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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70、湖心小亭诉别情

      据《本草纲目》记载,玉兰:玉兰花未发时,苞如小桃子,有毛,故名侯桃。初发如笔头,北人呼为木笔。其花最早,南人呼为迎春。味幸、温、无毒。
    ——《济世医报》
    当日寅时,帝崩。城中寺观鸣钟,官民皆摘冠缨、服素缟、行斋戒。新帝即位后,大刀阔斧的斩除朝中文官一脉的势力,三朝元老秋相告老辞官,失了主心骨的文官派犹如散沙再难重拾往日辉煌;武将派一再提陟,官至从一品吏、刑部尚书,推翻了开朝来文官压政的局面。
    时年三十九,改国号:丰裕。
    ***
    严寒渐渐逼退,空气中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古朴肃静的院中空荡,墙角一树玉兰摇曳,花香清幽。只听得‘吱呀’一声,镂雕砌鸾的院门被推开,走进名身形修长的男人来。
    男人的眉眼出落的异常精致,如画般绝伦。身着质地精细的白绢纱纹袍,金丝绞边滚了圈绒绒的雪狐毛,贵气雍容到了极点。他走上回廊,步履不急不缓好似闲庭漫步,径自便往廊院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处走去。
    哒—哒—哒
    轻轻的落子声于房内响起,眉目如画的男人唇畔带笑,也不急着进房,就这么隔门朗声道:“十六倒是好兴致,天才刚亮便下起棋来了。”
    门内并无人应声,就连那落子的声音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平缓沉稳得紧。
    男人也不介意对方的无视,淡然一笑后便推门而入。
    入目处先是套做工不菲的紫檀木桌椅,以精细的刀工雕刻出了栩栩如生的鸾凤和鸣。屋内弥漫着股淡淡的茴香味,仅着中衣的俊逸男人一手执棋谱,一手捻子,眉目轻锁似乎是在考虑下一步怎么走。与刚进门的贵气公子相比较,眼前的男人明显多出几分斯文清朗,不过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俊脸却让他看起来有些孱弱。
    突然打开的房门带进一阵凛冽的寒风,男人冷不丁一颤,手中黑子滑落棋盘。
    “十六,这步可走差了啊。”贵公子浅浅笑着,抬指捻起粒雪白无暇的白子一放,顷刻便吃了棋盘上大半的黑子。
    男人仍是不言,却失了下棋的兴致,沉默着将棋子一一收进棋盒。
    “怎么?不想理九哥?”贵公子见他此举兴味更浓,美眸稍稍眯起,他扬唇,“今日秋相与朕辞官,现在该是带着似水离开皇城了吧。”
    “真是可惜呐,原本多么好的一对儿璧人。”
    男人毫无反应,好似他的脸上只剩下那抹似笑非笑的冷淡,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半分。
    “前些日子顾家那丫头也嫁出去了,是镇国将军麾下的副将,据说待她挺好。不过婚礼当日镇国将军也和朕说年事已高想退居幕后了。”
    他说着,忽而一笑,“朝中这回可是大换血。旧的一班重臣全都辞官,看来是打算将机会让给年轻的一辈了。”
    男人抬头,却仍旧沉默。平静无波的凤目淡淡注视着他,云浅风轻。
    将机会让给年轻的一辈?呵,恐怕是担心不斩草除根会后患无穷吧!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换掉了他所有的暗桩势力,决势之干脆利落着实让人佩服。
    果真不愧是他的九哥!
    对上男人的视线,贵公子微翘唇角,眉眼稍弯,“啊,对了,还有小椒……”他意味深长的顿语,在感觉男人的神色有微妙转变时才缓缓续道:“苏叶和苏泽兰也辞了官,估计这几日便打算回济世县了。”
    “……苏家那位五小姐,定是会留下的吧。”男人长睫微垂,语气不咸不淡,“蛊毒未解,帝上放心让她离开?”
    “呵呵……若不是当日见着十六失态的摸样,九哥倒真是看不出,十六你是在意着小椒的。”恍似回味,贵公子啧然轻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日男人的举止来。
    他那一贯沉稳淡定从来都是浅谈温和的十六弟,首回在外人面前失魂怔态,更甚至差点撞上了刀尖口。
    男人眉眼一凝,凤目含着些许疾厉扫去,却在后者故意的忽视中失了气势。贵公子完全不觉对方的转变,只自顾自道:“一直用这法子压制小椒体内的蛊毒也不是办法,他们打算去外面看看。”
    诚然梵景的蛊术高超,但说不准会有超越他的人存在,那小椒解蛊的机率就更多了一些。
    男人的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悔责,微垂长睫掩住内心的涩然,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沉默,低头拾缀起残棋来。
    贵公子斜睨了他一眼,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拢了拢衣袖,轻抚着自己齐整的衣角道:“似水在湖心小亭等你,好歹也是自小一并长大的,便卖十六个面子,让你们见上一面。”
    男人手下动作一顿,抬头望向他的视线满含嘲讽,“见上一面?”
