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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77节

      在裴少淮见不到的地方,失了活计的老百姓,又岂止眼前这群脚夫?
    第187章
    裴少淮不忍再看下去,登车,对张管事道:“长舟,回府。”
    他的本经为《春秋》,春秋为史书,裴少淮最是熟悉。
    两百多年的春秋大事,记录当中,“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在这部史书里,明君贤相有名,奸臣佞雄也有名,唯独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是个数字。
    乱世之争、权谋之斗中,平民百姓最是卑微。
    街上所见,不管是不是因他而起、干系大不大,裴少淮都不能坐视不管,他南下开海,是为了造福,而非谋害造乱。
    回到府上。
    裴少淮看到小南小风和意儿小只在庭院里玩耍,似乎在玩过家家、种粮食,从花圃里折下草枝,再一株株插在庭中砖缝里,往来折返,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没有注意到爹爹的归来。
    小孩子不够仔细,靴上、袖上难免染些了草汁、泥土,脏了衣袍。
    杨时月坐在一旁看孩子,闲做些针线活,并未限着孩子的童趣。她的膝上,一件靛蓝的直裰已经成形,只差给衣襟缝上盘纽,再在袖口、领口绣些简洁的纹路。
    她省得官人穿衣,向来偏好素简,不喜繁琐。
    午膳时候,“闲”下来的小南、小风终于发现爹爹回来了,赶紧乖乖洗手,跑着过来用膳,又抢着非要坐在爹爹身边。
    裴少淮只好让他们一人坐一边,左右看顾着。
    菜上齐了,菜一汤,口味就着小南小风来,清淡温补为宜。裴少淮没让灶房单独给大人们做菜。
    虽是勋贵出身,且又是一州之长,但平日里过得颇为节俭。
    与往常不同的是,小南小风碗里没再放着汤匙,而是各摆了一双小巧的竹著。
    小南一只手执筷,另一只手在拨弄筷子的姿态,小手勉强握住,尚显得生疏,他抬头对父亲自豪说道:“爹爹你看,我和妹妹学会用竹著了。”
    原来,杨时月近日开始教小南小风用筷子,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可裴少淮忙于公务,一连数日总是深夜才归家,便也就错过了。
    机会难得,小南小风赶紧趁今日,展示展示。
    裴少淮温言夸赞了他们,并借这个机会,给孩子讲解筷子的由来。
    “竹著上为方,下为圆,讲的便是‘天方地圆’,人握于中间,在天地间取食。”话虽深奥了些,小南小风未必能听得懂,但裴少淮相信潜移默化总是有用处的,又道,“以竹著取食,不尖、不锐、不利、不伤人,靠的两著相和。”
    外族人难以习得大庆使用竹著的手法,非手指不够灵巧,而是存世的理念相悖,“天方地圆、两著相和”与“刀尖相向”相差甚远。
    裴少淮手执筷子,在孩子面前一张一合,巧而雅。
    “吃饭讲究的是心安理得、从容下著。”裴少淮又道。
    两个娃娃仰着脸,听得似懂非懂,拨浪鼓般点头。
    “好了,先用膳罢。”杨时月说笑道,“你们爹爹的大道理是说不尽的,吃饱了再慢慢讲。”
    用膳时,小风用筷子夹菜还不熟练,加之小孩子腕力不够,一块肉落在了餐桌上。
    小风准备重新夹菜,却见爹爹夹起了那块肉,象征性地吹一吹灰,放进了自己的碗中,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等肉入了口,裴少淮注意到陈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他这才想到,这个动作与自己的身份并不相符。
    在衣食不缺的前世里,裴少淮不知在何处、在何时见过多少回这样的动作,司空见惯,以至于在这一世里,也“司空见惯”地示范给自己的孩子。
    自然而然为之。
    再者,若是以前喝酒、接飞花令的时候,论起竹著,他首先吟诵的必定是“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而如今给小南小风讲解竹著,他想到的不再是肆意不羁,也不是“汉家天下四百年,尽在留侯一箸间”,而是“两著相和、并著而食”。
    他在慢慢进入父亲的角色。
    用完午膳之后,杨时月哄两个孩子午睡以后,端了盏凉茶到书房里。
    “入暑了,吃碗凉茶消消火气罢。”
    夫妻二人谈起同安城里的境况,皆是一番唏嘘。杨时月前几日想招两个短工做几个月杂活,给伢子传了个话,陈嬷嬷去选人时,竟有几十个人抢着做。
    因担心丈夫压力过大,杨时月并不敢把这些见闻告诉裴少淮,只是建议道:“府上还有些银两,官人不妨先拿去填补着,只消能挺到林家表兄的船只入港,境况就能好起来。”
    杯水车薪也总比没有好。
    “娘子不必忧心我。”裴少淮言道,“皇上下拨的开海银款还未动,我明日同燕指挥商量好,把银款放出去,百姓的境况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裴少淮南下开海,皇帝给了权杖,给了武力,岂有不给财力的道理。
    这笔银款不算多,但也不太少。
    裴少淮又道:“疏渠行活水,轩窗通流风……银款虽不多,但只要钱币流动起来、百姓也忙碌起来,这一方水土便能盘活过来。”
