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雷
军舰作战会议室里,身材伟岸的程五靠在椅子上,微微垂首安静的坐着,手中不停地把玩着一支钢笔,在思考些什么。
没一会,钢笔停止转动,他身旁一人见机插话道:“将军,老爷子没怪罪您吧?”
程五笑道:“先前在电话里老爷子的确发了很大火,说我自作主张。不过估摸着等回到西北,气也就该消了。嗯……如果说之前是接人心切,现在则是对外孙、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充满了兴趣,这个小家伙不简单,黄氏遗民更是如此,得抓紧查。”
“明白。”
“多久能抵达内陆?”
“最迟两个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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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
陈家船上,有个少年正呈大字型躺在甲板上,面色苍白,仰天破口大骂着,只是声音有些虚弱。
“狗日的破船,晕死爷爷了!以后再也不坐船了!陈落!”
他大声呼唤着。
身后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满脸无奈,端着水杯快步上前,细致的递到少年嘴边,陈九一边吸溜着一边嘟囔道:“陈家有多少钱?够不够把这座破海填平?!”
第二次当孩子,不任性些怎么对得起这个年纪?
陈落只当没听见,温声道:“睡一觉就好了。”
少年突然急了,怒道:“我他妈是猪么?天天吃饱了就睡?晕船了就睡?呵,我他妈倒是想睡,睡得着才行!”
“呵呵,”陈落赔着笑,嘴角直抽抽。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陈九每天深居简出,不是躲在船里吃喝拉撒睡,就是出来甲板上透气,顺带着骂天骂地骂船不行,陈落不放心,时刻守在身边陪着,这副貌似其乐融融的样子,所有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心想这叫什么父子?儿子比老子还像老子,尤其是这个看似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竟然还会晕船?
要知道小家伙上船的第一天,就先调戏了代名为“陈沉”的黑衣女人,吓得众人一激灵,生怕女子脾气上来直接一刀出鞘。
要知道整艘船上除了那位,无人敢说能胜女子,如若只论生死的话,差距只会更大,哪怕是陈落,杀人的本事也不到她。这女人是出了名的嗜血好斗,以杀人为乐。
那天陈九的原话是:“哟,这姑娘长的好看哈?那天在岛上我怎么没发现呢,比村里的那些婶婶好看多了,来,把头罩掀了让我瞅瞅清楚。”
说着就要动手去掀,当时陈沉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纤手悄然缩回袖中。
袖中藏刃。
陈沉当然不敢杀人,但是冒着责罚给这小子放放血,她还是敢的。
千钧一发之际陈落及时出现,避免了一场闹剧,他隔在二人中间,背对女人面朝少年,罕见的严肃道:“九儿,不许瞎胡闹。”
女人主动掀开头纱,露出姣好面容,眉眼如画皮肤白皙,大红唇娇艳欲滴,妩媚至极。陈九躲在他老子身前,探出脑袋去看,一时间有些呆住,还极不要脸的吸了吸鼻子。
她眼神冷洌,面色森然道:“看够没有。”
陈九回过神嘁了声,直接转身离开:“怪不得身上那么重的血腥味,正反不像个活物,原来是个倒霉催的煞星,用人血抹唇,啧啧,可真有你的。以后离我远点,闻不惯血腥味。”
闻言,女人黛眉轻蹙,眼神中的杀机迅速消退,死死盯着少年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别说她,连陈落都被少年的这份敏锐给震惊到。
行及冠礼时,陈家家主找人给同龄的这批死士卜了一卦,唯独陈沉一人命格最惨,被批注为天煞孤星,易夭折!
一场误会就此结束,接下来的几天陈九相对来说安静了许多,只是仍如今日一样,有事没事喜欢跑甲板上喝骂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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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一通蛮不讲理的发泄后,陈九觉得畅快不少,轻轻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陈落这个当爹的立马心领神会,上前就要去背儿子回船舱里。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本来一片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高达百米的巨浪,海水仿佛化作一头凶猛的巨兽,朝着军舰迅速扑来,陈九还不及做反应,便被男人一把抓住,呼吸间已至船舱内,等回过神时,陡然惊觉舱门已经锁死,男人也消失不见,屋里除了一阵浓烈血腥味,再无他物。
心下好奇之际,陈九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再也保持不住平衡,顺着房间翻滚,磕磕碰碰间还不忘破口大骂:“臭婆娘!这艘船不会要翻吧?”
