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觧文
绵亘的洄水高丘东部,是太梁山脉的少阳山,重峰叠峦,风景秀美。
群山脚下,山坳之间,翠竹掩映处,有座黄泥矮墙的茅草院落。院中书房中,十四岁的文弱少年正全神贯注的看书。少年头戴纶巾,身穿皂袍,唇若涂脂,面如冠玉,精爽秀洁之姿,颜彩轻润之貌,端的是美少年。看到动情处,少年连连叹息,黯然神伤,心道,“这女子怎生这般命苦,书生也是,只要真心相爱,管这女子是贫是贱,是富是贵,是好是坏,就因贪恋富贵,抛弃所爱,到最后追悔莫及,落得个劳燕分飞,天各一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正在遐想中,浑然不觉有位老人站在身后。老人六十多岁,头戴逍遥巾,身着白袍,发须俱白,天庭饱满,额头高隆,深邃的目光似能洞察万物,这位老人就是帝师沈保三,来自中都沈家的饱学大儒,在此教导少年多年了。
沈师傅看少年勤学苦读,初始大感欣慰,待看清少年所读,脸色微变,微咳一下。少年心震,想把书藏起,忙塞入袖袋中,但为时已晚。
“美人殇!”老人拿过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觧文,这是为师没收你的第几本书?”沈师傅语气加重,生气的说道:“五美缘、隔帘花影、欢喜冤家……,整日就知看这些风华雪月,卿卿我我之书!成何体统?应多学内圣外王,治国安邦的道理,让你看的《括地志》、《地理志》、《中土史略》、《大农政要》、《族史》都看了没有?昨日功课可曾做完?”
“弟子做完功课了。”觧文慌忙答应,脸色羞赧,低下头去。
沈师傅口气严厉,“史前、第一纪、第二纪和第三纪如何区分的?”
“史前是在造字之前,从太古到五千年前;第一纪是从到羲和城建立开始纪元;第二纪是羲和城大战到众族之战;第三纪是在虞朝建立之后,直到现在。”觧文忙给师傅背诵一遍,端的是毫无停滞,一气呵成。
沈师傅语气冰冷,继续问道:“‘任’是如何得来的?”
觧文不假思索的言道:“‘任’就是人族领袖,远古部落不断崛起消亡,有些部落吞并其他部落,壮大成为邦,邦演变成为方,这些方的首领称为‘任’。”
沈师傅继续问道:“华朝之时,都有哪些方?易朝又是那个方?”
觧文言道:“东方夷部的玄方,和华方是最大的两个方,还有南方的蛮方、孟方,中原的卫方、阜方,北方的受方、虎方,易朝先祖来自玄方,图腾为朱凰。”
沈师傅见觧文回答的如此顺畅,眼光略带赞许,暗道良才美玉,不过依然面如寒霜,端坐下来,问道:“易朝强大归功于谁?说说他的功绩。”
觧文这才放松,思虑片刻,“易朝强大归功于‘武天子’阳甲!阳甲不断征伐南蛮﹑东夷﹑北鬼以及西余吾戎等,为了应对战争,设立了三师制度。阳甲立志要‘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彻底征服了中土,形成邦畿千里,肇域四海的广大疆域。因为更强大,故将方改为国,任改为王,自称国王。”
沈师傅有些不甘心,“阳甲的为政之弊那?”
觧文言道:“为政之弊在于残暴的人祭,每次牺牲万人。”
沈师傅这才满意的点头,看着手中的《大传》和《易史》,将《大传》翻了几页,细想后言道:“五贤王为君者楷模,为政如何那?”
觧文不假思索的言道:“第九任王大庚是五贤王之首,他敏而好学,虚心纳谏,提倡节俭,减轻赋税,与民休息,为以后的盛世打下基础;第十任王太丁,纠之以典刑,明之以礼乐,爱之以慈俭,律之以轨仪,使中土文明广大;第十一任王少恒不扰民,不求功,虽好奢华,但能节制;第十二任王少庚,无为而治,国政大修,易朝累四世之功,达到巅峰;最后的贤王“和事天子”仲戊宽仁容众,但无君王之断,使王族和诸侯势大,肆意妄为,王国呈现衰落之象。”
听背诵的毫无停顿,沈师傅很是满意,但看到手中没收的书籍,又禁不住生气,“易朝第二十九任王是谁?我朝三十三任皇帝又是谁?”
