并不丢人。人们都说...失败就像松软的泥土,会填平人们通往成功路上的坎坷。却很少有人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捧松土?又能填平几处坎坷?”
    “你好像经历过许多失败。”
    “我仅是见到过许多失败。”
    “结果呢?”
    “他走了,什么都不曾留下,就连失败的经验也是一并带入了松土之中。”
    “而未经丝毫传承的你,自然也就不是他的延续,仅仅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也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断了香火。”
    持梦略显惆怅,似是经历了许多,但惆怅却也并无许多,最起码尚未到达多愁善感的程度。仅是带着些许惆怅起身,看着青鸾并指着身后的小作坊,微笑而言:“也许你可以试一试用我们的方式,去开启挡在前进道路之上的坎坷。”
    “我试过了...纵是用上钥匙,也是不曾将其开启。”青鸾侧首,看着归来时的道路,轻声而言。
    “钥匙需要人们精心打造,但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打造出的钥匙一定能够成功。也许...人们打造出的钥匙,与图纸之上所绘的,根本就不一样。”持梦不再惆怅,仅是留下一言,便略显落寞的走入了作坊之中。
    作坊看似不大,立身其外可见人们站在窗前忙碌,就像是忙碌在小小的戏台之上,但也不知是否有着观众。待青鸾走入其中,方才发现...这看似不大的作坊,也的确不大,等到站在那小小戏台般的窗口前方才知道,台下也好、窗外也好,根本就没有观众。
    作坊虽是不大,但用于打造的工具却是一应俱全,青鸾本想尝试将自己的手指伸入火炉之中,但尚未临近...一位岁在耄耋,须发皆白,且是略显刻薄的老人却是挡在了她的身前,并用着轻蔑之态开口道:“还没轮到你来使用,也轮不到你来使用。”
    “可是现在却没有人在使用。”青鸾不解,似是不能理解老人为何要挡在自己身前,也是不能理解本就没人使用的火炉,为何不能由她来使用。
    “那也轮不到你来用。”老人依是呈现着刻薄的模样,也许是小气,也许是小气的没有道理,毕竟火炉就在一旁,无论内外都不曾刻有老人的名字,或者说是任何人的名字。
    “这没有道理。”青鸾依是不解,且是环顾作坊中的众人,亦是环顾着作坊中皆是对她瞧看的众人。
    “这世上没有道理的事有很多,而说不出道理的事也同样有很多。”老人轻蔑,似是轻蔑着青鸾的年轻,也似轻蔑着青鸾的天真。
    “我怎样才能使用?”青鸾直言相问,却也不知为何,原本仅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此刻却因老人的阻拦而变成了“一定要”“必须要”甚至是将火炉“占为己有”!
    老人不曾开口,仅是瞬改面色,笑眯眯的抬起手,并将手掌上仅余的拇指与食指置于青鸾面前...搓了搓。
    “我不懂。”青鸾显然不知老人在表达些什么。
    “钱。”老人直言不讳,且是笑眯眯的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事物。
    “我没有。”青鸾直言作答,虽是想起怀中似有铜板三两,但直觉却是在告知她,此时此刻理应回绝。却也不知直觉从何而起,大抵是...三两之数的铜板,根本就满足不了老人的“想要”,或者说...满足了这一次,下一次老人的“想要”一定会变成...“更想要”与“想要更多”。
    “那就不要用!”听闻青鸾没有钱,老人那笑眯眯的面色不禁再次瞬变,变成了满载严厉与充斥鄙夷、不屑的模样。
    “如果我能到达更高的天上,也许你们便无需继续这样。”青鸾侧首,看着窗前的砧台,亦是于砧台之上、火光之中闪耀着金属色泽的铁锤,轻声而言。虽不知此言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但直觉却是告知青鸾,只要她能够到达天上,那么所有的百姓都将会是相同的模样,且再也无需为生活感到任何哀愁。
    “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老人面上依是满载不屑与鄙夷,但话刚刚说道一半,面色即似书页一般再度瞬翻,且是用着些许不可置信、难以相信的模样与口吻再度开口道:“是我无需继续这样,还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无需继续这样?”
