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丽娟还是沉默不语，但眼神在两人间来回。
    放着以往，她跟穆晚晴对峙，儿子早就按捺不住要发火了。
    可今天，他神色淡淡也没了半分维护。
    蒋丽娟突然觉得——他们是真的断了，只是前夫前妻，除此外，便算是陌生人。
    她反对了这么久，反对得这么激烈，甚至用性命相逼，终于把他们拆散了。
    她应该感到高兴，特别畅快才是。
    可为什么，心头竟没有几分快意。
    尤其是想到儿子的病，想到穆晚晴如今对待儿子的态度，心里非但没有快意，还格外的酸楚、难受，胸口堵得死紧。
    气氛实在僵滞，穆晚晴不懂蒋丽娟是怎么了，只以为是自己存在给她添了堵，于是微微提了口气，轻快地道：“我出去走走，你们一家人聊聊吧，我晚点再来接两个孩子。”
    一直沉默没出声的文江河，这时开口了，“晚晴，你若是工作忙，孩子们由我们照顾几天也可以的。”
    文江河始终觉得愧对穆晚晴。但又不知如何弥补。
    穆晚晴露出善意一笑，回复说：“您身体不好，带孩子可一点不省心，我还是晚点过来接他们。您什么时候想看他们，打个电话就行，或者直接给周婶打电话，让她跟月嫂带孩子们回老宅。”
    说完这些，穆晚晴又看了眼蒋丽娟，一副彻底释然的态度：“不管怎样，你们跟孩子的血缘关系割不断，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爱计较的人，大人间的恩怨，不应该累及孩子。”
    最后这两句话，分明又影射了蒋丽娟，惹得她脸色更难堪。
    穆晚晴开门出去了。
    可想到文湛一直沉默的脸色，她担心这人以为自己生气了才走掉的，于是出门又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去买杯咖啡，别担心，好好陪孩子们玩玩。】
    穆晚晴离开，房间里气氛和缓了些。
    文江河有些日子没见到孩子们了，自然欢喜，抱着妹妹在一旁温柔地说话。
    两个小家伙走起路来可可爱爱，跟小企鹅摇摆似的，语言方面也进步不少，大人问什么都能回答，还常常答得出其不意，童言无忌，惹得大人开怀大笑。
    蒋丽娟一直没说话，只看着病床上逗弄说话的父子俩。
    好一会儿，她慢慢走过去，握着孙子胖胖的小手，眸光略带小心地看向儿子。
    “阿湛，你跟她……你们之间……”蒋丽娟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
    文湛知道她要问什么，敛了眸底神色，语气极淡：“您不是问过这话了吗？当初不信，现在看到她对我这般冷漠，还是不信？”
    蒋丽娟不是不信。
    “我……我就是好奇，你们之前还死活不肯分开，这几个月怎么——说分就分了？是不是她现在事业成功，身边有了更好的选择？”
    蒋丽娟会这么怀疑一点都不奇怪。
    他俩之前爱得死去活来，这是有目共睹的。
    文湛扯了扯嘴角，转身抽了纸巾帮儿子擦口水，语气还是淡淡凉凉，“自从她被莫家人抓走，连累了我险些送命，她就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了。再加上你用性命相逼，她不想让我日后背上不孝子的骂名。”
    “至于你说她现在事业成功，这也是事实，她年轻漂亮，又有才华，喜欢她的人自然不少。”说出这话，文湛心里是酸涩吃醋的。
    他也担心有一天，这女人移情别恋，爱上更年轻英俊的小白脸。
    蒋丽娟微微皱眉，“可那些人，怎么能跟你相比？”
    当妈的眼中，自己儿子无论何时都是最优秀最出众的。
    文湛挑眉，目光锁定在她脸上，一时不解。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像是……吐槽穆晚晴移情别恋属于眼光不好？
    蒋丽娟对上儿子的眼神，突然不自在起来，像是什么微妙的小心思被窥探到，慌忙起身走开。
    “我……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别多想。”她自言自语般嘀咕了句，末了又补充，“看到你跟她终于断了，我总算放下心来。哪怕你这辈子不婚不娶了，也好过跟她在一起。”
    文湛眸底的探究之色，在听到她说完这些话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肯定是他会错意了。
    母亲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接纳晴晴，不肯承认自己的偏见和轻视是极大的错误。
    ————
    穆晚晴工作又忙起来。
    她第二本书终于定稿，就等着出版社安排好其余事项后便出版发行。
