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有趣有情
罗西南的表情凝固,过了好久才缓慢的说道:“芊芊,你确定你没有在开玩笑么?”
山芊芊点了点头说道:“芊芊有着真实之眼的阳眼,这种事情还是不会分辨错的。不过好在魔种这种东西,虽然是以魔族血肉作为根基,再灌注魔气制成的。但是西南哥哥本身就是魔族功法的修行者,而且修行的魔族功法精妙无比,想要化解魔种再简单不过了。”
罗西南的表情一变:“芊芊,你说魔种是以魔族血肉作为根基的?”
山芊芊点了点头,和罗西南讲解了一下魔族血肉的本质。好在罗西南在学院的时候上的选修课足够多,在加上前世九年义务教育加三年高中,也学了不少的生物知识,这些还是能够理解的。
解释完毕之后,山芊芊安抚道:“西南哥哥只要将魔种中的魔气化解干净,魔种自然就会失去活力,变成一团死肉。在人体代谢的过程中,这些死肉都会被排出体外的。”
山芊芊本以为自己这样说完,罗西南就不会再担心。但是没想到,山芊芊话音刚落,罗西南的脸上就露出了不正常的潮红。山芊芊察觉到罗西南体内的元气有些紊乱,有些慌张的问道:“西南哥哥你怎么了,难道之前的顿悟出了什么差错么?”
罗西南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山芊芊赶忙伸手扶住罗西南。罗西南的嘴唇苍白的说道:“没有什么,只是吃素久了,现在要我消化血肉,有些不适应而已。”
说完这句话,罗西南的眼睛一闭,体内的元气流动形成了一个闭环,但是又在几个复杂的节点处遭遇了堵塞,就这么直勾勾的昏了过去。
……
勇者学院,副院长办公室里。
忽略人类第一强者的身份,勇者学院副院长花恪忧是个普通的小老头,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很有威仪,但是私底下看来却与常人没什么区别。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光环吧,就像地球上一部名为《教父》的电影。里面商场上的小贩,即使喊破喉咙也无法阻止街头发生的枪击案。但是那个穿着一身西装,声音沙哑的小老头,却能让一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噤声。
花恪忧看着眼前自己最骄傲的女弟子,手中拿着一份报告。一只手指习惯性的在桌子上敲打着节奏,一双不似平常老人那般浑浊,反倒十分精神的眼睛半眯着,只有抬头的时候才能看到其中露出的光芒。
“徐苑,其实以你的天分,想要进入坏境很简单,在咱们学院里,你的天赋应该仅次于你们大师兄了。是我之前一直要求你压制进境,希望你能夯实基础,所以现在你前几日才突破到半步坏境。不过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要告诉你,由半步坏境入坏境这一步,需要的铺垫比你想象的多。我还是希望你能夯实在这一境界的基础之后,再外出做任务,寻找突破坏境的机缘。”
徐苑,这个勇者学院学生中,光芒仅次于大师兄的明星生徒。刚入学的时候名声不显,毕竟学院招收的都是各方面的天才,俊男美女在勇者学院里最不值钱了。但是后来的几年中,徐苑连破几境,境界直逼比她高好几个学年的师兄师姐们。
更何况,徐苑修行的还是所有修行种类中,进境最慢,却也是最强大的阵师。再到后来,成为勇者学院生徒会长,成为副院长大人的女弟子也是闭门弟子,若不是历史上还从未有女性副院长出现,再加上还有一个妖孽一样的大师兄,这简直是要培养下一任副院长的节奏。
徐苑今天还是一身鲜艳的红衣,在校长办公室不穿校服,也倒也算是生徒会长的特权之一了吧。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徐苑明显将自己身上的冰冷气质收敛了一些,脸上十足的恭敬。
“老师,我知道您给我制定的培养计划,绝对是最符合我的修炼路线的。不过这么长时间一直呆在学院里,实在是让我有种闭塞的感觉。勇者大人曾经说过,修行之路就是历劫之路,成住坏空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四个劫,如果能理解这四劫,就能看到修行的尽头。学院是有着蔚蓝大陆最完备的资料,最丰富的资源,最优秀的先生。但是在这个象牙塔里,我怕我会逐渐失去动力,所以,希望您能批准。”
其实徐苑说的这番话很没有根据,对于阵师而言,修行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枯燥机械的。又不像那些术修或者武修之类的,需要遵从感悟,形而上学。徐苑的这个选择,就好比一个双院院士放弃自己的实验室,想要去一个年产值十几万的小机械厂当临时工,体验生活一样。
