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吭哧吭哧写着英语卷子，听到林可烟坐到身边的动静，也只是百忙中抽空转头看了一眼。
    “你来了啊。”
    “嗯，”林可烟喝了口水，看她快擦出火的笔杆子，“在写什么？”
    “我真的受不了了，”乔静声音都在颤抖，“昨天的英语作业我都是乱写的，你刚刚没来，万老师说，今天要把卷子都收上去一个一个改！”
    “非人哉啊！”
    前面的男生也发出一声怒吼。
    “抄我的。”林可烟把卷子递给她。
    乔静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真的吗，但你的我也不敢全抄！我怕我全对！”
    陆白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林可烟带笑的眼睛，嘴唇还沾着水光，“那就少抄一点。”
    早自习刚过，英语老师就迅速遣了英语课代表收作业，班主任来上第一节课，刚放下手里的水杯，就说：“有一件事情我要通知你们一下。”
    “最近学校要组织一场游学活动，去京市，虽然本着自愿的原则，为期五天，但还是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参与，去一趟可以参观参观京市的重点大学，还能顺便放松一下心情。”
    话说到一半，已经有人开始欢呼了，高中压力大，虽然现在处于高二，没有高三那么恐怖的压力，但有很大一部分人，仍旧觉得这日子太难熬了。
    乔静也很开心，毕竟能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她偷偷看了一眼林可烟，发现她没什么表情，一直紧紧盯着书本。
    抬头时，她发现陆白也在看林可烟，但林可烟毫无知觉，思绪好像飘向了另一个时空。
    “陆白，下课后统计一下人数给我送过来，此次游学的费用是三千，包含吃住交通费用，不报名的同学到时候就在家里学习，”方老师拿起试卷，“接下来我们开始上课。”
    一下课，就有呼啦啦一大群人围向陆白的桌子。
    “我报名！”
    “是不是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啊？”
    “京市哎，到时候我要偷偷出去逛逛。”
    林可烟被身旁的一个同学挤得歪了歪身子，抬头，那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仍旧把胳膊架在前面那人肩上，急切地喊：“我！我！陈易！”
    倒是乔静先看不下去的，骂他：“陈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把林可烟都挤着了！”
    陈易这才往旁边跳了跳，忙不迭道：“报一丝啊报一丝。”
    林可烟没说话，低头伏在桌子上做题。
    陆白花了三个课间记名字，一直都没等到林可烟过来，最终他忍不住了，他真的很想和林可烟一起去京市，即使那个地方他之前就去过很多次。
    “林可烟，”陆白转过身盯着她，“你不去吗？”
    林可烟第一次在他问话时头也不抬，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陆白盯着她看了多久，她是知道的。
    但她装作不知道，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人生中，她有很多次埋怨自己的出身。
    父亲坐牢，如今又得了白血病，母亲打三份工，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明明四十多却像五十岁一样。
    可她呢，她也很努力了啊，学习从没落下过，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当当听到这三千块好像除了她以外，班上的其他人都无人在意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人生不公。
    她为了三千块省吃俭用时，有的人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就花用了。
    她从没去过的地方，人家早就玩腻了也说不定。
    她觉得眼睛发酸，但摸了摸脸颊，什么也没有。
    她脸上是纯粹的冷漠，心却仿佛被一只大手肆意揉捏，浑身被无力裹挟，呼吸都变得阻滞。
    渐渐的，陆白只能看到她黑色的发顶了。
    他没再说什么，拿着名单去找班主任。
    林可烟在午饭后被方老师叫去办公室。
    方老师面前放着玻璃杯，泡着菊花茶，还有一个纸杯子，里面也放着茶水。
    “坐吧。”
    林可烟坐下了。
    “怎么没报名游学？”
    林可烟没碰茶，坐得直直的：“老师我家里没钱。”
    方老师笑笑：“这好办，学校这次游学针对部分学生设置了补贴，还有给优秀学生专设的奖学金，一起两千，你只需要再拿一千出来就行了。”
    林可烟没直接回答，转而问起来：“班上只有我没参加吗？”
    方老师顿了几秒，回答：“是的。”
    “是所有人都参加了唯独我不参加不太好吗？”林可烟问出这个问题，她认为这个问题极其重要。
    这意味着——
    老师是真的关心她，还是为了让班级面上看起来更加好看。
    “不是，”方老师换了个更认真的姿势，“其实，私心来说，我是非常希望你去的。”
    林可烟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孩子，也是我认为，是我教书到现在遇到过最优秀的孩子，你坚强，坚韧，家境贫寒却从不妄自菲薄，所以我更加认为，你应该出去看看。”
    “这外面的世界看得多了，你会更坚定你的理想，包括你想做什么人，做什么事，看什么样的世界，了解什么样的思想，林可烟，我不想你只是拘泥于岭城。
    你可以去京市，去海市，去国外，去过任何你想过的生活，而现在的窘迫，只是现在。”
    林可烟愣住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方老师说的这么多，算得上醍醐灌顶。
    她的人生其实一直目标明确，进入最好的学校，学习最好的专业，读研究生读博士，成为最优秀的人，做实验，创业，或是做什么都行。她要让自己的人生扭转过来，并且，让林晗也过上更好的人生。
    可她一直懵懵懂懂的，脚步好像从未离开困住自己的蒙着厚厚雾气的密林，她想变好，可时不时就会被生活的泥潭拽着向下。
    是需要再走一步吗？
    比如再多看看世界？
    “那一千块我也会帮你解决，”方老师说，“林可烟，你只需要，放心大胆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