    “应该是所有人,也理应是所有人。”青鸾虽是有答,但也许...她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者说是...早已将那些本该知道的、牢记的所遗忘。
    “你只是走到天上,便能让所有人都一样?也许我们所追求的并非是一样,也许我们所追求的恰恰是不一样!”老人所说很是难懂,却也不知追求的究竟是“一样”“相同”,还是“不一样”“不相同”。
    “把我的使用时间给她吧。”持梦见场面有些僵持,而自己的同伴似乎也并不像自己这般欢迎外来之人,便在旁轻声而言,亦是用无奈道出了无奈之言。
    而此刻青鸾方才发现、回想起,每一个作坊之中的人数都是不多不少十二个,似是对应了每天的十二个时辰。十二个人各执其责、各有其任,如此看来...只有成为小作坊中的一员,并在这里履行相应的职责、完成相应的任务,才有资格使用一个时辰的工具。
    青鸾径直走到了火炉旁,且是略显犹豫的将手掌伸入了火炉之中,虽是置于熊熊烈火中烧灼,却也未曾感受到丝毫疼痛。仅经片刻,青鸾便将手掌收回,同时也是发现自己右手的食指,已是化作了赤红且滚烫的模样。
    青鸾连忙来到了铁砧之旁,且是拿起了铁砧之上的沉重铁锤,亦是与手指相比,无比巨大的铁锤。
    经铁锤敲打,青鸾那赤红滚烫的食指很快便化作了扁平的模样,而原本赤红之色也因温度冷却而化作了原本的肉色。
    没有丝毫钥匙之形,有的仅是手指化作了扁平且歪扭的模样。
    “铁锤这般巨大,如何才能打造出细小的钥匙?”青鸾看着略显歪扭的手指轻声而言。
    ‘也许这是一种错误的方法与方向。’许久都不曾发声的青羽,此刻就站在窗外,对着窗边的青鸾微笑而言,也似小小戏台之外的观众,正指引着戏台之上有些迷茫的戏子。
    ‘但这也是唯一能够去往上层的办法。’许久都不曾发声的小姑娘,此刻就站在火炉、铁砧之旁,对着青鸾翘首而言。
    青鸾没有作答,因为此刻的她根本就无法反驳二人所说,能够做的仅是四下环顾,似乎想要找到更多的、更方便、更快捷的方式,去将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
    目光停留在了老人手中所持的图纸之上。
    老人虽是老人,却也不知是否为之前挡在青鸾身前的老人,也不知是否是那向青鸾索要钱财的老人。也许是与不是都不是那般重要,重要的是仅是老人此刻手中所持,用于打造钥匙的图纸,虽然异常简单,简单到仅是寥寥数笔,但...也能够为人指明打造的方向。
    放下铁锤,行至老人身边,亦是行至刻意将图纸舒展开来的老人身边。
    青鸾有问:“能否让我看上一眼?”
    老人依是端详图纸,且是未抬眉眼半分,仅是冷冷的道上了一句:“凭什么?”
    青鸾不解,不过依是再问:“我需要一些帮助,能否对我伸出援手?”
    老人于嗤笑之中放下了图纸,且以轻蔑不屑之色对着青鸾再度开口道:“需要帮助就能得到帮助?照你这么说...只要站在铁门之前说上一句需要去往五重天,那么铁门便会自动开启?”
    “怎样才能...”青鸾依是有问,不过话未说完,老人便抬起了仅余拇指与食指的手,并在青鸾眼前...搓了搓。
    “我没有钱...”
    “那就不要向人寻求帮助!”
    “也许你并不会因此而失去什么。”
    “当年我是这样过来的,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有付出,才能拥有回报!”