花恪忧思考了很久,最后缓缓的说道:“其实,勇者大人这话说的未必对。”
花恪忧语不惊人死不休,勇者大人自从那次和魔王决战,封印魔王之后,就成为了人族最大的信仰。勇者学院的学生唯一的信仰是真理,但是任何一个学院的学生,都将勇者视作站在真理尽头,或者最接近真理尽头的那个人。勇者的每一句话都被人族奉若圭臬,提出“勇者未必对”这句话的,却是本该最为“虔诚”的勇者信徒,勇者学院的副院长。
花恪忧的指尖在报告上点了一下,留下了一抹人族第一强者的气息。然后说道:“其实啊,世界上最大的劫,不是成住坏空。”
徐苑楞了一下,而后说道:“这倒也是,老师已经是空境巅峰的极限强者,早已历经成住坏空四劫。我想,在老师眼中,只有四境过后的神秘境界,才是最大的劫吧。”
花恪忧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历经四劫,我身在空劫中,还在应劫罢了。这份报告我同意了,不过你要跟我讲实话,你这次出去,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磨练一番自己?”
徐苑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红晕,花恪忧有些为老不尊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一方面,你是担心山芊芊那个小丫头的安危,毕竟这次要她执行的任务牵扯太多。另一方面,恐怕和学院里最近在传的那个学院之耻有关吧。”
徐苑难得露出一抹小女儿神态,撇了撇嘴,然后从花恪忧手中抢过来那份报告,埋怨似的说道:“老师年轻的时候,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罢,徐苑虽然还是步履轻盈,体态优雅,但是速度明显加快了好多分,离开了副院长办公室。花恪忧乃是人族第一强者,第一阵师,自然看得出来,徐苑刚才往自己的身上施加了四十多个加速阵法。
徐苑离开之后,一个身材高大,表情刚毅的男子从阴影中出现。
男子生的虎背熊腰,手背上露出的青色大筋,还有将宽大衣服撑的紧紧的肌肉,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一个体修。男子不怎么见外的坐在花恪忧座位的对面,看着徐苑离开的背影,一双虎目中居然露出了一股温柔的表情。
“武宁,行了行了,别看了别看了,明明是一家子人,有些话还喜欢憋着不说,有意思么?”花恪忧的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不屑。
坐在花恪忧对面的,就是当今人族联军的唯一统帅,徐武宁,也就是徐苑的父亲。
按照级别来算,人族联军的统帅阶职不比学院的副院长低,但是徐武宁面对花恪忧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恭敬:“老师,您不要拿这个取笑我了,早晚有天,您也会遇到这种情况的。”
令人惊讶的是,徐武宁居然也是花恪忧的弟子。
听到徐武宁这么说,花恪忧的表情一变,然后又露出了那副为老不尊的无赖表情说道:“武宁啊,我觉得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果然弟子不必不如师,闻道有先后。这样吧,一会儿为师和你谈完,咱们去训练场开个包间,我们互相学习一下。”
指挥过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的大兵团作战次数比罗西南一天到晚吃的黄瓜还多,手刃的大恶魔不知几何,劫渊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徐武宁,听到老师的话之后,铁塔似的肩膀居然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徐武宁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花恪忧,然后无奈的说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不过老师,那个学院之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恪忧想了想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好说。如果非要我给一个评价的话,应该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