    ——真不知是谁将他软禁于此与世隔绝?
    贵公子坦然一笑,将一侧的浅青色狐裘拿起,披在了男人身上,“让女人等可不是个好习惯,十六还是快些去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不言一发的起身。迈出院门时恰巧吹过一阵穿堂风,他微眯了凤目,感受着凛冽寒风吹在脸上的冰凉,满心落寞。
    陆卿言独自一人来到了湖心小亭。
    亭中早有人等候,听到声响回头,露出张娴静温婉的俏脸来。她眉目深蹙,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浅浅的忧愁。陆卿言见状,不着痕迹的逸出声叹息,“……似水。”
    秋似水在见到陆卿言之时,鼻尖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卿言。”
    话一出口,已然哽咽。
    自几个月前温卿良即位陆卿言被软禁后,他们便再未见过面。可是现在……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意味着再次的别离……
    陆卿言被突然扑入怀中的柔软身体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起先先是一惊,继而便是苦笑,“似水……别这样。”
    他轻拍着她的肩,想将她扶起,可奈后者不愿,怎么都不愿放手。
    “卿言……卿言……”她一连迭声的唤着他,声音透着不甘与哀怨,就这般一声声、一句句的唤着他,反反复复。
    面对着这样的她,陆卿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于是只得再次叹气。
    ——真的。
    ——似水,你别这样……
    ***
    其实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日,陆卿言整天都是恍惚难觅神思的。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在暗中积聚势力等待着这一天,但事情真的发生的那刻,他却还是有股难以言喻的闷痛在心头炸开。
    ——那是自小疼他护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
    犹记小时候,身体孱弱常常缠绵病榻的十三哥就一直很疼他,虽每天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十三哥都会教他习字认书、抚琴下棋……
    他在文字方面的造诣,全是由十三哥一手教习的。
    他记得当时还年幼的他很喜欢缠着十三哥,就算是天天与他呆在房里也不会觉得无趣,因为十三哥永远都会有许多许多新奇的东西给他玩。
    可是后来……后来他渐渐长大、渐渐地……也就与十三哥疏远了起来……
    认真说起来,疏远的原因他已忘却,但就是从那时起,他对权力有了渴望。
    他想做太子、想做储君、想成为下一任的帝上!
    ——他有了野心……
    可是现在……现在九哥成了下一任的帝上,而且还是十三哥亲自下诏立帝。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就觉得闷闷的、还时不时伴随着抽痛。忍不住抚胸,他修眉微蹙,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会觉得难过?
    为什么会觉得被背叛了?
    “十六,以你十三哥的身体是撑不住这江山社稷的,所以你要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尽你所能的辅佐他,别让其它人占了便宜。”脑海深处突然传出熟悉的女声,虽柔美却满含阴郁。
    陆卿言猛地一颤,漆黑如点漆的瞳眸骤缩,神色怔忪。
    这声音是……
    ……是母妃的?
    可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何没有丝毫的印象了?
    他修眉深锁,开始仔细回顾往昔。
    ……是了,似乎就是因为听到这句话,他就开始慢慢的拉拢众臣。先是借由似水的关系与秋相走近、再是独身前往镇国将军的麾下,吸引他的注意……
    当时他的想法很单纯,听母妃的话,尽己所能的收拢一切可收拢的势力,为日后十三哥即位做铺垫。
    但是……但是尚且年幼的他又如何能抗拒得了权力的诱惑?
    ——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能清楚的认知到权力的美好,他便突然的、莫名其妙的就沦陷了。就跟罂粟一样,初尝飘飘欲仙,继而便上瘾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明里是打着为十三哥招兵买马,暗地里却开始悄悄设计布局。
    他不知道他的母妃清不清楚他的转变,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不管吸纳了多少权力想过多少计谋,都无法让他满足了。
    那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不仅在吞噬着周围的人,也毫不留情的吞噬了自己。
    所以……走到今日这步田地,他也无法去怪十三哥。
    陆卿言勾唇,却露出抹凄楚的涩笑来。
    无法去怪十三哥……将帝位传给了九哥……
    是他先背叛的。
    所以只能接受对待背叛者的惩罚。
    他没有怨言,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九哥即位后没杀他,已是最大的宽容,所以就算被软禁再不能离开房门一步,他也毫无怨尤。
    ——可是,似水不行……
    “别这样,似水。”陆卿言眉眼带笑,却透着股抹不开的愁绪,“秋相只你一个独女,若你留下,他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