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漂亮的政绩
钱宝儿在立志要写话本子的时候, 却遇到了难处,她看了不少话本子,尤其是喜欢三风先生的话本, 轮到自己去写, 要么写的干巴巴的看上去毫无精彩之处,要么就是依葫芦画瓢学得像是别人的东西, 而不是她的话本。
钱宝儿急得挠头。
林昭刚开始没发现钱宝儿这个毛病,等到发现她急了就拔头发, 连忙阻止了她的举动,“你想要头秃是不是?你忘了我先前头发少的时候,还想办法让头发茂盛一些。”
钱宝儿当然不想头秃, 只是改怎么写话本, 她毫无头绪, 她对着好友倾诉自己的烦恼:
“我还试图去把别人的话本拿出来, 只是这样写, 岂不是成了抄袭?”
“明明觉得苏夫人的故事很精彩,就是写不出来。”
“我以为看过了很多话本,还有些话本远不如三风先生的精彩, 我以为自己写达不到三风先生那般,也应当还可以的,不会太差。”
“我觉得你不如请教三风先生。”林昭总觉得赵翊林送来的三风先生的话本是不同的, 装帧格外精致, 赵翊林应该认识写话本的笔者, 宝儿可以写一封信由赵翊林转交。
林昭和钱宝儿解释了自己的猜测,紧接着说:“写一封信,说清楚自己的疑惑,看看能不能得到答复。”
钱宝儿就把自己的困惑写成了一封信, 这个时候练字的好处显露了出来。倘若是没有练字,宝儿不好意思写信给外人,现在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钱宝儿在给三风先生写信的时候,字迹端秀,她觉得比不过林清薇的字,也比不过林昭的字,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在中秋之前,赵翊林看到了捎带的这封信。
他挑挑眉,没看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反而是把寄给三风先生的信笺送给了母后。
沈岚自从写了祁赟之的话本,写出点意思,她本来看的书多,在宫中也是无事,她又不喜牌九、马吊等打发时间的玩意,就干脆继续写话本。
弟弟沈誉生意越做越好,其中还买了书社,沈岚让儿子赵翊林给配上绣图,印了这些话本。
如今这三风先生也算是有些名气,一些迂腐子不喜她的作品,但是未出嫁的闺秀还有妇人很喜欢。
不过收到信,对沈岚来说还是头一遭。
她本来正在罗汉榻上看书,听闻儿子带了信过来,立即把书给放下了,看着信封,饶有兴致地说道,“这是钱家那个小姑娘写的信?”
钱家嫡系里生得都是麒麟儿,郭氏表示一直想要个女儿,不少人还觉得郭氏矫情,这嫡系都是儿子,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事!京都里还有不少妇人会假意路过钱家,摸一摸钱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想要沾一沾福气,自己也生下麒麟儿。
最后郭氏还真的生了一个姑娘,这姑娘叫做钱宝儿,并且倍得各位长辈的喜欢,可以说是众星捧月长大,这钱宝儿因为体弱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京都里的贵夫人都晓得这位宝儿姑娘,甚至怀疑这位姑娘早晚会被钱家的男人们给宠坏。
沈岚手中翻着这封信,并不急着打开,反而对儿子问道:“林家不是搬去了建安府吗?钱家是在郧安县,还是在建安府?”
