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寿礼
蝗虫没了怎么办?
汪贵妃再次召了祁明萱, 她低声说了太子做的事情,捏了捏眉心,然后询问:“你再问问看老神仙, 这蝗灾还能不能发生?”
祁明萱不用问就知道答案,都没有了蝗虫, 怎么发生蝗灾?但是这话要是直接对汪贵妃说, 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于是祁明萱小声表示自己要回去问问老神仙。
祁明萱记住的大事到现在已经用了一半多了,所以她对汪贵妃描述自己梦里的老神仙并不是时常在的, 要是不拖时间立即就回答了,她也不记得更多的事,只怕很快就会在汪贵妃的眼中失去价值。
她刻意拖着时间,从芳菲四月拖到了夏天已经到来, 在她过了十四岁生日之后,才对着汪贵妃说道:“贵妃娘娘, 老神仙说了,蝗虫都已经没了, 这自然就没有蝗灾。”
汪贵妃的身子前倾,流露出关切的神情,“老神仙还说了什么吗?”
祁明萱摇摇头, 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简单说道:“老神仙还有些生气,似乎是觉得我问的不大好。”
汪贵妃有些慌了, “那老神仙还会出现吗?”
“应该会的。”祁明萱说道,“我不停地磕头, 后来就听到了云间有长长的叹息,他只说天机本来就不好泄露,让我下次不要再问这种话。”
汪贵妃其实已经猜到了, 但是心中还是不甘心,现在叹息一声,“下次确实得注意一些,不能惹怒了神仙。”
这蝗灾多难得啊,只要发生了蝗灾,怎么都可以把屎盆子扣到赵翊林身上。倘若是知道让太子去了西南之地,就让蝗虫被吃得干干净净,她怎么都不会让太子有西南之行。
这个时候,汪贵妃终于把心中的遗憾说了出来,闷闷地说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太子去西南,要是他留在京都里,到时候蝗灾来了,直接让人在京都里造势,说因为他不贤德才有了这灾祸该有多好!”
自从发现京都里没有了蝗虫,汪贵妃的心中常常有的就是这个念头,第一次老神仙告诉了六月六大雨,她错过了,不肯让赵昶安祈雨,第二次是蝗灾,她倒是行动,偏偏把事情推向相反的方向。
这老神仙在梦里能管用多久?谁也说不清,谁也不知道,所以每次浪费掉一个机会,汪贵妃就觉得格外可惜。
“怎么就能治蝗虫?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没人去治,怎么就轮到了他,忽然之间就想要治理蝗虫?”
“这好端端的蝗虫非要赶尽杀绝,一丁点都不给它们一条生路。这人还没有心,鸭子还帮它吃了蝗虫,可以说是大功臣了,他倒是好,还把鸭子给吃了。”
“吃就吃了,还非要在云滇吃,还让西南那三地都喜欢吃熏鸭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非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祁明萱没说话,她知道汪贵妃只是发泄而已。
西南之地因为太子的举动开始养鸭,那边本来就气候就湿热多虫,养鸭很容易养得肥美,再制成熏鸭,这熏鸭易于保存,很容易售卖到其他地方去,而且因为这样的养殖方式,鸭子的味道好吃,肯定不愁销路。这样一来,云滇的百姓就富足了。
云滇富足不富足本来和汪贵妃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但是云滇是因为赵翊林而富足的,这就有了关系,所以汪贵妃才会心烦地发泄。
赵翊林先是找到了灭杀蝗虫的办法,再替云滇百姓找到了致富之路,只怕史书上都要留下重重一笔,云滇之地的地方志会永远记住这件事。
汪贵妃怎么能不焦急?怎么能不忧心?怎么能……不后悔?