    对家既然堵了商路,把许多百姓的活计给短了,那裴少淮就另开水渠,让潭死水再活起来。
    闽南注定是先行开海之地,也当趁此机会治一治私人钱肆的问题,以免后患无穷,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扼住喉咙。
    见丈夫已经胸有成竹,杨时月第一反应并非欢喜,而是一直忧心忡忡憋在心里头的泪,一下子涌出来,言道:“官人心里有打算了便好。”
    裴少淮从袖口抽出帕子,轻轻为妻子拭去泪珠,安慰道:“这段时日,这个家全仗着你,辛苦你了。”
    小南小风正是泥猴一般的年岁,杨时月一个人带着孩子、管着全府,还要忧心丈夫的公务,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加之异地他乡,人生地不熟,有事也问不到京都亲眷,心绪便越积越深。
    裴少淮又道:“也是我粗心,疏忽了。”
    ……
    在家稍事休整后,下晌的时候,裴少淮还是回到了州衙衙门。
    齐、包、陈姓族长早早在衙门里候着了,他们上晌过来没见到裴少淮,一直等到了现在。
    似乎情况很严重、很紧急。
    位族长把裴少淮带到齐家堂的货仓,四丈高的仓房里,透着一股尘土的霉气,一眼望去,一览无余,空空如也。
    唯有几只残破的木箱堆放在角落里,有些货架失修坍塌,也无人问津。
    透光的墙根出,蛮生着些野草。
    齐族长叹息道:“往年这个时候,早开始买进货物了,囤放在仓房里,等着十二月装载商船,扬帆出发。”
    从初春四月,到深秋九十月,这大半年的时间,是海商们购入货物的时候。
    眼下都七八月了,仓房里连一只碗、一包茶、一匹布都没有,等到十二月北风吹来的时候,他们拿什么出海行商?位族长不能不急。
    齐族长又试探问道:“大人,要不咱们略微涨涨粮食的价格?不多,就再加一成,能让今年的商队空船出航不至于亏本就行。”
    单单带着银钱,空船出海,这是下下之策。
    买卖买卖,没有货物出卖,就只能买入,带着银钱出海不但危险增大,利润空间也大大缩减。几十上百艘商船,两千的船员,往来半年间,途中的消耗也不小。
    他们有那么多族人要养,说出此话也是无奈之举。
    齐族长又言:“若是没有紧俏的货物,那些夷商未必肯拿粮食跟我们换。”来年若还是单单买粮食,“以银易粮”肯定要比“以货易粮”要贵。
    裴少淮理解他们的心情。
    虽是合作伙伴,但事关重大,有些事裴少淮不能跟他们直言,有些消息也不能透露,裴少淮只好言语恳切道:“诸位既选择相信裴某,便请给裴某一些时日,再耐心等等,裴某会想法子解决货物的问题。”
    又言:“若是裴某失了策,诸位再全身而退也不迟,裴某绝无怨言。”
    听闻大人谦称“裴某”而非“本官”,令人感受到其诚意。
    再者,既已经选了裴少淮,这个时候退出,极可能两头尽失。
    思忖了许久,人目光对视交流,还是齐族长开口:“那我等静候知州大人的好消息。”
    “谢诸位的信任。”
    “正巧,裴某有件事,也想与诸位族长商量一二。”裴少淮道,“裴某打算继续兴修双安州码头,不是从前那般慢慢来,是兴师动众大修。”
    又言:“不单单修港口码头,还要从西到东拓宽驿站官道,以便贯通东西、货物畅行。”
    这轻飘飘的两句话,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劳工。
    开山石、运石材、和泥浆、立堤坝……样样都要用到人,还要其他各行各业参与进来。
    位族长相视,眼中皆是惊诧,又有些怀疑、为难。
    眼下闽南到处都不太安宁,若是这个时候征役,老百姓走投无路、揭竿而起,这可如何是好?
    齐族长不敢直言“官逼民反”,他半是规劝半是试探,说道:“大人,即便现在拓宽东西官道,这货物也来不及运出来了,修路的工期可不短呐……不如缓一缓再说?”
    又有包族长劝道:“若想建好这两处,单是双安州的百姓,恐怕不够征用,还请大人思。”
    裴少淮轻松笑笑,说道:“诸位想岔了。”
    解释道:“修路是为了货运,却不是为了今年的货运。”更像是为了修路而修路,活越多,需要的劳工就越多。
    至于包族长所担心的“征用”,裴少淮则解释道:“此番动工,不是‘征’,而是‘雇’,本官会拨款付资,诸位不必担心无人应工。”
    “至于诸位想参与得深或是浅,则看大家的心意了,总归这港口码头不是为本官而建的。”
    第188章
    三位族长蔫然而来,听了知州大人的一番话以后,信心大增,盎然而去。
    他们好奇知州大人到底有什么的样的依仗,也好奇他手里有多少银款。
    ……
    当日傍晚,裴少淮觉得时辰还算早,忙完州衙的公务后,他乘坐马车赶往渡口,登上渡海小舟,迎着海风去往嘉禾屿。
    他要找燕指挥商量要事。
    嘉禾卫营房里,“燕指挥,顺着谢嘉、徐雾的线索,可查到了幕后主使?”裴少淮问道。
    谢嘉罪本该诛——且不论谋逆,单单是勾结贼人、祸害百姓一罪,就够他被砍十次八次了。
    谢嘉如今依旧“安然”坐在泉州知府的位置上,徐雾也未送上断头台,是因为燕承诏想引蛇出洞、顺藤摸瓜。
    “尚未查明。”燕承诏摇摇头,说道,“查出了些苗头,但顺着线索找到地方时,房子已一炬成灰。”对方很是狡猾,发现风头不对立马毁踪灭迹。
    线索断在了火里。
    燕承诏接着说道:“此事有些蹊跷,布政司、盐运提举司,乃至于前军都督府,似乎都有牵扯其中,可仔细追究,又无主谋,罪名似乎散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