“没错,有趣的人,正因为他很有趣,所以这次小苑历劫的时候,说不定会很麻烦。好在小苑现在还年轻,修为也浅薄,即使历劫出了什么差错,也是可以弥补的……”
听到自己老师的话说到最后居然有些低落,徐武宁这个戎马半生的武夫,此时的眉目间也有了几分忧郁。
他知道自己老师的心中所想——世界上最难历的劫,是情劫。
这点花恪忧很有体会,毕竟和花恪忧最亲近的几个人,当初都是在情劫中或是殒命,或是修为停步不前。花恪忧本人,也囿于情劫不得挣脱,虽然花恪忧本身已经到了修行的极限。就连徐武宁自己,这些年的修为进步缓慢,其实也与情之一字有关。
花恪忧缓缓的说道:“沈婉的忌日,又快要到了吧,那颗枇杷树……”
徐武宁的表情不变:“长得挺好的,就是图南和小苑都长大了,那棵树再也没有人爬上爬下了,孤单了些。不说这些了,老师,还是和我说说那个学院之耻的事情吧,要是这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趁早收拾了他,小苑的劫没必要非应在他身上。”
花恪忧苍老的身子站了起来,越过不算宽的桌子,手在徐武宁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徐武宁沉默不语。
花恪忧笑道:“虽然你现在日理万机,但是小苑毕竟是你女儿,想必你收集的他的资料不比我少。这样吧,为师给你讲一个事情,这事我想在资料上应该很难见到。”
徐武宁点了点头:“敢问老师,是什么事?”
花恪忧说道:“他不吃肉。”
徐武宁不知道自己老师是什么意思,关于罗西南从不吃肉这条,他在资料上见过。他也看过罗西南的学习资料,罗西南选修过佛学院的很多课,而且成绩都不错,徐武宁以为,这是罗西南不吃肉的原因。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吃肉么?他在联军实习的时候,曾在劫渊附近遭遇魔族前锋部队的突袭。因为情报差,还有指战员的失误,最后粮草断绝。你知道在飞鸟不渡,寸草不生的魔族战场,包括那小子在内的所有士兵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么?”
“吃肉”徐武宁的表情淡然的回答道。
壮志饥餐胡虏肉,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很慷慨激昂,但是现实中却是一件很惨烈的事情。据史册记载,五千年前,人魔之战最惨烈的时候,有一个魔族部落打败了人族的部队之后,俘虏了两万多名人族女子。白日奸淫,晚上就开膛破肚,当做吃食,还给那些可怜女子取名做“两脚羊”。
只要提到战争,徐武宁就是最冷酷的分析师。弹尽粮绝,结合劫渊战场的情况,一群修为不足以辟谷的人族士兵,唯一的活路,就是吃那些魔族尸体的肉。魔族有的近似人种,有的却和半妖类似,有的甚至直接就是妖种,甚至有些低阶魔族没有半点人族和妖族的特征,就是一坨会行走的肉。
花恪忧说道:“那个小队最后等来了援军,当初活下来的一部分人疯掉了,还有一部分人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最后修为突飞猛进,这些年甚至有好几个作战勇猛的,得到了联军三等功勋。”
徐武宁不知道自己老师想表达什么,因为根据罗西南的资料来看,他的战绩在之后的增长很稳固,和上述的人完全不同。不过徐武宁知道,那些罗西南的队友,疯了的就是疯了,那些所谓的破后而立的,也变成了“战斗疯子”。
“罗西南没疯,也没有经历所谓心境上的破后而立。他只是从那天开始就不吃肉了,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老老实实的活到了现在。”
“这有什么有趣的?”徐武宁问道。
“这难道不有趣么?”花恪忧反问道。
思考了很久,徐武宁才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又行了一遍弟子礼,对花恪忧恭敬道:“多谢老师教诲,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要把《情缘》传授于他了。”
“因为这小子,是个有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