祁明萱非常理解汪贵妃,她觉得这次的事就像是先前湖江的事,父亲本想要坑一把卫淞,结果忽然横来一笔三皇子也去了云州做副考官。他们父女两人那段时间都是心惊肉跳的,生怕湖江爆发舞弊案彻底污了三皇子的名声。而这种隐忧完全不能告诉别人,在其他人看来,只能够做副考官,这是皇帝对三皇子的重视。
现在汪贵妃就是发泄她的那种遗憾,扼腕错失了机会,和当时他们父女两人是一模一样的。
那段时间他们父女两人就常常想着,要是没有坑卫淞就好了,那肯定也就不会有三皇子去湖江的事,这样就可以坑一批朝中的清流。
往事不可追,一想到湖江的事,祁明萱心都是痛得,尤其是她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三皇子在云州遇到危险,居然还是被魏昭救了。
祁明萱在知道了那个消息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
上辈子昭昭叫做祁明昭,嫁入到了东宫做了太子妃,刚开始她与太子还是相敬如宾的状态,后来……
想到了上辈子的事,祁明萱掐住了手心,不让自己继续往后想,不想回忆那些属于祁明昭的荣光。
而这辈子她叫做魏昭,她救了三皇子,还提前让娄清韵的事情暴露了出来,祁明萱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昭昭无论是叫做祁明昭还是魏昭,都是老天爷偏爱的孩子,难道就算是这样,老天爷还是在给她铺路,让三皇子妃没了,让魏昭做三皇子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祁明萱整颗心都是揪着的,她一丁点都不愿意这种情况的出现,她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明明魏昭什么都有了,这辈子还是明衍郡主,怎么又要和她争三皇子?
祁明萱的胸膛里有火焰在燃烧,因为不愿意让魏昭过得比她好,她拼命地不让自己犯一丁点的错,利用她编制出来的神仙谎言,加重她在汪贵妃心中的分量。
汪贵妃絮絮叨叨了很久,还看着祁明萱安安静静地听着,心中一暖,对着祁明萱招招手。
等到祁明萱上前了,汪贵妃用手指抬起了后者的下颌,仔细打量之后说道:“憔悴了。”
“毕竟老神仙先前明明说了蝗灾的事,结果京都里没什么蝗虫,我心中慌慌的。”
“你好好养一下身体。”汪贵妃说道,“马上就是圣上的寿辰了,你到时候一鸣惊人,我让圣上下旨指你做三皇子妃。”
今年正好是赵桓的四十有五生辰,每五年都会大办一场。
三皇子妃这个位置,祁明萱是志在必得,若是刚开始说起,她还会有些羞涩,现在心中已经波澜无惊,不过还是憋了一口气,让面颊浮现出自然的红晕,宛若是害羞了一样。
汪贵妃又和祁明萱说了几句话,打发她离开了宫中。
祁明萱出了宫之后,没曾想在宫门口遇到了要进宫的赵昶安。
对方看了过来,祁明萱的心跳加快,只是很快赵昶安很快就挪开了眼,像是看到什么无关痛痒的人一样。
祁明萱一直是带着帷帽的,她想着,或许她尚未撩开纱罗,所以没让赵昶安动心。
祁明萱当然比不了汪贵妃的天生丽质,不过有汪贵妃的滋养方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就等着万寿节那一日一鸣惊人,好让赵昶安的心中只有她。
祁明萱想着自己的水袖作画,定了定心神上了马车回府。
祁明萱的日子几乎是绕着汪贵妃打转,剩下的时间都是琢磨万寿节的献礼,而魏昭此时正在跳舞。
她的脚踝踩着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手中贴了银箔的木剑随着她的起舞,可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滞留在空中。
常年累月的锻炼让她对身体的操控能力很强,腰身可以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轻巧下腰之后,无需借力就可以靠着腰肢的力量直起身子。她的体力也充沛,不停地旋转,飞跃,舞剑,让女院里的学子们交头接耳小声说着。
林虞湘的怀中抱着琵琶,她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琴弦,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此时又有人敲着扬琴,叮叮咚咚的声音与琵琶声旋转在一起,这两者的声音宛若是羽毛一样缓缓降落,就有二胡加入到了其中。
拉二胡的是钱宝儿,她喜欢作怪,琴学好了之后就喜欢拉二胡,不过钱家人也随意她去玩耍,于是这女院里常有她拉二胡的声音。
二胡这种乐器每次一出,配上钱宝儿摇头晃脑的模样,就忍不住让人想笑。
此时轻笑声响起,而钱宝儿手执二胡的弓,很是认真地拉着,听着二胡音像是两军的主帅正在对峙。
一曲演奏完毕,教琴的尉夫子含笑点点头,“很好。”
