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阳光躲进了晚霞之中，秋风呼啸，席卷着草叶尘土。
    趴在地上的张同玉如癫似狂，双眼赤红，嘴里骂骂咧咧。
    佛家有内魔入侵，道家有天魔乱心。
    此时，张同玉便是情绪激荡之下，心神失守，往日那些日积月累的怨恨也一一浮上了心头。
    他骂父亲有眼无珠，没有看出他的天份，只知道偏爱兄长，他怨才华横溢却表里不一的哥哥，人前孝悌，人后对自己百般折辱。
    他更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投入别人的怀抱。
    人生世间，谁不是万般磋磨？
    而鹿小允却在扪心自问：原本一场男生间儿戏般的决斗，是怎么演变成如今悲惨的局面？
    她呆呆地看着冻结在水晶里的林默，突然感觉心里好像空了一块，眼睛里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涌了出来。
    后悔吗？
    后悔！
    比后悔更浓烈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撕心裂肺！
    她无力地趴在水晶上，跪倒在地，大大的眼眸里没有了一丝神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苦苦的，涩涩的！
    “你哭了？”
    张同玉看着鹿小允前面的泥地上，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打湿了干燥的尘土，溅起了一捧捧泪花。
    理智短暂地回归了，张同玉眼眸里的赤红色消退了几分，他有些惊慌地看着不远处的水晶方块，里面冻结着一个人影，之前的记忆也涌上了心头。
    “我……杀人了！”
    干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鹿小允蝴蝶般的睫毛上滴落几滴眼泪，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来到了张同玉身前。
    平时清澈的眼眸里，望着张同玉充满了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要伤害林默！”
    杜鹃鸟儿般的婉转啼泣声，梨花带雨的小脸上眼神哀伤，让张同玉忍不住想拥抱眼前这个精灵般的女孩子，然而鹿小允却嫌恶地后退了一步，让他的打算落空了。
    “林默是无辜的，我和他在一起了又怎么样？我跟他上床了又怎么样？我愿意跟他在一起，我愿意跟他上床，关你什么事！”
    少女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样扎进了张同玉的心房，他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眼珠子又染上了鲜艳的赤红色，心魔再起。
    “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他……”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少女的话，冷酷道：“那你只能喜欢一具尸体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所谓心魔，不过是人的阴暗面扩大。
    鹿小允一怔，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她撇过头看着水晶里的人影，心里的悲伤掩盖了愤怒。
    就像之前在学校医务室里一样，她无力，弱小，只能被动承接着命运给她的恶作剧。
    “都怪我……”
    “都是我的错！”
    “林默，你那么厉害，一定没事的，你快从里面出来啊，只要你出来，我再也不捉弄你，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我还没和你一起毕业，没和你一起牵手走过大学，以及以后的漫长时光，甚至还没来及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个混蛋……”
    “额，怎么还骂人！”
    林默玩世不恭的调笑声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双熟悉的鞋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这双黑色的皮鞋是她亲手给林默挑的。
    难道？她顾不上哭花的小脸，顺着裤管往上看，果然林默站在她身前，双手懒散地插在裤管里，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她蹭了两下眼泪，整个人乳燕投林一样冲到了林默的怀中，死死抓着林默背部的衣领，鹿小允把头贴在了她的胸前，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气息。
    林默呆了一下，摸着少女柔顺的长发，顺手掸了掸少女裙角沾上的草屑和尘土。
    “林默你手摸哪里呢？”
    少女轻轻柔柔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宛如一只刚断奶的小猫，即使如此，少女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埋在他怀中蹭了蹭就不吭声了。
    林默看了看自己刚拍打的地方，尴尬的笑了笑，凑到少女耳边道：“刚刚我可是听见了，你说你以后都不捉弄我，我也不用以后，上午的事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怀中少女的身子猛然一僵。