可惜无人回应。
他已经回过味,是刚才的那波巨浪在侵袭船身。
这波震荡大概持续了一分钟,随即缓缓恢复平静。
一个沙哑女声凭空出现:“远洋号的精妙,不是你能想象的,别说百米的浪潮,千米也奈何不了这艘巨轮。”
陈九懒得回话,正跟虾米似的弯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稍稍缓了几秒,强忍胃中的恶心想爬起来,结果又是一阵剧烈摇晃震动袭来,他再没忍住,歪头呕的一声吐了出来,污秽沾了自己一身。
躲在暗处的陈沉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崽子,你也有今天。
陈九大口喘息着,恼羞成怒道:“笑话看够没?看够就滚出来!有事问你!”
有人随声露面,烈焰红唇身姿曼妙,仿佛凭空出现。随着她脚踩地板,本来还在剧烈摇晃的船身,竟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陈九躺在地上,满脸惊奇:“这么大本事?”
女人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蠢货,你知道远洋号的吨位么?我要有这本事,那天就让你见血了,借力而已。”
被骂也无所谓的陈九竖起大拇指,一边吐一边嘟囔道:“女侠好气魄,以后你是我主子,我是你小弟。”
陈沉见他这副惨样子,捂嘴莞尔一笑,风情万种。
身为一个干遍脏活的杀手,第一要素就是时刻保持心境的平和。
心静,手才稳。
可不知为何,在这个毛头小子面前,陈沉总是容易被搅动情绪,这一点她尚不自知。
过了会,陈九停止呕吐,艰难爬到屋子角落边上,靠着墙壁慢慢直起身子,气喘吁吁道:“陈落从刚才携我回舱,到出舱锁门,不过两个眨眼时间,压根没给我反应的机会,这份本事放在外面的世界,属于什么水准。”
在黄村内,他也感受过相同的强大,甚至有比陈落更夸张的存在,他很想知道村子内的巅峰战力,放到外面的世界可以到哪一层。
涉及到专业问题,陈沉仔细想了想,认真答道:“我所知的人里,论体术你父亲排不上前十,可论及对异能的掌控,无人能出其左右。”
异能……
黄村的那群笨蛋可不会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陈九暗自想着,又问道:“外面之前什么情况,海兽的袭击?”
陈沉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说道:“一个令人厌恶的种族,个体威胁度不高,一米出头的体型,却异常团结且悍不畏死,通常都是数十万只一齐出动狩猎,善于利用暗流引发海啸,牙齿尖锐咬合力惊人。你父亲丢你在这边,是要我看着你。”
“嗯……”陈九略微沉吟,说道:“叫齿鲨是吧?海兽图志上有过记载,不过没在村里见过,那群老家伙不是东西,从不带女人孩子出海捕猎,我急恼了好些年。”
女人皱了皱眉,说道:“你一直都这么多话的么?”
陈九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嘿趁着能说的时候,多说几句,回了老陈家,就得修炼闭口禅了。还有个问题,看你这嚣张到都不太把我爹放在眼里的样子,你在陈家一定地位不低吧?直属老爷子管辖的那种亲信?你这趟来的目的除了贴身保护我之外,还有就是充当眼线?盯着我爹?”