到此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万寿节是在深秋,在魏昭过了十四岁之后没多久的日子里,魏昭和元安公主一起入了宫门,天边的红霞迤逦,把整个宫殿的琉璃瓦都镀上了一层绯色。
御花园里的花全部都修剪的整齐,各色精致盆栽里种的大多是菊花,这句话开得很美,丝丝缕缕的重瓣包裹住脆弱的花蕊,空气之中有淡香浮动。
因为万寿节是在深秋,番薯也早早从土地里刨出来,称重之后当做是今年的祥瑞送入到宫中,番薯这种神物,只怕要在未来的几年之中都是祥瑞了。
晚宴是摆在凝和宫殿的,正中架起了红色的高台,足够让做得后面一些的人也可以看到正中的情形,宫女与内侍井然有序地端着红色漆盘给每位大人布膳。
来参加这寿宴,讲究的是礼数,这里菜虽然好,但是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够烫,再等一会儿就有些凉了,所以来参加寿宴的人都提前在家中吃过。
首先是六部挨个给赵桓祝寿,礼部是欧大人敲编钟,呈上祝福;户部的祝寿众人很早就知道,那就是用番薯的产量来祝寿;兵部请了几位精壮的士卒,他们在高台上行拳可以说是虎虎生风,还表演了投壶的绝技,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可以手中十二支箭直接扔入到箭壶智之中……
这六部之中,最好看的应当是刑部郎中丘大人的祝寿节目了,他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短褐,有一位大人敲着大鼓,丘大人一边在上面行拳,一边用手作画,等到他打完了一套拳,直接也做好了一幅画。
其他人看得是目不转睛,只有祁赟之与祁明萱的表情很难看,尤其是祁明萱,她频频看向了汪贵妃。
汪贵妃看着丘郎中打拳作画,脸色也不太好看,没办法,现在丘郎中做的事情与祁明萱的冲突了。
祁明萱要做的就是跳舞,一边挥舞水袖,一边作画,而现在有了丘郎中的祝寿在前,等会她跳舞就没那么让人惊艳了。
祁明萱低声对着父亲说道:“爹,我要是不跳了……”
“别胡说!”祁赟之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快去换衣服,这是无意之中撞上的。”
祁明萱没办法,只能够去换衣裳。
原本她是准备一鸣惊人,此时一下热情就被浇灭了大半,甚至在她商场的时候,还险些跳错了,一个踉跄之后,祁明萱心中一慌,手中的笔直接落在屏风上落下重重一笔。
嗡得一下,祁明萱的脑子几乎炸开。
怎么办?
她放下了笔,轻轻随着音乐旋转,一边试图弥补那重重的一笔。
她作画的本事只能说是平平,所以才会取巧边舞边画,这两样都不用做到顶尖,就可以让人眼前一亮,没想到居然和刑部的祝寿冲了,现在更是落下了不可弥补的差错。
祁明萱做的本来是万里江山图,现在只能突兀地加了一个房屋,这屋子像是坐落在山上,但是古里古怪的,怎么都和画风不符合。
祁明萱捧着这幅画下了红色高台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尤其是不敢面对汪贵妃,她不用去看汪贵妃就可以想到后者的表情,一定是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她下意识地看着魏昭,昭昭换了一身衣裙,此时正和钱宝儿说着话。
要说起来钱宝儿也是祁明萱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数,上辈子谁不知道这位钱宝儿的名声?
钱家因为都生得是男丁,十分疼爱这唯一一个嫡出的女孩子,可以说是宠她宠得不行,她的性子很是刁蛮,甚至还因为喜欢一个生得俊秀的寒门子弟,根本不去管别人愿不愿意娶她,就巴巴地跟着他的身后。听说最后还害死了寒门子弟的妹妹,偏偏最后两人又成了亲,应当是结成了一对怨偶。
具体的事情祁明萱不大清楚,只知道常人提到了钱宝儿都是眼角一抽,感慨说道:“钱家当真是把那个小姑娘给宠坏了,哪儿有这样宠的,性子都给宠得偏了,像个小霸王似的。”
“当时就说,起码得跟着一起过去郧河住着,不能这样直接给老一辈养,尤其是老人,疼孩子疼得不行,这不就歪了吗?”
不知道今生变了这么多的事,钱宝儿居然也换了一身衣服,等会显然是要代表女院去给圣上祝寿献礼。
祁明萱又看着三皇子,这一看让她肝胆俱裂,赵昶安竟是认真地看着魏昭,似乎因为她的举动,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很是明亮!
强忍着心碎的冲动,祁明萱献礼。
赵桓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看到了突兀的屋子也没说什么,他心中有些可惜,本来还想让她惊艳亮相,没想到居然和刑部的祝寿差不多,加上还犯了一点错误,看上去不怎么起眼。
汪贵妃很难高兴起来,勉强冲着祁明萱笑了笑,皇后瞥了一眼画作,什么都没说,以她的才学直接看出了祁明萱的画作频频,还有一个遮不住的大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