    青鸾不是很懂老人所说,却也隐约觉得...结合之前的那句“凭什么”,老人说的似乎倒也没错。
    “我来教你。”
    持梦轻声而言,且在声音落下之时,即于青鸾手中接过铁锤,并开始教导她如何正确的使用铁锤,如何有效的控制力道,从而将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
    青鸾也是学着持梦的模样,对着自己的手指开始了新一轮的敲打,而一旁炉内的火光,则使她很快便化作了满头大汗的模样,而那持锤的手掌仅经片刻便是化作了满是血泡的模样。
    也许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毕竟青鸾本就不曾在火炉旁立身许久,也不曾持锤敲打太多次。
    也许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刚刚接触到的事物,总是呈现着无比困难的模样,也是呈现着让人不愿坚持下去、想要尽快放弃的模样。
    青鸾放下了铁锤,却也未曾去看手指是否已经化作钥匙,仅是呆呆的看着自己那满是血泡的手掌,似乎无法理解...为何会变成这样,或者说是无法理解,事态...为何会发展成这般。
    “凡事都有代价,我们都是这样。”持梦似是察觉了青鸾所想,便于炉光之中抬起了自己的手,将那满是老茧的手掌呈于青鸾眼前,而作坊中的众人也是在旁纷纷抬手,对着自己的手掌瞧着、看着。
    “是只有你们是这样,还是所有人都是这样?”青鸾有问。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可以利用很多渠道,来避免付出这所谓的代价。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这所谓的渠道,而那些没有渠道的,便也只能是这样,也一直是这样。”持梦有答。
    青鸾并未去想持梦口中所说的渠道是怎样的渠道,仅是侧首看向了始终都站在作坊之外以及身旁的青羽与小姑娘,似在无声询问着...她们是否也有着所谓的渠道,或者是在问...是否能够找到这所谓的...渠道。
    青羽于温柔微笑中摇头。
    小姑娘则于疑惑不解中摇头。
    见二人皆是摇头,青鸾方知...她们并没有这所谓的渠道,而当下也没有办法创造或找到这所谓的渠道,因此便只能看着一旁的持梦轻声而言:“如此看来,我只能付出这所谓的代价。”
    不知青鸾于窗外、身旁看到了什么,但持梦还是苦笑而言:“其实很多时候...纵是付出代价,也未必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持梦年岁尚轻,但站在一旁那些...年长且是高龄之人,却是纷纷抬起了自己的手掌。并未呈于青鸾眼前,仅是呈于自己眼前瞧着、看着。而青鸾则是发现...他们的手掌少有健全,年岁稍轻的少了一两根,年岁稍大的则是仅余一两根。
    “人们总是会说...失败会化作通往成功道路的阶梯或桥梁。也许我们不该片面的去断定这句话的对错,但结合实际而言,这句话并不能囊括所有事,或者说这句话的针对性很强,且是充满了狭隘感。”持梦依于砧台前轻声而言,却也不再看向青鸾,而是看着自己那尚余十根手指的双手而言,在这一刻他似是见到了未来,见到了未来中那十指皆无的自己。
    青鸾不是很懂持梦在说些什么,仅是垂首看向自己的双手,也是在想...自己会不会也变成作坊中众人那残缺的模样。
    “一根付于襁褓。”
    “一根付于懵懂。”
    “一根付于成长。”
    “一根付于爱情。”
    “一根付于方向。”
    “一根付于拼搏。”
    “一根付于子嗣。”
    “一根付于操劳。”
    “一根付于老去。”
    “一根付于安乐。”
    持梦站在一旁,对着自己的手指细数着,也是对着自己的手指细说着,且在细数过后再向青鸾开口道:“一共十根,也许我们可以舍弃其中一二,或者狠下心来舍弃十之八九,但很少会有人将其全部舍弃。”言辞至此,持梦更是竖起了那代表“成长”的手指再度说道:“也许人们会舍弃成长、爱情,并为接下来的方向、拼搏作铺垫,但其实...代表方向与拼搏的这两个手指若是成功了,那么也就是成功了。若是失败了,便再也无法继续去体验失败了,因为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子嗣、操劳、老去的问题,以及最后不得不去面对的安乐。”
    “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么?”其实青鸾根本就无法理解持梦所说,仅是觉得他说的这些过于繁琐,因此也就没有任何耐心去思考、去理解,她想要的仅仅是...尽快去往更高的天上。
    “世间方法不计其数,但能为我等所用的,却是凤毛麟角。而凤毛麟角的另一层含义则是...稀少,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这是一个问题,问题在于如何得到这所谓的稀少之物,这也是一个答案,而答案就在这个问题之中。
