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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第十回 约会

      明媚风清的早晨,虫鸣鸟语佐着花香,煦暖的阳光透进窗,洒满了整间客厅。
    老奶奶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前进,她走到饮水机旁喝了杯水,并撕下日历中代表着昨天的那张纸。
    李恩杰见状,忙走向奶奶,搀扶着老人至沙发休息。少年帮奶奶扔弃刚撕下的废纸,心忖,又少了一天,下个星期就是会考了,我要再多加紧努力,考上前三志愿,让山哥与父亲见面!
    奶奶和蔼地看着爱孙问道:「恩杰呀,你是不是快要上高中啦?」
    「对呀!」
    「哗!时间过好快,我乖孙已经长这么大囉!我还记得你以前不太会走路的时候最喜欢找阿嬤抱了。」奶奶感叹道,接着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要什么礼物?等你上高中,阿嬤送你。」
    「不用啦哈哈哈,阿嬤你保持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礼物了!」李恩杰摆了摆手,温言婉拒。
    「那等你想到了再来跟阿嬤说,齁?」老人头部轻抖,慈祥地瞧着孙子。
    「好啦!」李恩杰瞇眼咧嘴笑着,并快步来到玄关处,穿上淡蓝色帆布鞋,「阿嬤我等等和朋友有约,那我就先出门囉!」
    「噢!路上小心哦!」老人摇摇手向孙子道别,待少年打开外门,又再补了一句:「赶快带个女朋友回来给阿嬤看看!」
    李恩杰给了奶奶一个耐人寻味的灿笑,便闔上门离去。
    少年搭乘公车,来到了位于桃园市政府附近的桃园市立图书总馆。这里今日有办画展,不过会考在即,当务之急还是先准备考试为上。因此他进入图书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并拿出教科书开始复习。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李恩杰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被人点了点。他转头一看,赵映璇俏丽的容顏,今日同样是那么慑人心魄。
    「你,来,迟,了。」李恩杰悄声,一字一字唸出,调侃着少女。
    赵映璇也不甘示弱,她不疾不徐地向少年秀出手錶,并指了指錶上的分针,学着对方的语气低声说道:「还,有,两,分,鐘。」
    没办法,我想你了嘛!」李恩杰柔情地凝望着少女,「每一刻都嫌迟。」
    「亏你想得出这种情话,都不会害羞啊?」赵映璇瞅了少年一眼,坐上旁边的座位娇嗔,「你花多久时间想出来的呢?」
    「久的咧!」李恩杰咧嘴而笑,忆起了当日的甜蜜。
    果不其然,那终生难以忘怀的告白成功了。赵映璇红晕着脸接受少年的表白,李恩杰乐得衝去附近花店买了束玫瑰,赠予他的心上人。少女嘴上虽嫌对方老派,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如今,他们是一对恋人了。
    「有时间像个变态一样想这种事,还不如多读点书。」赵映璇语带责备,可眼角的笑意出卖了她愉悦的心情,看来男友这一席话很是受用。
    「没办法,你太可爱了嘛!」李恩杰说完,自己却羞得撇开了头,做起题来,试图掩饰当下的难为情。
    初尝恋爱滋味的高低起伏,恰似乘云霄飞车般酸涩而甘腻,赵映璇心脏禁不住怦怦跃动着。她稍稍整理了下仪容,跟着少年的脚步,也拿出教科书复习。少女不时往男友的颊瞄去,怎料数次后,小俩口竟默契十足地,不小心对到了眼。剎那间两人皆闪烁着瞳仁避开,半晌后,却又不禁傻笑了起来。
    爱情之蜜浓得化不开,为考前的鬱闷感增添另一种风味。可他俩终是不敢拋弃学生的本分,旋即转换心态,投入习题的汪洋之中。
    当人们专注在某件事物上,光阴即会飞速流逝,心理学上称之为心流。不知不觉中,周遭竟已空无一人。
    叩叩──
    一位带着眼镜的欧巴桑忽现身在小俩口面前,略带不耐地敲了敲桌。赵映璇娇躯轻震了下,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所惊。
    「同学,读到不知道时间,这么认真呀?」欧巴桑用看不出来喜怒哀乐的平淡表情说道,「已经五点二十分囉,休馆了。」
    李恩杰慌忙起身,不好意思地向馆员致歉。两人迅速收拾好文具与书本,光速逃离现场。
    「对齁!今天星期日,我忘记桃园图书馆週日只开到五点了。」少年左手握拳,向下朝着另一掌捶了捶。
    「刚刚还真尷尬哈哈哈!」赵映璇吐吐舌头。
    「对呀!没想到我们居然读书读到忘我了,这要是几个月前的我肯定难以想像!」李恩杰摇摇头自嘲着,「唉!要是我早点醒悟就好了,现在就不会这么唸得这么辛苦。」
    「你才知道后悔喔!」赵映璇也跟着摇头。