    相对于新人来说，她这个创作出版的速度，可谓“出道即巅峰”。
    俞乔等人高兴坏了，闹着让她请客。
    知道工作室最近都很辛苦，她也爽快，选了餐厅定了个大包房，晚上将工作室所有人都吆喝去了。
    过去一年多，她因为处在哺乳期，无论大小应酬，向来滴酒不沾。
    现在终于断奶了，她恢复了正常饮食，再加上这顿饭本就是庆祝她新书即将出版，她是主角，自然少不了喝几杯。
    可她这些年根本没在酒场历练过，哪怕就是两三杯红酒，她也不胜酒力。
    聚餐结束后，她迈着微醺的步伐，路都走不直。
    管羿来接俞乔，见她这副模样，多少有些不放心，便一左一右扶着她，几人说笑着走出餐厅。
    站在门口等车时，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嫂子？这么巧！”
    穆晚晴闻声回头，脸上带笑，“婷婷？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文婷看着搀扶她的两人，眉心皱了皱。
    她见过俞乔，可不认识管羿，而眼下也没人给她介绍。
    许是管羿过于妖孽的颜值和异于常人的身高让文婷替自家兄长有了危机意识，她立刻上前：“嫂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俞乔也认识文婷。
    之前龙凤胎过周岁生日时，文家也来了几人热闹，其中就有文婷。
    “文小姐，你跟朋友一起的，会不会……”俞乔担心打扰了她的约会计划。
    文婷摆摆手，“没关系，我们也结束了，准备离开。”
    说着，她上前率先挤掉了管羿站着的位置，将穆晚晴扶住，又回头跟同行几人匆匆交代了下。
    友人们先行离开了，文婷搀扶着穆晚晴，看向俞乔说：“俞小姐，麻烦你帮我扶她上我车吧。”
    文婷家的司机已经到了，车子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拉开了后车门。
    俞乔明白文婷可能是误会了，可根本没有机会解释，只能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男人，随着文婷把穆晚晴扶去车上。
    穆晚晴脑子是清醒的，被她们左右架着，哭笑不得地说：“我没醉，你们太夸张了。”
    “你醉了！”文婷替她下决定，心想你没醉怎么会跟别的男人那么亲近啊。
    俞乔笑了笑，直起腰身：“文小姐，我们就是同事一起聚餐，没有外人，刚才那位男士也是……”
    “我知道你们是同事聚餐，挺好的。”文婷笑了笑，也坐进车里，一边致歉一边道谢，“麻烦俞小姐了，这儿不能长时间停车，我们先走了。放心吧，我会把我嫂子安全送回家的。”
    话落，拍上车门，扬长而去。
    “……”俞乔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管羿走上来，搂住她的肩，“还看什么？既然她们是亲戚，那就没事了，我们也回去吧，楠楠自己在家。”
    ————
    坐上车，文婷给穆晚晴递了瓶水。
    天气本就有些冷，冰凉的水一下肚，穆晚晴清醒了些。
    其实本来，她就是清醒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走路时双腿不听使唤。
    靠着后座，她摇了摇头不解地说：“怎么脑子好晕，又觉得好清晰。”
    文婷笑着说：“嫂子，我三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你是第一次喝多吧？醉酒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脑子是清醒的，只是控制不了言行了。除非是那种酩酊大醉，会彻底断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
    穆晚晴皱皱眉，软软地道：“以后还是不能碰酒。”
    “嗯，少喝点。”
    两人间短暂沉默，穆晚晴突然想到有几天没见文湛了，也就随口问道：“婷婷，你这几天见过你三哥没？”
    文婷摇摇头，“他住院时我去看过一次，出院后没见过——怎么啦？你也没见到他？”
    穆晚晴苦笑：“他出院搬回了老宅住，我哪里见得到。”
    “哎……”文婷叹息，“我实在搞不懂婶婶，她怎么就固执到那样可怕的地步。其实我妈也有点瞧不起人，但也不至于这么过分。”
    穆晚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有钱人大概都是这般吧。