    青鸾完全不知道持梦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她清楚的紧、理解的透,只不过是不愿去面对而已。
    转过头来,青鸾已是再一次拿起砧上铁锤,本想继续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打。但...无论她如何去瞧、如何去看,都是无从知晓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手指打造成钥匙的模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根本就不具备打造钥匙的本领与技巧。
    日子过了很久,久到青鸾已是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为何会在这小作坊中,也是忘记自己为何整日都坐在作坊中,看着那十二个伙计轮流站在砧台前、火光中,对着自己的手指敲敲打打。
    青鸾唯一能够知道的便是...在这段日子中,持梦已是将自己的食指打造的有模有样,与图纸上所绘的那般,如出一辙。
    持梦打造出了钥匙,且在打造出钥匙的那一刻便离开了小小的作坊,似是去了远方,似是站在了那明媚且温暖的山坡之上、冰冷的铁门之前,也似是将打造出的钥匙插入了那小小的锁孔之中。
    十一位伙计都跟着持梦去了,似乎皆是想要亲眼见证持梦将梦想紧紧持于手中的模样。但青鸾却是未曾跟随,因为她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美好的理想能够似若花朵那般,于残酷的现实中绽放。
    作坊中的伙计们都是...信心十足的去了。
    作坊中的伙计们都是...失魂落魄的归来了。
    十二个小板凳,化作了两排,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作坊之中,亦是放在了火炉之前。
    气氛很是肃默,而青鸾也仅是坐在最后瞧着、看着,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仅是发现最初那手持图纸的老人,已是消失不见。
    青鸾坐在最后,看着十位伙计的背影,也是看了看身旁伙计那皱眉不语的模样,似在迟疑着...是否要发声打破这份沉默,也在迟疑着...是否要询问那持图老人,去往了何方。
    火炉之中木炭燃烧之声吱嘎作响,持梦仅是坐在最前,虽是沉默无言,但背影之中却也满载着落寞。
    青羽、小姑娘依是站在青鸾左右,不曾坐在小板凳上,也从未坐在过小板凳上。而青鸾对此也很是好奇,为何他们从来不坐,也很是好奇,持梦为何不曾为他们两人准备可坐的小板凳。
    “发生了什么?”
    长久的肃默,不禁让青鸾发出了声响。
    但声响过后却依是肃默,无人回首对她解释些什么,也无人开口去说些什么。
    不过青鸾身旁的小姑娘却似是知道些什么,便在旁可怜兮兮的开口道:‘原来锁孔是会变的,因此打造钥匙的图纸也是会变的,而人们打造钥匙的方式也需要有所转变。看似此间万事万物无时无刻都在变,但...唯一永恒不变的,却是人心。’
    青鸾侧首,仅是对着可怜兮兮的小姑娘瞧看,却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锁孔变了,打造钥匙所需的图纸也就变了,但负责管理图纸的持图,却是不曾及时做出更变,也许他并不是不知道,也许他仅是不想让持梦如愿以偿。’青鸾虽是不解小姑娘所说,但一旁的青羽却是及时做出了解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青鸾依是发声,而作坊之中的伙计们虽依是背对她展露着沉默,却也不知自始至终都不曾跟随的她,究竟是从何得知了这段过往。
    ‘其实早在之前,你就已经得到了答案,或者说...在此之前他便给了你答案。’小姑娘依是说着生涩难懂,且是莫名其妙的话。
    ‘他仅是不想在经历无数次失败后,见到他人成功时的模样,或者说...他仅是想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同样发生在他人的身上。’见青鸾似是不懂,青羽便再度于旁解释,为她解开心中的疑惑。
    而听闻青羽所说,青鸾也是回想起了当初...自己向持画请教时的模样,也是回想起了持画当初所说的那句...“当年我是这样过来的,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当年他失败了,那么在他之后的人,便都应该失败么?”青鸾依是坐在最后,虽前面十位伙计依是沉默不语,但一旁那负责“持水”之人,却是瞪大了双眼,满眼难信的对着青鸾瞧着,却也不知在对她瞧什么,或者说仅是...不知青鸾在对谁说。
    依是肃默,但肃默却也未曾持续太久,而这一次打破肃默的却也不再是青鸾,更不是火炉前整齐而坐的伙计,而是在外归来且是鼻青脸肿的持图。
    持图有些迷茫,迷茫着同伴们为何要将他丢在柴门之前,也是迷茫着自己为何会变成鼻青脸肿的模样。此刻走入们来,却也未见两排而坐的同伴,仅是看着火炉前持梦的背影猜测而言:“你失败了,对吗?”