赵翊林说道:“钱家随着林家一起搬了建安府。”
赵翊林的声音低沉,已经不复孩童时候的清朗,他面部的线条也硬朗了起来,眉形浓密起来,英挺上扬,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果决来,像是饱满拉开的弓弦,等待时机射·出长箭。
钱老太爷当年那么执拗不肯留在京都,硬是要回到故里,结果遇到了孙女宝儿,立即就在建安府买了宅子,住了许多年的宅院直接搁置了下来,一齐搬到建安府。
沈岚想着,钱宝儿小时候体弱多病,又这样被这样宠爱,性格恐怕不太好,结果看到了信笺,挑了挑眉,钱宝儿的字和信笺内容显然不是如此。
她应当练字还是挺扎实,只有在一段结束的时候,笔端会有些跳脱,用词也很恭谨,并不见跋扈。
赵翊林看着母后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林二姑娘的性子很好,林大姑娘也是柔中带刚,钱小姐和两位在一起,性情也算是不错。”
“那钱小姐遇到了诤友了。”沈岚笑着说道,“要是林二姑娘性情不好,也不会与你这么多书信的往来。”
赵翊林几乎把那位小姑娘引为了知己,到了现在沈岚也不曾阻止两人通信,是心里头隐隐有了个主意,若是两人一直这般,便有空见一见那位小姑娘,要是品性可以,赵翊林又难得喜欢,做太子妃也是行得。
只是现在说这些尚早,林二小姐还是个孩子呢,而且连汪贵妃都还没替三皇子找皇子妃,事情还不急。
沈岚说道:“等你半个月以后寄信的时候,我再把回信给你。”
钱宝儿问的东西一时半会写不清楚,沈岚准备晚点梳理自己写话本的心得,再回信给这位钱宝儿。
沈岚看过了信,赵翊林也回到了书房里看信,里面照例是有建安府的各项政令。
在郧安县任上,林鹤做事是亲力亲为,而在建安府里,林鹤则是知人善用,许多事情必须拆分开了给六房的人去做,如果全部都继续揽在林鹤身上,□□乏术也做不完。
先前在郧安的政令是沈誉让人抄的,现在涉及到一府,东西是林昭亲眼所看,再落笔为文字,更多是整理性的文字。
赵翊林还从林昭这里知道了林鹤知人用人的小技巧,他还跟着表哥参加了几次集会,通过这样的方式,结交下来了他看重的人,林鹤通过这样的方式,有了他的班底,他现在尚未听政,笼络那些大臣反而被他们小觑了,倒不如先看看京都里的世家子。
欧大人教他治国理政,林鹤算是他另一个师长,教了他许多具体去做事的细节。
赵翊林想,倘若是他以后掌政,这样的人是要调回来的。
因为林鹤,他还格外关注了一下林家大房的林汛,先前林汛的名声要比林鹤强得多,在赵翊林看来,林汛做事远不如林鹤,那位林老太爷告老也是对的,他确实有些糊涂了。
中秋一过,再有半个月时间,就是玉衡大长公主的生辰。
在清晨落了霜的时节,元安公主从岭南之地回来了,玉衡大长公主一见到魏长乐,就心中一紧,对方尘满面鬓带霜,看上去生生老了十岁。
见礼之后,赵娴浚问道:“去宫里了吗?”
魏长乐点点头,“皇后娘娘还请人给我把脉,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皇后娘娘还是老样子,看上去很不错。”
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的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说道:“皇后娘娘确实如此,你用了太医的方子,好些了吗?”
魏长乐:“昨晚上睡得不错,眼下青色好了一点。”
赵娴浚看着魏长乐眼下肌肤的松弛,还有她眼尾的细纹,摇摇头说道:“你要是这样,昭昭还没有找到,你人就要倒下去了。”
魏长乐:“这次回来,我就暂时不离开了,就像是您说的,我先养养身子。”
赵娴浚一愣,“你说真的?”
魏长乐看着皇姑母,淡笑着点点头。
这让玉衡大长公主放心了不少,多久都没见到她的笑了,又有些奇怪为什么心境改变,便细问这些年她的经历。
京都这等繁华之地,要卖孩子多是卖到云贵等地,魏长乐就去了那边,没有找到昭昭,但救下过不少被拐的男童女童。其中这里就有大户,要不是元安公主百般阻拦,只怕就要给她立生祠了。
她在那边待了很久,还遇到了一位云游的老道人,那老道人穿着破破烂烂,被人说是疯子,但是他的眼睛异常清明,他当时对着她的眼,忽然笑了,口中竟是唱着调子:
“世间有荒唐事,逆转倒那乾坤,若她行好事,自是福运绵长。叹叹叹,本有慧眼一双,却行蝇营狗苟之事。”
“万物一饮一啄,自有无形之手,拨乱反正。福运绵长,国运昌隆,自始有升平之相。”
这唱的是祁明昭的事?赵娴浚觉得不像,当时魏长乐也是听得稀里糊涂,只是那声音振聋发聩,乍一听没什么调子,只听过一次,之后怎么都忘不掉。
魏长乐:“我也听得稀里糊涂,便问那位道人,那人大笑说唱的是旁人的事,不过我的孩子命中带福,也是天道拨乱的一环,那福源会让她再次回归正轨。让我多行善事,会在京都再续子女缘分。”
