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之后是汽车。
    颠簸的土路，令坐在汽车上面的一干新兵都吃了些苦头，就连伍六一等没有坐过汽车的新兵，也在不断颠簸的旅途中，将之前那种第一次坐上汽车的惊喜给抛之脑后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苦闷。
    要不是屁股下面都垫着东西，或半蹲在汽车车厢内，说不定伍六一他们的屁股都能给颠簸成两把。
    这种苦闷，伴随着一声惊吼，很快被一扫而空。
    “大家看，那是大炮，大炮啊!”有人趴在车上，指着新兵营地外面，用来充当门脸的两门退役野战炮组成的大门，兴奋的大喊道。
    他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惊喜。
    “我知道，那是我们祖国生产的第一代火炮，现在已经退役。”有所谓懂行的新兵指着那两门野战炮卖弄学识道。
    “那是什么？动的那个东西，看着像小鬼子的铁王八。”
    “什么小鬼子的铁王八，那是坦克，你以为现在打小鬼子那？还铁王八。”
    “坦克？”
    “没看到前面有大炮管子嘛？除了坦克还能是谁？”
    “还真是坦克。”一帮新兵蛋子全都将他们的目光望向了那辆还在冒着黑烟不断行驶的坦克上面，这里面也包括伍六一。
    “你们既然已经看到，那我就给你们简单的介绍一下，这是808坦克，为我们祖国自行研制及生产，这支拥有坦克的部队，就是我们新兵连所在的513团，513团麾下的七连，是一支王牌部队，因为能打硬仗，善打硬仗，我们习惯在七连前面加一个钢字，这是一支钢铁铸造的部队。”
    这是伍六一第一次听到了钢七连的名字。
    不晓得为何。
    或许是那个老兵首长介绍话语中充满了敬仰，亦或者伍六一的心里泛起了强烈的向往，伍六一的热血在这一刻开始沸腾。
    “班长，怎么才能去钢七连？”
    “好兵，一个好兵，你只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好兵，你才有可能进入钢七连。”老兵班长轻轻的解释了一句，他的眼神中，亦也散发着那种灼热的向往。
    这句话说完，拉着伍六一他们的军车嗄然而止。
    就听得有人在外面敲着车厢扯开嗓子喊道：“到地方了，所有人立刻下车!”
    伍六一第一个跳下了汽车，或许是汽车坐久了的缘故，也有可能是伍六一的腿发麻了，从车厢上面往下跳跃的伍六一，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没等接车人发出任何意见，车厢内的无数人纷纷步了伍六一的后尘，有的跟伍六一一样坐在了地上，有的爬在了接车人的脚下。
    那真是众生百态，各有所长。
    “干什么那？”接车人的语气变得高亢了起来，给人一种他及不高兴的寓意，“瞧瞧你们这个样子，还有一点兵样子吗？”
    “我不管你什么时候穿上的这身军装，哪怕是前一秒穿上军装，在我眼中你们都是一个兵，兵就要有兵样，站如松，坐如钟，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简直一个孬兵。”
    “还看？都给我起来，以我为基准点集合。”
    好一个下马威。
    最起码在伍六一心中，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放眼看去，伍六一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近乎虔诚的震憾和感动，是因为伍六一的目光在跃过那个接车人身影后，落在了这座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人力，经过了多少年的不断修整，才修建成功的军营上面。
    在蓝色和黄色的天地中，硬生生建造起一片绿色的世界，一些耐寒的落叶松在军营中迎风招展，里面还有披着伪装网的军车，在来来回回的不断行进，这座本就热闹的军营宛如注入新的生命血液，使整个军营拥有了岩石般粗旷而硬朗的生命。
    在伍六一他们集合点的左侧，有一支连队正在接受格斗训练，战士们发出的狂野怒吼和挥打出去拳脚带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好一曲热血的赞歌。
    还有几支连队正在练习队列训练，一二一之类的响亮的口号声，经几百人之口加持，变得分外响亮。
    耳旁还传来一阵爆豆般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位置的打靶场上，有战士在进行射击训练。
    军营激活了伍六一内心深处的那种热血，令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了伍六一的心头，伍六一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从这一刻开始，彻彻底底的喜欢上了这里。
    自己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嘛。
    热血。
    青春。
    奉献。
    “简单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高城，是你们这些新兵的新兵连长，负责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训练和学习工作!”
