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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社稷山河剑 第126节

      倾风将石子往地上一抛,拍着手面不改色道:“许是那老奴自己欠下的债吧。你看他拉着的那张臭脸,活像是欠了人千八百,早晚要赔。”
    王道询也无意与她深究此事,垂目在地上扫了眼,见那片杂草有弯折的痕迹,笃定地道:“你进我后面的屋子了。”
    倾风单手撑在膝盖上,懒懒散散地笑道:“只许你查我,不许我查你吗?当日在村里你非要掀我的门,今日算是扯平了。”
    王道询按着后脖颈,说:“请狐君下来吧。这样说话太累。”
    倾风纵身跳下,随意挑了把椅子坐着。
    王道询收了院里的衣服,一把抱回屋里,出来后主动开口说:“那个是我母亲。”
    倾风婉转地道:“令堂……”
    王道询背靠着墙,立在檐下,直白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倾风放心了,嘀咕道:“原来不是我不识字。”
    王道询:“……”
    “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她不过是个人奴。我父亲觉得她貌美,将她买下放在家中做粗工。买她用了不到五两银子。白日除却扫洗,供人打骂,夜里还要受我父亲欺辱。生下我后,她便撒手人寰了。到死也没个坟冢,草席卷了往城外一丢,让野兽叼走吃了。”王道询说着低头一笑,又补了句,“也可能是活活叫他们打死了。谁又知道。”
    倾风闭着嘴没吭声。
    王道询声线平坦,叫人听不出情绪:“这些全是我的兄弟姐妹告诉我的。包括生我时她才十六岁,而我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我父亲本想把我活埋,挖好坑后又反悔了,但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觉得来日将我发卖,不定也能值点钱。一直怨恨怎么没生个女儿……”
    倾风打断他说:“可以了。别说了。”
    王道询笑着问她:“你不是想知道吗?”
    他一脸真诚,好似是真心告知。
    倾风摸不准是他这样的人生气便是这种无动于衷的模样。还是他压抑了太久,正需要找个正常人来倾诉他那些阴秽悲凉的心曲。
    总归二十几年来的供奉祭拜,牌位上几次落笔又没有定文的划痕,都暴露出其内里的悲喜,远不似他表现得那么平淡。
    可她确实没有兴趣去旁观别人的狼狈。
    “主要我这人向来讲究礼尚往来,可我没有这般凄惨的身世能与你交换。”倾风说,“像我的生平就很简单了。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父亲。五岁的时候全城被你们妖王给屠了。后来一直跟着我师父学艺。我师父也没带过孩子,好几次差点把我给养死了。幸好我命大,跟蚯蚓一样,断个两截埋点土也能活。”
    王道询:“……”
    倾风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纵观她前半生,有悲有苦,但无怨恨也无屈辱,能称得上一个坦荡。前两者是能熬过去的,唯独那股血气少年人大多难以忍受。所以倾风觉得自己没他凄楚。
    她刚要开口再说,转念想了想,才明白是自己露馅儿了。
    糟。
    她不是九尾狐吗?
    这底没搂住。
    九尾狐有被屠城的吗?
    可能没有。
    倾风哑然失声。
    王道询也埋低了头,装作在看地上爬行的蚂蚁。一张尖牙利嘴掏不出半个字。
    倾风脑子转了一圈,没找到适合对面人的借口,又一次觉得聪明人果然不好,换做大妖的智力,不定还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舔了舔嘴唇,硬邦邦地问:“你怎么不笑呢?”
    王道询胸腔里闷闷发出几个字:“呵呵。”
    算了。倾风心道。这小妖难不成还能去揭发她?
    这么危险又不值当的事情他才不会干。
    当初错认自己是狐君的人是他,在犀渠那里他们就是共犯,凭犀渠的残暴,真翻出来了谁都别想好过。
    也怪他长了两只耳朵,做事太尽责,否则怎么能摊上自己这么个活阎王?
    倾风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宽慰道:“想开点,而今你出息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往后我再叫林别叙在犀渠面前为你美言,叫你平平顺顺地往上升迁。”
    “出息?”
    她不说还好,王道询听见这句,反被勾起些情愁,问她:“什么叫出息?”
    他抬手朝后一指,指向那遮遮掩掩不敢暴露的破屋:“那叫出息吗?”