看到师傅严厉的目光,少年吓得吞吞吐吐,“前朝的是小辛。”少年回答后,又努力的回忆,猛然想起了答案,“我朝的是成庄。”
“他们的绰号是什么?”师傅的口气陡然严厉起来。
少年凝思片刻,言道:“小辛人称淫王,成庄是青帝。”
沈师傅教训道:“小辛后宫千人,终日宣淫,后三世终亡;而青帝谥号厉愍,可见子孙对他的厌恶,他沉溺于宓青君,荒废朝政,贻误天下。这些惨痛教训,你怎能不接受,终日看这些秽乱的书籍。”说着,气愤的将书本投到壁炉。
看着在炉火中化为灰烬的书籍,觧文泪光点点,不知所措,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沈师傅大声质问道:“觧文,这些书籍是谁买给你的?可是甘父?”
“不是!”觧文声音细若蚊呐。
“看来真是甘父给你买的!”沈师傅这才露出了笑容,爱怜的口气言道:“觧文,你知道吗,当你撒谎时,声音就特别小。”
“不是甘父!”觧文的声音更加细弱。
沈师傅打开书本,“易朝的末王帝乙,资辨捷疾,闻见甚敏,东征西讨,武功显赫,但他刚愎自用,好酒淫乐,为了女人,派大军征伐东夷,而国为我农朝所灭。”语气严厉的言道:“觧文,为师讲了这么多,你可有所得?”
觧文诚恳的言道:“师傅,弟子知错了!”
“哈哈……”门外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老者漫步进来。
见到进门而来的高瘦老者,沈师傅施礼,口呼:“大宗护!”
老者正是德高望重的大宗护成康节,飘逸的锦袍一尘不染,有种超然物外之感。须发皆白,隐隐闪现的老年斑让相貌充满了威严,额头上的皱纹显示他所经历的沧桑和经历中得到的智慧,这一切让老人看起来气度非凡。
大宗护得道后,本应隐遁山林,不问世事,但在十多年前,觧文的诞生让大宗护从帝高山中走了出来,悉心保护和教导这位未来的帝国继承者。
见到老者,觧文面露喜色,迎了上去,亲昵的喊道:“太高祖。”
大宗护面含笑容,疼爱的揉了揉觧文的脑袋,乐呵呵道:“觧文,是不是惹沈师傅不高兴了?我刚路过这里,就听到沈师傅在教训你那?”
沈师傅上前抱怨道:“大宗护,觧文对治国安邦毫无兴趣,偏偏对花前月下着迷,着实让我头疼啊,你说,这将来如何是好啊!”
大宗护欣赏的看着觧文,呵呵笑道:“你这小子,倒有老祖当年的几分风采,我说沈师傅,这治国安邦的大道理也不是教出来的,要慢慢学,慢慢悟,人生还长那,每日都如此苦修,还有什么意思那?我当年,也没说天天学习这些大道理,这治国的关键,就在于多用人,少用事,只要用人得当,事不扰民,国家自然就太平无事了。这让我说啊,喜欢风花雪月的皇帝可比喜欢开疆拓土的皇帝好,开疆拓土就要战争,战争是将军们喜欢的,老百姓可不喜欢啊!”
沈师傅压制住内心的不满,“大宗护,在下驽钝,战争不对,可是大兴土木,不理国事也好到哪里去,若身边都是献媚的小人,怕也不是社稷之福。”
知道沈师傅针对自己,大宗护尴尬的笑了笑,揉了揉鼻子,“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若都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就没了做人的乐趣。”见沈师傅又要驳斥,拔步就要离开,“你们师徒继续,秋高气爽,正是山野散心时。”
见到大宗护要走,觧文喊道:“太高祖。”眼神盼着带上自己。
大宗护略微停留,见到沈师傅严厉的目光,笑道:“今日跟着沈师傅好好学习为政的大道理,等过几日,等果子成熟时,太高祖带你去山中摘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