陈沉轻眯起眼,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半真半假道:“慧极必伤,你还小,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我倒也有件事问你,你那天所说的血腥味……”
她是个死士,也是杀手,顶尖的杀手,大陆排名可以进前十。对她来讲,一旦身上出现了连孩子都能闻到的血腥味,那她的职业生涯也可以到头了。
问题的关键偏偏出在这里,做过无味处理的情况下,旁人谁也闻不到,哪怕是陈落也只是依靠经验推断出来,这小子凭什么敢笃定是闻出来的?连唇色是人血所抹这个秘密都被一眼看穿。
闻言,陈九笑道:“我以为你能一直忍住不问我。该怎么跟你表达呢,有人闻东西用鼻子,有人则用心。”
“卖关子?”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闻到的,是用眼睛、用心看到的。”
……
陈沉懒得搭理他的胡说八道,直接扭过头去闭目养神。
陈九乐得清静。
他只会在想说话的时候主动去说,向来厌烦别人来问自己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陈九渐渐恢复过来,主动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了。血腥味越来越重。”
“还在杀。那群蠢鱼灵智初生,只知坚持不懈,不懂螳臂挡车。”
“陈落出手没?”
“嗯,但未出全力,大部分心神还是在你这边。”
陈九哦了声,拿袖子胡乱抹了抹嘴,把之前吐的污秽物擦干净,又把脏了的上衣脱下来随手扔开,赤膊着上身走到女人跟前,笑呵呵道:“带我出去看看。”
女人瞥了他一眼,说道:“血腥味不止是那群蠢鱼堆积起来的,还有人的,喜欢看开膛破肚的场景?不害怕?”
害怕?
呵呵……
自从亲眼看到母星被黑暗吞没,从那时起,便再不知什么叫怕了啊……
陈沉见少年有一瞬间的走神,以为他是被吓住。
终归只是个毛头孩子,没经历过生生死死,自认为有几分本事便目中无人。
陈九回忆起某些让人不太开心的秘史,面色变得有些阴沉,轻声道:“带我出去。”
“哦,”陈沉应了声,打开舱门,两人一前一后迈步出去。
少年在前,女人在后。
被鲜血冲洗过的甲板透着令人压抑的暗红,上面堆积着大量齿鲨的死尸,还有几具人类的尸体,有的被开肠破肚,有的只剩零碎,场面骇人,与此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齿鲨在往船上冲刺,众多门客各自镇守一边,身型不断闪烁间,便有数十只恶兽被屠杀。
陈九不管不顾,直直前行。
在自己亲身涉险的情况下,不敢藏私的陈落一定会全力以赴,他很想知道,这时候的男人究竟有多强。
女人袖中有匕首滑落至掌心。
如少年所想,陈落不敢再有所顾忌。
如果说之前他还担心这次袭击是有预谋的,要提防着那只想捡便宜的“黄雀”,那么现在,陈九已然处在漩涡中,由不得他再拖下去。
男人仰头望天,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举起右臂掌心朝上虚空一抓,雷云霎时遍布巨轮上空,呜咽咆哮。
天色已变。
女人忽然闭上眼,说了句:“掌纹即雷纹。”
陈九应了声,示意自己听到了,暗自记下。
下一秒,陈落突然从视线里消失。
他后知后觉望向空中雷云。
有人高居其上,俯瞰人间。
伸手,握住,抛下。
有煌煌天雷瞬间劈落,震耳欲聋,刺眼光芒闪耀人间,所有人皆退避三舍,不敢直视。
唯独陈九一步不退,任由天雷炸响在耳畔,恍惚间只觉有人盯着自己看了一眼,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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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茫茫之后,众人再度恢复光明,先前数量庞大的鱼群突兀消失,海平面上凭空出现一个大洞,长宽超千米,深不见底,良久之后才缓缓恢复。
距离最近、却毫发无伤的陈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紧接扭头回舱,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未来世界人类的力量么?
犹胜天一筹!
女人紧跟其后。
她第一次觉得,这毛头小子有点真本事,别的不说,至少养气功夫一流,天雷炸于耳畔竟无动于衷!
十年前陈家父子于红楼上空死战,彼时她还不大,十几岁的年纪,在有心人得保护下一旁观战。
那时陈落的威势尚不如今日,尽管如此,在天雷降临人间时,她仍是忍不住的颤栗,仿佛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会被风浪撕碎。
接着,陈家家主,那位干巴巴的瘦老头,徒手撕了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