当时道人说得很快,她正在想着道人的话,谁知道一转眼道人就不见了,再问问身边侍从和丫鬟,也都表示没有注意的时候道人就消失了。
那条路并无分叉口,最前面也无路,那位道人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嬷嬷说许是仙人,想那时候道人的眼神,魏长乐也觉得像是仙人。
她已经在外很久了,若是昭昭回来,与她女儿错过了怎么办?所以魏长乐回京都了,并且也不准备离开。
赵娴浚想着,行善事挺好,在京都等着也挺好,于是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听一听老神仙的话。”
魏长乐点点头,温声说道:“让您担心了。”
赵娴浚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鬓发,“哪儿的话,都是一家人。”
赵娴浚想着,那位祁赟之当真是没有眼光,魏长乐生得好,性情又温柔,偏偏他喜欢一个年龄比他要大,大字不识一个且性情恶毒的丫鬟。
现在就算是魏长乐一脸疲惫之色,也远远强于那位丫鬟。
两人说了话,魏长乐还留着吃了一顿饭才回到公主府。
等到了公主府里,她换下了一身宫装,钗环全部取掉,轻手轻脚进入到了佛堂里,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叩首,然后一粒粒捻动佛珠。
赵娴浚让祁明萱给她跳舞祝寿,让她生生练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临末在元安公主回来的时候,轻飘飘托人带一句,祁明萱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元安公主要是没回来还好说,她现在回来了,看到你岂不是心里难受?还是避让开的好。”
“好了好了,其他几人过来吧,缺了祁小姐,这舞得改一改。”
祁明萱含笑应了,听到了旁边忍不住的噗嗤笑声,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变,手指却忍不住掐住了手心,生生掐出了几条血印。
不过就算是魏长乐没赶回来,玉衡大长公主也没准备让祁明萱大放异彩。
赵娴浚只要消磨她的时间,让她忙得陀螺转,却没想过让她出头,没有元安公主这个原因,也会找个其他原因打发掉祁明萱的。
玉衡大长公主的寿辰是在重阳过后,设宴的地点依然是上一次的那个庄子,只是时间改成了傍晚。
天空之中的红霞笼着这青砖红瓦的庄子,元安公主到的时候,车辆有序地进入离开,她的车驾直接驶入在门口,等到没过多久,宫里的人也来了。明黄色袍子的赵桓,身侧是难得盛装的帝后沈岚,后面跟着的便是太子赵翊林,紧接着皇子,还有公主。
众人乌压压跪了一地,帝王让人起身,入屋坐下,先是吃饭,等到吃过了之后,便是到处都点燃了玻璃灯,让整个别院都亮若白昼,有戏班子开始唱戏。
台上的人唱着的是仙姑拜寿的曲目,最后会讨一个吉利,由打扮成仙女的人送福禄果子给各位。
这节目结束了之后,便是女院的祝寿节目。
今日里各家闺秀也来了不少,看到了节目并无祁明萱,偷偷笑了起来,这祁明萱的身份不高,偏偏有点邪性,像是知道许多不知道的事一样,不少人猜测她是不是会些邪术,有些怕祁明萱,现在看到没有了祁明萱,都还挺高兴,就像是这样的场合并不应当有祁明萱一样。
三皇子注意到了台上并无祁明萱,谁让上次宫里头相遇,祁明萱还特地提到了自己要给皇姑祖母拜寿跳舞。
赵昶安面无表情想着,没有就没有,他一丁点都不想见到祁明萱。
本来在赏花宴上,对祁明萱还有些好感,觉得她说话还算是有趣。
结果不过是丫鬟弄了水到了裙子上,她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只是很快就压住了。
那个眼神一下就让赵昶安想到了母妃,汪贵妃也是这样的,若是在父皇面前,有下人坏了她的事,当着圣上的面,她温柔地说着,“下次注意一些。”等到父皇离开了,立即就让人赏下人板子。
赵昶安在看到了那个丫鬟脸上发肿,一丁点都不意外,这祁明萱就是和母妃一样的人。
赵昶安思绪翩飞的时候祝寿到了尾声。
宫里的人先回去,其他人也渐渐散了,其中玉衡大长公主捏了捏眉心,其实她对祝寿这事也没什么兴趣,兴师动众的,帝王因为只能带皇后,而不能带汪贵妃,表情总是有些倦倦的,让人扫兴得很。
而赵昶安坐在马车之中,看着宫门开,马车依次进入到夜色里巍峨的宫殿,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感,今天还算是过得不太一样,但是等到明日又会恢复到那种麻木而又相似的同样一天。