    鹿小允退了几步，离开了林默的怀抱，她羞红着脸，梗着脖子看着林默，质问道：“刚刚……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只听到一点点！”
    林默耸了耸肩膀，一指旁边正在溃散的水晶，然而用小指扣了扣耳朵，“刚从里面出来，听东西一阵一阵的，就听到你说我混蛋，还有你以后不捉弄我了！”
    “真的？那之前呢！”
    鹿小允狐疑地看着林默的脸，观察着他的神色，追问道。
    “之前我都困在水晶里，那可是极度压缩的空气，声音都被隔绝了，突然从无声环境中出来，听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林默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么，又尴尬地放下，看着少女刚哭过的小花脸，不解地问道：“你还说了我什么坏话了？如实招来！”
    好像也说的通！
    林默到底听没听到啊？
    一想到自己之前说的那番话，鹿小允就忍不住想锤自己两下，说喜欢他还在其次，之前跟张同玉那番大胆的对话，要是让林默听到了，那她就真的不活了。
    “多着呢，偏不告诉你！”
    鹿小允撇了撇嘴，按下心头的疑虑，慌乱的转移话题，她也看也不看旁边的张同玉，拉了拉林默的袖子，“我们回家吧！”
    “不着急！”
    林默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到张同玉面前，仔细端详着那双赤红色的眼眸。
    “不尽快除了张同玉的心魔，恐怕他不是修为尽废，就是坠入魔道！”
    鹿小允有些不乐意，林默都差点死在他手中，干嘛圣母一样地还要救他，鹿小允从来不会在人前驳林默的面子，但这时候她也忍不住开口道：“不打他一顿已经是好的了，林默你还要救他？”
    张同玉也是一脸虚弱，但仍是狰狞道：“别假惺惺了，小白脸，没死在我道术之下，算你命大……”
    林默笑了笑没有在意，恩是恩，仇是仇！
    目前来说，张同玉对他有恩。
    一想到自己从他的道术推演出来的术法，林默就忍不住暗喜。
    一直以来，除了神力之外，他并没有强力的术法可以御敌保命，魔法只有到了高阶才能真正显示出威能，而他由于身上的封印，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突破到超凡。
    而根据张同玉草创的道术，林默终于推演出一个强大的术法。
    他一边想着，一边并指如剑，指尖亮起一团灵光，虚空画符，笔走龙蛇。
    “醒神符，镇尔心魔！”
    虚幻的符箓打在张同玉额头之上，灵光渗透，直奔灵台而去，张同玉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
    随着醒神符发挥作用，他眼中的赤红色也慢慢消退，露出了澄澈干净的眼眸。
    半晌。
    “谢谢……”
    张同玉彻底清醒过来之后，盘坐调息了一会，终于彻底压制了自己的心魔恶念，看着眼前的林默和鹿小允，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和黯然。
    “放心，我以后不会靠近鹿小允半步！”
    他站起身来，准备拎着自己的包离开，残阳下的背影平添了几分落寞，然而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林默的声音。
    “你开创的道术十分厉害，如果能继续钻研下去，大道可期，不要理会别人的质疑，你心里清楚，这就是你该走的路！”
    林默说的十分认真，即使是对林默印象不好的张同玉也能感受到这话里的真挚，他的身躯一僵，落寞的背影似乎挺拔了几分，他迈动脚步又缓缓向前走去。
    “谢谢……”
    “终于结束了！”
    林默伸了个懒腰，伸手捡起地上的两个书包，一前一后的背在身上，鹿小允的粉红小书包挂在胸前一晃一晃的，林默感觉自己有点萌萌哒。
    “走吧，小鹿，回家买菜去吧！”
    鹿小允却在那拍打着身上的裙子，她一脸烦恼，细碎的草叶粘在她的裙子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片。
    不知如此，灰尘泥土也让白色裙子染上了难看的痕迹。
    她才不要让人看到自己这么邋遢呢！
    陌生人也不行。
    可是草叶细碎，又多有小，她一个人实在忙不来，她赶紧朝林默喊道：“林默你快帮我弄一下！”
    “来啦！”林默走到她身边，正准备伸手帮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尴尬，灵机一动道：“要不我用刚刚学会的术法帮你？方便快捷，绝对好用！”
    鹿小允有些疑惑，摘草叶的手也停下了，“刚你不是在打架吗，什么时候学了术法？”
    “偷学张同玉的……”
    鹿小允马上反应过来了，“就是刚刚那道水晶？不行不行，我还是自己慢慢来吧！”
    那水晶差点把林默摁死在那了，她可不是魔法师，命不硬，经不起折腾。
    林默一指天边即将落入群山之中的夕阳，说道：“天快黑了，你这么慢慢弄，要到什么时候！”
    拗不过他的鹿小允只好答应，可嘴里还在念叨着：“就没有其他的法术吗？干嘛用这么危险的！”
    林默也是仗着鹿小允不懂这个，实际上很多小魔法都能做到鹿小允所说的效果，而且还没什么危险。
    可是林默就像是刚买了一个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从张同玉那偷学过来的术法。
    不过，他也自信出不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