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着天台。
    黑雾表面的雾气也随着夜风翻涌着，如同海浪，海浪下面涌现着无数张狰狞的面孔。
    少女只剩头颅在外，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没入了黑雾之中。
    无数个面孔异口同声道：“我们即将变得完整，谁也无法阻挡。”
    林默笑了笑，手指着天边。
    高高的夜空下，一颗带着火光的流星正穿过笼罩周围的雾气朝着大楼坠落。
    流星和空气摩擦间的火花点燃了笼罩的雾气，苍穹如同破开了一道口子，繁星的光辉也洒了进来。
    韩若雪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她正躲在通往阳台的通道里，身后是箫知善和丁鹏。
    大楼顶下的特工们携带着破障符，背着一个个昏迷的人往淡雾外走去。
    他们此刻也忍不住停下脚步，仰望着夜空中坠落的流星。
    流星愈来越近，最后砸在天台上。
    地动山摇之后，粗糙的水泥地面四散飞溅，漂浮的厚重尘埃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黑袍赤足，繁星的光辉下，露出那张不似凡人的侧颜。
    “这是司夜？”
    躲在通道中的韩若雪看着到来的司夜，握紧了手中的伏魔棍。
    几天前，银月之下，高塔之上，他持剑屠杀鬼怪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灵管局严密监控，却始终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只有每日午夜时哀嚎的鬼怪在提醒灵管局。
    子时巡夜，还在继续。
    司夜瞥了一眼后面的过道，就收回了目光，抱着手中的神器无常来到林默面前。
    他躬身道：“童子司夜，奉剑而来！”
    林默没有接剑，反而闭上了眼睛。
    今天司夜搞出的场面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同时他也产生了新的想法。
    “既然晴明神终会现世，不如现在做一个提前的预演。”
    他的身体开始向上漂浮着，直到上升了百米上的高空。
    高空的风猛烈的刮着。
    但是吹拂到林默十米内，就变的温顺起来，轻轻撩动着林默白色狩衣的衣角。
    一双金色的瞳孔，俯视着大地。
    里面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情绪，高高在上，漠视众生。
    神，行在天上。
    淡金色的手掌伸了出来，掌心之中，十二丝神力如龙蛇盘旋，构成了一朵精致的莲花。
    祂开口了。
    “我说，要有光！”
    神力构成的莲花从掌心脱离，在空中悬浮着，随着祂声音落下，猛然绽放开。
    夜空被照亮的宛如白昼。
    光，出现了，并且迅速着朝着下面的大楼扩散着。
    最先接触到的，便是笼罩大楼外面的淡淡雾气，像是冰雪遇到了暖阳，在金光的照耀下霎时间冰消瓦解。
    万物沐浴在神光之下。
    大楼里昏厥的人被金光一照，体内的阴气顿时冰消瓦解。
    他们揉着脑袋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纷纷走出了大楼。
    “这是怎么了？”
    “我们怎么会睡在地上？”
    “咦，我的胆结石不痛了！”
    “我的老寒腿好像也不难受了。”
    那些特工背着的病人同样醒了过来，沐浴着从天而降的金光，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整个龙阳市的夜空从未如此澄澈，干净。
    然而在他们惊奇的发现，身上的暗伤疾病不药而愈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高中之上，散发着金光的那道身影。
    一种明悟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神！”
    “降临了！”
    ……
    “吾乃晴明神！”
    那道悬浮在半空中身影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威严的声音让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静。
    连呼啸的夜风都凝固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这个夜空中唯一的光。
    林默张开淡金色的神眸，俯视着底下的一切。
    “特此下凡，除秽拔禊！”
    话音刚落，神器无常瞬间消失在司夜手中，仿佛瞬移一般，片刻之后就出现在百米高空之上，停在了林默的面前。
    林默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无常的剑柄上，十丝神力从经脉中流淌进剑身。
    古朴的剑鞘开始发光，兴奋的颤抖。
    神器有灵。
    这是它的主人第一次手握着它，它将和主人并肩作战。
    斩斩斩……
    诸天万物，无物不可斩！
    雪白的剑身一寸寸从剑鞘中拔出，这光芒遮盖了满天繁星。
    终于在剑身的光芒收敛之后。
    少年的神灵握剑，一步步踏下虚空，向着翻涌的黑雾走去。
    ……
    “不，你不能这样做，你一剑下去，不止我们，这个女孩也会一起烟消云散！”
    黑雾同时也从天台上缓缓向高空漂浮着，里面所有的面孔都惊惧地望着从高空持剑而来的伟岸身影。
    因为弱小，它们才更能体会扑面而来的毁灭气息。
    李于娜只剩一颗头颅还暴露在外。