赵昶安觉得日子过得缓缓慢慢,赵翊林却觉得日子不够用,在玉衡大长公主生辰宴之后,他厚厚一叠信笺还有一箱子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再次往建安方向去。
立冬吃饺子这一日,林昭收到了从京都过来的箱子。
“昭昭,祖母喊包饺子了。”
林昭刚要打开箱子,听到了姐姐的话,就直接去准备包饺子。
现在全家都会包饺子,林昭因为习武,力气是最大的,她负责揉面,把雪白的面揉得筋道,最后由听雨擀面皮。她的手一直都是那么巧,把面搓成长条,用刀咔嚓咔嚓就给切成了大小一样的小面团子,用擀面杖一旋,就成了圆溜溜的面皮。
饺子馅是唐老夫人调的,用的是难得的鹿肉,每个人都凑到桌子边包饺子,双手一拢,一个元宝状的饺子就包好了,可别提多热闹了。
水煮沸了之后的,倒入到每个人的碗中,轻轻一咬,汁水就溢了出来,在有些冷的立冬这一天,吃上一碗饺子,浑身都暖洋洋的。
到了立冬这一日,衙门的公粮已经都统计好了,进行上缴,农忙一过,林鹤的日子轻松了不少,所以有空和家人一起包饺子,吃饺子。
去年因为提前知道消息,林鹤还在任郧安县令的时候,就提前规划好了整个建安府怎么开垦农田,等到今年赴任之后,就立即开始了务农这一项的工作。
整个建安府的人口增长比去年多了一成半,粮食产量也是如此,因为新增了硝石矿,建安府的库银没动的情况下,光是用硝石矿赚的钱就修了整个建安府的大大小小路段、养济院、学堂等。
潘知府在交接之前,留给他的难题是关于陈年积案的,林鹤托往来的行商,用高昂的月银请了新的仵作,把先前的案子给破了,后来的案子也一一捋顺,就连陈年的案卷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林鹤今年交给湖江布政使司的是一份漂亮的政绩。
在小年这一天,林鹤再次宴请诸位同僚,到酒楼里小聚。
先前这些官员在林家吃过饭,知道唐老夫人的手艺很好,不过没有一直劳累唐老夫人的道理,现在在酒楼里吃饭才是常态。
韦同知进入到了雅间里,才发现这一次居然有潘大人在,连忙行礼,“潘大人。”
潘曾毅笑着应了下来,见礼过后,说道,“韦同知好久不见啊,你这肚子小了下来啊。”
以前的韦荣是有些胖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看着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林大人这知府做的好,我跟着跑来跑去的,别说我这肚子了,就连两条腿都跑细了不少。”韦荣虽说口中说着自己的劳累,但是一直是笑着的,显然在林鹤手下做事,做得不错。
做同知这个位置,跟一个好的知府很重要,林鹤就是官员之中的佼佼者,韦荣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因为做了实事,切切实实看到了建安府的变化而有成就感。
韦荣是第一个过来的,紧接着盛通判、李典吏等人也都来了,一一与潘曾毅见礼,还埋怨林鹤不早些说潘大人也在。
今年建安府的政绩好,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言笑晏晏的,因为潘曾毅与林鹤两人交接的好,这些建安府的旧人们和林鹤共事了一段时间,就熟悉了他的行事风格。
“我这也是赶巧了。”潘曾毅笑着说道,“其实也是罗大人看着林知府这一年的政绩漂亮,特地让我提前回来,见见建安的大变化!我正在逛街呢,可巧就遇到了林知府在陪着他女儿买东西,于是今晚上的宴席,我就腆着脸过来了。”
林鹤在郧安的时候,跟着周家的大老爷渐渐学会了酒桌上的交际,等到了建安府,酒桌交际越发熟稔,此时恭维道:“潘大人说话太过于客气,您是前辈,又是在建安府做过许久的,巴不得今晚上听您的指点,有什么不足的,您直接说就是。”
韦荣笑道:“林知府说的是,潘大人您看看这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只管说,不过,要我说,说出什么不足的可难了。”
其他人也附和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不知道潘大人进城的时候,有没有被吓一跳。”
潘曾毅大笑,“确实被吓了一跳,修得真好,而且今年建安府的政绩漂亮,当时罗大人可以说是看了又看,罗大人那爱不释手的模样,我现在都还记得。”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坐坐坐。今晚上不醉不归。”
提前已经定好了菜,很快酒楼的小二就上了菜,吃饭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细雨,雅间里面一直是酒杯相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