    「好啦映璇你别糗我啦!」李恩杰挠挠太阳穴,苦笑着,「话说……这是我们交往以来第一次约会欸,没想到居然都奉献给书本了。」
    「那你还想要做点什么好呢?」赵映璇凝视着男友,不停把玩着手指。
    「嗯我想想喔……不如,我们去附近吃甜点怎么样?」李恩杰耸眉,并抚摸自己的下顎。
    「松饼、贝果、蛋糕,下午茶那种吗?」赵映璇双手交握,非常期盼的样子。
    「哈哈……对呀!」李恩杰原先仅是想与女友去吃汤圆之类的简单小品,但观女友一脸梦幻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拂对方的兴致,就是可怜了少年的荷包了。
    赵映璇捕捉到男友眸子一闪即而逝的为难,心知李恩杰家境不甚富裕,吃了这顿,恐怕会让他生活更加拮据。转念一想,赵映璇乃提议:「算了,其实我没很爱吃西式糕点,还是我们去附近吃个芋圆或豆花就好,恩杰你觉得怎样?」
    「喔喔,当然好啊,可是……」李恩杰松了口气,却是奇道:「我看你刚刚的表情,你真的不爱西式点心吗?」
    「是呀!」赵映璇瞇起眼微笑,这是她不明言的体贴,「好啦我们快走吧!」
    「好吧,听你的,那我请你。」
    「嗯嗯,就给你请。」
    「映璇啊,你真的好可爱喔!」李恩杰侧头,凝视着女友精緻的瞳孔,发自内心讚美道。
    「真的吗?」少女脸上洋溢出靦腆的飞霞,垂着头,双手在背后交互拨弄着。「你没有骗我?」
    「你觉得我敢骗你吗?」少年刻意逗弄着女友,可他原先估计的铁砂掌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袭来。
    「你觉得好看……就好。」少女呆呆地望着人行道上的红砖,囁嚅地细语,娇羞不可方物。
    李恩杰一瞧,竟不由得看痴了。他心神一荡,一个把持不住,便将女友拥入怀中。
    观其神情,赵映璇似是有些惊讶,却柔顺地抱住男友。两人心底均冀盼着彼此的人生电影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按下停止键,不再继续播映。
    品尝完甜品,小俩口搭公车返程,李恩杰送少女到其住家外头的巷口。赵映璇担忧父亲察觉自己谈恋爱,遂请李恩杰不必继续陪同,尽快回去即可。
    李恩杰识趣地同意女友的请求,两人互相拥抱了下,即使百般渴望继续温存,却也仅能依依不捨地挥别。
    心中仍存有甜甜的馀韵,李恩杰哼着轻快的口哨回到了家。推开房门,却见父母面色凝重坐在沙发。少年仍未说话,但听母亲劈头就是一句:「现在都几点了?下礼拜就要会考,你到底上哪里鬼混去了?」
    「我……」李恩杰正待辩解,又遭打断。
    「已经讲了很多次,你还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完全不为自己人生打算!你以为你不读书以后还可以做什么?爸爸妈妈能够养你一辈子吗?」李母连珠砲似地碎念,「今天我们待在家你都这个死样子了,明天我们两人赶去高雄上班,你会认真复习才怪!」
    「唉,真是没出息的傢伙!」李父摇着头,蹙紧眉,神色严肃。
    满腹委屈的李恩杰一听,一把烈火顿时从腹部燃了上来。他努嘴偏颅,兀是不服。
    「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啊?」李父见儿子执拗的行径,气也跟着不打一处来。李恩杰听罢,紧抿双唇,不愿回应。
    「恩杰,你爸爸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李母双臂交叉于胸,尖声斥责。「不用回话?」
    「有什么好说的?」李恩杰幽幽地看向父母,摇了摇头,「你们又不相信我,反正在你们心中,我永远只是个坏孩子。」
    「还敢狡辩?」李父愤而拍桌,怒视着儿子,「难道你觉得你什么都没做错吗?从小到大,你有哪一点能让我们在外扬眉吐气的?」
    听了父亲这段话,少年心中,只感深深的刺痛。
    驀地空虚、怨懟、忿恨、失望、孤寂等情绪尽数在胸口炸开,李恩杰强忍住即将喷发的泪水,扭头便走。边跑下楼,耳边边传来父亲的喝责:「你有胆子给我出去,就别给我回来!」
    李恩杰被这一激,脑子充血,更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满腔的悲愤在胸臆间发臭腐朽,溃烂了他那易感的心灵。
    少年脸上掛着泪痕,眼神却是极度凌厉。几名好心的行人见状,本想上前安慰,却尽皆被他充满暴戾的目光给吓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叶额逐渐取代杏仁核,重归执掌脑中的决策中枢,李恩杰这才猛然回神。今晚究竟要何去何从呢?
    第一时间,少年脑内就闪过了唐台山那严厉又温柔的面孔,乃计画着今晚到唐台山家借宿。当下计议已定,便朝往黑人大叔住宅前行。
    行至半途,李恩杰眼角馀光瞄见右侧公园鞦韆处,坐着一具即便在梦中也忘却不去的身影。
    那人,不正是方其焕吗?