    高城？
    伍六一又是一呆，当他目光落在高城那张脸颊上面的时候，高城猛然发出一声暴吼，虽然没有用扩音器，可是他的声音却清楚的吼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叫什么？”
    “伍六一。”
    高城的目光狠狠的望向了伍六一，对于第一个回答自己问题的伍六一，高城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这个称呼他并不满意。
    “错误。”冷哼了一声的高城，又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得益于伍六一之前的开口，一些还处在发呆状态或者牙根就想要看个热闹的人，全都纷纷开口，他们的答案五花八门，什么蓝天，什么大地，什么军营，什么军人，什么大炮和坦克等等。
    唯有那个之前一眼认出坦克和大炮的新兵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
    这位不知名的新兵一脸旁观表情，嘴角似乎还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讥讽之笑。
    作为一个伪军迷，他晓得高城在给自己等人下马威。
    这便于高城今后的管理。
    换他处在高城的位置上，也会如高城这般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高城的这个提问，并没有一个精准的答案，不管你如何回答，在高城眼中都是错误的，他都可以给你一个二比零。
    最好的结局，就是不回答。
    “你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答问题？脸上还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这里是军营，是一个团队，不是你表演个人英雄主义的地方，上级首长提出的问题，你们作为下级必须回答。”
    “报告。”看戏的某人，决定出马，谁让高城点了他的将。
    高城并没有因为某人这一声报告就显得激动，他脸色如常，语气也十分的平淡，细细品味一下，还有一丝小小的调侃在其中。
    “合着还知道回答上级首长问题前要喊报告。”高城说了一句，指着伍六一他们这些新兵，“你们都给我听着，记好了，军营有军营的规则，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军营的规矩，两人并列，三人成排，回答上级首长问话之前，要喊报告。”
    “是。”起起伏伏宛如波浪式的回答声音。
    在某人眼中。
    分明就是自己找抽。
    本就再给他们下马威的高城，会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嘛？
    想必不会。
    “都大点声，没吃饭嘛？还是你们就是一个娘们。”
    “是。”
    “我没有听到。”
    “是。”
    “继续之前的问题，这里是什么？你们眼中看到了什么？”高城的手指向了那飘荡在半空中的红旗，算是间接的提醒了新兵们。
    “国旗!”这次所有的新兵倒是都回答得整齐划一，也给出了算是正确的答案。
    “是国旗，国旗象征着国家，这代表着秘密，那么你们这群已经穿上军装的新兵蛋子，在最庄严的国旗下都干了些什么？”高城的语气，流露着一种浓浓的不满。
    伍六一大睁着眼睛，努力的望着那被高城一脚踩烂的相机。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因这台相机而起。
    与伍六一他们一起进入军营的一个新兵，家庭条件不错，很有钱的那种，这家伙也是嘚瑟，人还没有从地上坐起，就用相机去照那雄伟的军营建筑，再然后就是高城的发飙。
    这台据说卖价两百块的进口相机，被高城一把抢夺了过去，然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高城抬起右腿狠狠踏下，将摔到地上那个价值两百元的高档相机彻底踩成一片稀烂。
    这还没有完。
    还有后续。
    高城一把拉起那个相机的主人，大声嘶吼道：“你真应该庆兴自己现在已经穿上了军装，是一个战士，否则我会以刺探军事机密罪把你直接送进监狱!你给我记好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家炕头，随便你折腾。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是再让我发现，我对你不客气。至于这台相机，我会在你结束新兵训练那一天，将它赔偿给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相机的主人，有些唯唯诺诺，或许他有点害怕了。
    伍六一却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相机的主人这一路上可没少跟他们摆阔。
    “还有你们!”高城丢下已经吓得软成一团的相机主人，把凌厉的目光望向了其他新兵，一字一句的叮嘱道：“你们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深入军营第一天，我告诉给你们一个道理，那就是保密，你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或者写的一封信，甚至是一颗无意中留在原地的垃圾，都有可能造成泄密，要提高保密意识。”
    “是。”
    高城在新兵们喊是的言语声音，大步走到了伍六一的面前，他一直记着这个第一个回答他问题的新兵。
    看着瘦弱不堪，但是眼神中却流露着一种灼热的向往。
    这与高城身上的某一点很像。
    “你叫什么名字?”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高城亲自点将的伍六一，一瞬间有些惊愕，回答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报……报告长官……我叫伍六一，是下榕树村的人。”
    高城皱着眉头冷冷的望着伍六一，喝道：“士兵伍六一，立正!”