    与生俱来的富贵出身，让他们从骨子里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然瞧不起比自己身份地位差的人。
    这是人性，无关人品。
    也许等自己到了那样的身份地位，将来也会阻止孩子们跟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相爱相伴吧。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三哥的情况啊？那我明天去帮你看看他，回头再跟你说。”文婷转过身来，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
    穆晚晴笑了笑，“行啊！”
    这几天，跟文湛的微信往来，他明显是报喜不报忧。
    穆晚晴想知道他到底好了没。
    事情说定后，文婷第二天果真去了文家老宅。
    文湛确实在家里休养，但公司一堆事急需处理，他居家也闲不住，依然在书房忙碌。
    见文婷来了，他抬眸好奇地看了眼：“你来干什么？店里最近不忙？”
    文婷在他的书房到处转悠，闲闲地道：“再忙也得关心病号啊，你身体到底好了没？”
    问到身体，文湛手里的笔一顿，脸色明显沉郁了几分。
    文婷见他不语，转头看向他：“怎么了？还没好啊？没好你出院干什么？”
    文湛怀着心事，这心事还不能跟文婷说。
    否则她肯定藏不住。
    “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上班去了。”他埋头继续工作，淡声回道。
    文婷点点头，“那就好，不然有人跟着担心呢。”
    文湛听出她话里有话，再次从文件前抬头，“有人？谁？”
    “还能是谁啊。”文婷拖着调子，回到他办公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我昨晚跟朋友吃饭，正巧遇到了嫂子，她跟一帮同事聚餐，喝了点酒，被男人搀扶着出来，我赶紧上前把她带走了，安然送回了家！”
    穆晚晴昨晚的聚餐，文湛知道。
    她的新书定稿，就等出版发行，工作室的同事们一起庆祝。
    不过喝酒这事，他不知。
    “她喝醉了？”
    “没，可能微醺而已。”
    文湛脸色阴沉，心想几天不管，这小东西要造反，都敢喝酒了。
    文婷看出他脸色不悦，想了想也劝：“三哥，你得想想办法啊，嫂子那么漂亮，虽说生了孩子，可走在外面没人看得出啊。她现在事业也做得不错，名气越来越大，以后围着她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就昨晚那男的，又高又俊，跟明星似的，要不是我……”
    文婷话没说完，书房门推开，蒋丽娟进来了。
    文婷回头，笑着喊了声：“婶。”
    蒋丽娟也笑着，问：“婷婷，中午在家吃饭吧，我让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
    文婷站起身，抬腕一看手表，努着嘴微微摇头：“不了，我中午约了朋友呢。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见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说着，文婷也确实该走了。
    “三哥，你忙吧，我先走了。”
    蒋丽娟站在书房门口，等文婷出去，她也跟上。
    “婷婷。”走到电梯那边时，蒋丽娟叫住了她。
    文婷停下，“怎么了，婶？”
    蒋丽娟走上前去，跟她一起进了电梯，低声问：“我刚才……听你跟阿湛讲，那谁……身边又有追求者了？”
    文婷顿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噢，您说嫂……前嫂子？我就是……昨晚吃饭遇到她，见她跟一帮人聚餐结束，喝了点酒，被人搀扶着，扶着她的有个男人，身材高大，长相俊美，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感觉挺熟的。”
    文婷不认识管羿，只是描述自己眼睛所见到的画面。
    蒋丽娟听着，脸色形容不出的别扭，像是不满，又像是鄙夷。
    文婷不解，看向她：“婶，怎么了？您突然问起穆晚晴的事……还，怪怪的。”
    文婷以为，蒋丽娟是察觉到穆晚晴跟文湛的“暗度陈仓”了，心里有点小紧张。
    她暗忖，得帮这两人掩护啊！
    于是，文婷没等蒋丽娟回应，更加添油加醋地道：“您放心吧，她跟我三哥没戏了。人家现在又是网红，又是作家，听说她的小说改编电视剧，也已经开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