    以昌碣城对人奴的歧视,若是叫外人知道他有个如此不堪的出身,怕是在军中抬不起头来。莫说做官升迁了,连犀渠也要低看他三分。
    ……不,该是会觉得他脏自己的眼了。
    难怪他做事如此战战兢兢,却是一直在他人的挟制下过活。即便是靠着自己的拳脚打拼,还得鼠窃谄谀,如在阴沟里苟存。
    只是这经历为何如何耳熟?好似刚在哪里听过一遍。
    看来人与妖的卑劣极尽相似,不要良心的,都要一样的可恨。
    倾风斟酌着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也不是你心中所愿。”
    这个问题王道询显然已思考过千百次,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就算我今日已成城主,我也不敢告诸众人,说我生母是个人奴。”
    他声音放得很低,含混地道:“大抵是我太没用吧,没有狐君这样的神通本事,便只能一辈子仰人鼻息,脱不去这层假面。”
    倾风局促不安,手指按在膝盖上来回敲动。看着王道询那一派苍凉的可怜模样,无端有种自己伤了他心,扒了他面皮的无措感。
    换做别人,她还不会有那么大的感触,偏偏王道询这人对外总好似虚情假意,猝不及防剖出一颗血淋淋的真心来,溅了倾风一身,她目不忍睹。
    倾风站起身,朝王道询走去。站在屋檐阴影与日光的交汇处,盯着他内心拉扯了片刻。
    左思右想,最后将什么生硬的安慰都给咽了回去,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别感伤了,我今日来是有事找你。”
    倾风从胸口摸出一沓折叠过的纸张,摊开后取出最上方的一张递过去:“你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些人。”
    王道询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神有种难言的幽怨,低头扯平纸张,看了眼问:“这位是谁?你们狐族的公子?看着年龄不像。”
    倾风随口胡诌道:“这个是……咳,跟着我们公子一起失踪的仆从。”
    王道询装作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把画像还给她,说:“不是我们昌碣的人。不曾来过。”
    “你那么肯定?”倾风怀疑道,“昌碣城里人多了去了,或许是你没见过呢?”
    王道询说:“若是长相平凡的我还不能确定。但是这位公子容貌清隽俊逸,身材修长,只要见过一面定有印象,除非他改头换面,变作其他模样,那这画像也无用了。”
    倾风一听觉得有理。又把手上其它几张画像一并递了过去。
    王道询张嘴欲言,倾风先一步打断他:“别问,反正你也不信,别让我费心思编些奇怪的理由。”
    王道询干脆把嘴闭上,一张张看了过去。
    “这几张没见过。”
    “这人是昌碣的百姓。”
    “这是海捕文书上的画像。”
    王道询何其透彻分明的人,很快便洞若明火,苦笑着道:“狐君,你我之间能不能多一点信任?”
    倾风诚实了一回:“对不住了,主要是信任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挺古怪的。往后再看吧。”
    王道询缓声道:“不知我是哪里叫狐君,生有疑心……”
    他将画像翻到最后一张,如被夺了神,定定看着上面的女人,没了声音。
    倾风见他神色反常,靠过去看,揶揄道:“美吧?这可是你们妖境有名的美人!”
    王道询回过神来,放下纸张,悠悠道:“画上看不出有多美。只算得上五官明秀。不如姑娘你漂亮灵动。”
    倾风被他逗笑了:“你这小妖眼光还挺高。但也不必刻意讨好我,我没什么好处能给你。这回算是白工。”
    王道询笑了笑没出声。
    倾风把画都收回来,整理齐边角,折叠好放回胸口,告辞道:“没别的事我走了,你继续悲春伤秋吧,不打扰你。”
    王道询抱拳:“狐君慢走。”
    他等人不见了踪影,又在屋外站了片刻,失神地皱着眉头。
    回到屋里,在书桌上铺开一张纸,磨了墨,照着记忆描出女人的轮廓。
    可是画到最后,身形发饰都出来了,唯独那人长什么模样,却是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咦……”
    王道询视线发虚地落在窗外的杂草上,悬着的笔尖滴下一滴墨,在白纸上晕染开。
    黑色的一团,将他思绪彻底打乱。
    王道询伸手去摸,窗外忽然起来一阵大风,将他面前的纸掀飞起来。
    他忙站起身,一手压住画纸边角,另一手去关窗户。
    “将军。”
    身后一人轻叩木门,柔婉唤道。
    王道询听见声音,立马将画合上,回过身看向门口的人。
    那姑娘笑晏晏地站在背光处,睁着双澄澈的眼睛奇怪问:“将军,你怎么了?是我叨扰到你做事了。”
    王道询匆匆把桌上东西都收起来,扬出一个笑,回道:“没什么。”
    “听说将军回来了,我给将军做了点吃的。”姑娘提着竹篮快步进来,脸上雀跃地道,“你试试看,合不合你口味。我院里的桃花竟然开了,我便摘了几朵,揉进糕点。”
    王道询迎上前,温声笑道:“说了,你叫我六郎就行。叫我将军,听着总是生分。”
    姑娘从篮子里端出两个碟子,摆到桌上,说:“我就喜欢叫你将军,听着威风。”
    她仰起头,满眼希冀地看着王道询,故作腼腆地问:“将军不喜欢吗?”
    王道询点着她额头,无奈道:“谁敢说不喜欢我们言妹?”
    姑娘笑容可掬地拉着他坐下,坐在对面看着他,热情催促道:“快吃吧。六郎。你方才在画什么?”
    王道询说:“没什么。朋友想我帮忙寻人,我似乎见过那人,可是记不清了。”
    “哦。”姑娘两手捧着脸道,“你每日都要见好多人,能都记得才是奇怪。”
    王道询随意将话题揭过,用手指拨开她额上的发丝,笑着问:“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姑娘乐呵呵地笑个不停,佯装生气也不像样:“听说有个漂亮姑娘到你家中找你,我这不马上赶过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