    持梦回首,于火光中用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持图,而一旁年岁尚轻,且是负责掌控火炉的持火则是瞬间起身,对着持画怒吼而言:“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持图闻声一愣,似是不知持火在说些什么,本想开口询问,但脾气火爆的持火却是未曾给他这个机会。仅在怒吼之声落下一瞬,他便瞬间上前抓住持图的衣领,且是对着一旁那冰冷且坚硬的铁砧撞去。
    持图完全无法理解持火发的是什么疯,纵是被抓住衣领也是强行稳住了身形,且因掌上手指残缺不全,而瞬抬手肘对着持火迎面击去。
    两个人,一老一少,于本就不大的作坊中扭打了起来,而其余众人虽是冷眼在旁,亦是有人有趁乱抬脚落足,恶狠狠的踹在了持图那年迈且瘦弱的身躯之上。
    持图因年老体衰,很快便败下了阵来,且在败阵之时更是化作了头破血流的模样。虽然至此依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是见到了往日同伴皆是对他冷眼向视,以及清晰见到了目光中那满载鄙夷的神色。
    纵是再无知,也是知道了...大伙儿都在针对自己。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呢?也许持图很想问上一问,但在见到了持火那恶狠狠的目光后,纵是想问也未问,仅是带着满腔的愤怒与憎恨离开了作坊,并狼狈的消失在了无明夜幕之下、万千“星光”之间。
    持图走了,无人挽留,虽然青鸾很想挽留,并问上一问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身形却终是未动,且依是站在小作坊的阴暗角落中,因为那似曾相识的小姑娘...已是拦在了她的身前。
    ‘为什么要挽留他呢?’小姑娘有问。
    “也许这里有着什么误会。”青鸾有答。
    “没有误会!是他背叛了我们!”持火怒吼,虽不知青鸾为何会来上这么一句“误会”,但他也仅是认为...青鸾未曾与他们一同去往柴门之前,自然也就不曾见到持图当时那卑鄙的模样,此刻才会心生怜悯,说着如若圣人般、想要为其辩解的话。哪怕...其实青鸾根本就不曾在对他说。
    ‘他说的是事实。你知道吗?一件事,一人所说也许是误会,两人所说也许是另有隐情,但十人、百人、千人乃至万人所说,便是事实,便是铁证,便是真理。也许这里面真的有误会,真的另有隐情,但大家都这么说...纵是真的有,也是真的没有了。’小姑娘依于青鸾身前翘首而言。
    “也许他有着为自己辩解的权利。”青鸾依是对着身前垂首而语。
    ‘罪人的辩解是不会有人去听的,纵是有人去听,也会下意识的将其当做谎言,却也不知是罪人所说的一定是谎言,还是谎言总是由罪人去说。’
    “说谎的一定是罪人。”青鸾笃定而言。
    ‘无证论罪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罪人。’小姑娘笑言,似是在嘲笑着青鸾,并没有实质性的论证或证据能够证明“说谎的便一定是罪人”这一观点。也似在嘲笑着许多人,分明没有实质性证据,仅是凭靠自我心中的臆想而给人带上一顶名为“罪人”的帽子。
    “没有人会去听他的辩解!也没有人会去听他口中的谎言!否则他也不会欺骗我们这么久!”脾气火爆的持火依旧在旁怒吼。
    “可是他走了,图纸又该由谁来持呢?”青鸾不解而问,却也不知是在问持火,还是在问一旁的青羽、小姑娘。
    也许问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问题的答案,如果答案皆是相同,那么无论由谁来答,都是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是你了。’
    ‘当然是你了。’
    “当然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