    她笑了，目光里满是疲惫，仰视着林默道：“我累了，将我们一起斩杀吧，我能感受到我和这些东西融合后，会诞生出一个杀戮成性的怪物……”
    黑雾之中的所有面孔祈求着。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所有的声音异口同声道：“不，我们同样也是受害者，无辜者，伟大的神灵啊，我们不该这么被毁灭……”
    “聒噪！”
    林默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脸上的表情淡薄。
    “斩！”
    一刀斩下。
    夜空中如同劈过一道闪电，穿过了黑雾的躯体，这光芒不可直视。
    “啊！”
    翻涌的黑雾一顿，包括李于娜在内，所有的面孔都哀嚎着，无数道光从黑雾内部照射了出来。
    光芒把黑雾破开，千疮百孔的黑雾最后被内部生出的光芒淹没。
    最后随着一声炸响，黑雾彻底爆炸开来。
    而阳台通道里。
    “晴明神是把它们都消灭了吗？”
    韩若雪望着爆炸的这一幕，看着晴明神缓缓收刀归鞘的背影，有些胆寒。
    这可是一千个魂魄啊，一千条人命就这么随着一声巨响，泯灭在天地之间。
    “这就是神性吗？”
    “有什么不对吗？”身后的箫知善推了推滑落的金丝眼镜，淡淡道：“难道眼睁睁看着这怪物成型，然后屠杀无辜的人们吗？”
    “可是，这些魂魄身上只有怨念，毫无杀气……”韩若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灵管局从来不是这样行事的！”
    “我们只斩杀作恶之鬼，杀人之怪，乱世之妖……”
    “妇人之仁……”箫知善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如果没有晴明神，我们也没有赶到，你说被困在鬼雾之中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韩若雪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丁鹏打断，“韩队，上面好像又有变化了！”
    清明神站在虚空之中，眼神却紧紧盯着黑雾爆炸的地方。
    等到烟雾散尽，透明的魂魄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天空上。
    “神器无常已经斩断了连接你们的术法，你们自由了！”
    林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斩断那些粗糙的法阵还不伤害到这些脆弱的魂魄，需要极其小心的操作。
    快如闪电的一刀背后，需要在一瞬间精准地斩断几千个节点。
    “也该结束了，流连在凡间的魂魄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他倒转剑身，面对着漫天的魂魄，露出刀头的篆文，准备召唤出阴间大门，送这些魂魄入幽冥。
    “不！我们不要入轮回！”
    九百九十九个鬼魂茫然之后，相互对视了一眼，九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少女。
    李于娜。
    “复仇！”
    “复仇！”
    魂魄们异口同声，千魂一声，声音响彻着整个夜空，这是无辜者的怒吼，这是弱小者的悲鸣。
    在这如同冲锋号一样的呐喊声中，一个魂魄化作黑色的蝴蝶，振翅飞到少女的肩头。
    一只，两只，十只，二十只……
    李于娜看着漫天飞舞的黑色蝴蝶，一只只落在她的身上，如同潮水一般，最后淹没了她的身体。
    林默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韩若雪看见那些重新出现的魂魄，还没等松口气，又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箫知善也是一脸惊讶，“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古老的仪式！”
    看到韩若雪和丁鹏疑惑的眼神，他斟酌着语言，解释道：
    “我原本只是在古籍中看过，没想到真的存在！”
    “原本施加在这些魂魄身上的邪恶法术名为千魂一体，就是仿照这种古老的仪式开创出来的。”
    “这种古老的仪式最早出现是在五百年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河围之战？”
    韩若雪沉思了一会，“是当年楚国涪陵将军平叛的那一战吗？我记得历史上记载大寇牧野王兵强马壮，悍不畏死，背水一战，涪陵将军麾下死伤惨重才最终平叛，涪陵将军也因此受封上将，但不久也郁郁而终。”
    “这和那个古老的仪式有什么关系？”
    箫知善笑道：“死伤惨重是真的，但是并不是因为和牧野王的战斗。”
    “我竟然在古籍中看过另一个版本的河围之战，涪陵将军意图杀良冒功，将几千山民赶到大河边，屠杀了他们。”
    “几千无辜枉死的冤魂悲愤难平，然而面对大军却无力反抗。”
    “最终它们放弃入轮回的机会，千人同心，誓要复仇，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彼此魂魄相融，才诞生了一只无比恐怖的鬼物。”
    “就是这一只鬼物，将涪陵将军麾下的几万人马拼了个干净，涪陵将军也深受重创，才将那鬼物消灭。”
    “要知道当时，只有超凡才能受封将军，涪陵将军更是超凡中的佼佼者。”
    韩若雪恍惚道：“即使没有几千，这一千魂魄怕是也会诞生出一个超凡境界的鬼物吧！”
    而高空中，融合还在继续。
    魂魄所化的黑色蝴蝶，不断地飞到李于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