    “是!”伍六一模仿军营前那两个站岗士兵的样子，拚命抬头挺胸，可是他的努力却换来一阵哄堂大笑。
    画虎不成反类狗。
    “你有多重？”
    “报告长官，我有一百一十斤，今年十七岁，初二学历。”鬼使神差之下，伍六一说了谎，多说了十斤。
    “一百一十斤，我看着不像，你身高只有165公分左右，体重应该还不到一百斤，你通过体检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伍六一脑子一空，高城说的对，他为了通过体检，还着实为了一番工夫，村长大人都给人家跪下了，还把村里一位老红军给搬了出来，为的就是让伍六一吃上公家饭。
    是那位招兵干部最终看在老红军的份上，格外开恩的给了伍六一一个机会。
    “我爷爷是老红军，我。”伍六一的脸色有些发烫，他觉得自己沾了那位老红军的光。
    “军人前辈，我向老人家致敬。”高城朝着伍六一敬了一个军礼，随即突然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老人家是老人家，你是你，我希望你不要给老人家丢脸，既然是走关系来当兵，那就好好练，否则我不建议将你返回。”
    “报告长官，我会的。”
    “嗯，不错，非常坦白!”高城的脸色一下子变换了，他不再理会已经涨红脸的伍六一，一挥手道：“按照你们的新兵编号开始整队，一分钟后仍然无法整队完毕的团队全体受罚!”
    也就是说。
    伍六一等人需要以班为单位的进行队列站立。
    军营前立刻一片鸡飞狗跳，在老兵指挥下，伍六一他们这群新兵终于迅速了一把，按照胸前的编号分成几个班，班级前面是他们的班长。
    高城体谅的望着一个个面现疲惫的新兵，“看大家长途旅行也都累了，这种精神状态怎么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呢，这样吧，我请大家先洗个热水澡再进军营好了。”
    很多人一起都发出欢呼，又是火车，又是汽车，将近一百个小时下来，每个人都是又脏又累，混身带着股汗酸味，洗个热水澡，再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那的确是一种享受，伍六一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那个某人，一脸便秘的难看表情。
    看着那些不知情的蛋子，同样身为蛋子的某人，心中一个劲的鄙视着那些蛋子。
    真以为眼前这个牲口会好心的请你们洗热水澡？
    他口中的热水澡还不知道指的具体是什那？
    什么都有可能，就是没有可能是洗热水澡。
    哎。
    新兵蛋子就是新兵蛋子，一点知识都没有。
    发着牢骚的某人，完全忘记自己也是一个蛋子，在高城目光向他看来的时候，某人不在装13，果断的学起了其他蛋子，举手随意的呼喊了起来。
    “好耶，可以洗热水澡了，还能吃饭，我肚子刚好饿了。”
    “观大家的态度，看来大家都很喜欢我的安排，那么大家听我口令，所有人注意，立刻围着操场跑十圈!”高城的手，指向了军营左侧的那个大操场。
    这是一个刚刚修建起来的操场，周围貌似还有未完工的那些工程。
    看着一圈得有五百米。
    大家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这座操场，绕它跑上十圈，大概等于五六千米的长跑了吧。
    还没有从饥饿中适应过来，又累又饿连站着都感到双腿发软的他们，居然还要去跑上五六千米？
    这是没有人性。
    这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