    李恩杰被过往那霸凌岁月所养成的习惯所制约,本能地便想要逃跑。一个箭步撤到隔壁住宅旁,却赫然想起自己早已打败过对方,现今又何必如此戒慎恐惧呢?
    少年深吸了口气,心神稍安,他拍了拍胸膛给自己壮胆,探出头再次朝方其焕望去。
    咦?方其焕他……是在哭泣吗?
    那俊朗少年双手握着鞦韆铁鍊,面朝夜空,似乎正眺望着繁星。方其焕泛红的眸与其下的晶莹,一方之霸难得显露脆弱的反差,竟是如此使人心揪。可恶,长得帅的人真让人羡慕!
    此刻李恩杰心里活动复杂异常,他一方面难以完全释怀两人之间的过节;另一方面却又不忍心放方其焕一个人在那独自伤悲。
    前脚迈了出去,后脚又缩了回来。踌躇了下,最终他的良知终究还是说服了仇怨,少年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口里咕噥着:「宜谷女神,请祢保佑我,可千万别让我后悔啊!」
    方其焕注意到了朝自己走近的李恩杰,他慌忙用衣袖了抹了下眼周,并使力眨了眨眼,接着他盯着李恩杰,神色古怪。「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拜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对人充满恶意喔?」李恩杰没好气地说,他已经开始懊悔适才的选择了。
    「充满恶意……是吗?」方其焕稍歛起眼皮,「那你想做什么?」
    「啊就看到你在哭啊!想说过来问问看你发生什么事了。」李恩杰伸手抹抹t恤,模样有些尷尬。
    方其焕闻言,狐疑地盯着眼前曾被压着欺负,而后却打败自己的少年,问道:「你不恨我?」
    「恨啊,妈的怎么可能不恨哪?你都不知道现在我半夜做恶梦都还会梦到你。」过往的不堪攀上李恩杰的面容,他咬起下唇。
    「既然你恨的话,」方其焕垂着头,瞧着地面上的蚂蚁路径被自己的脚所侵袭,进而四处乱窜。「为什么你还要来关心我?」
    「我不是刚说过了吗?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充满恶意!」李恩杰挠了挠头,坐上方其焕右侧的鞦韆,稍稍盪了起来,「算了,说了你可能也不懂。嘖,好啦不说这个了,你心情不好喔?想跟我聊聊吗?」
    「哼,李恩杰你真是个怪人。」方其焕苦笑,眸子却微微透出了暖意,「别再盪了,等等坐坏鞦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哪有这么脆弱啊!」李恩杰有意盪得离地面更远,「想不到你也会在意公共利益这种事。」
    「是怎样?在你心中我是个大恶魔吗?」看着李恩杰是愈盪愈高,来回划出不甚完美的拋物线,方其焕不禁莞尔。
    「哈!你倒有自知之明!」李恩杰慢慢停下鞦韆的惯性,「我还在等你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喔!」
    「你是真心想知道?」方其焕定定地看着李恩杰,后者见状一怔。
    「嗯,说吧!」李恩杰点点头,话锋一转,「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让你想要霸凌弱小,不过还是先解决你现在的苦恼吧。」
    「说起来,这两个话题看起来毫不相干,实质上却是同一件事。」方其焕神色落寞。
    「怎么说?」
    「你先答应我两个要求我再说。」方其焕突郑重说道,「第一,今天我俩的对话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免谈。」
    「搞什么啊!这么神秘?」李恩杰奇道。
    「先答应我就对了!」方其焕面有慍色。
    「好好好我答应你,」李恩杰举起双手在空中晃了晃,「那第二个要求又是什么呢?」
    「听完之后,你绝对不准笑我。」方其焕的双颊似乎有些红润,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啊?」李恩杰不解。
    「不答应就拉倒!」方其焕很是坚持。
    「唉!好吧,就这么决定。」李恩杰双手一摊。
    见对方同意自己的条件,方其焕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星空点点。长叹一声,似是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缓缓啟口:「我刚和我妈大吵一架,因为……」
    「因为什么呢?」李恩杰看方其焕欲言又止,不禁催促道。
    「唉,因为我是同性恋。」方其焕坦承自己埋藏已久的秘密,登时口乾舌燥,感觉全身都要虚脱了。
    「啊?」李恩杰双目瞪大,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你你──你是同性恋?」
    「不准笑哦!你刚刚答应过的!」方其焕嘴上强硬,肢体动作却是坐立难安。
    「我不会笑啦!我只是……很震惊而已。」李恩杰张大了嘴,脑袋似乎仍处在当机状态。
    「震惊个屁?」方其焕神色恼怒地起身,「你看不起同性恋吗?」
    「我又没这么说,同性恋就同性恋啊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没事对我发什么脾气啊?」李恩杰感到被冒犯,不免暗暗有些生气。
    方其焕盯着李恩杰,想了想后自知理亏,乃抓了抓后颈,坐回鞦韆上,低头说道:「抱歉,是我太敏感了,我很怕别人厌恶我的同性恋性向。」
    「有什么好怕的?」李恩杰不解,「前阵子同性婚姻的法条不是通过了吗?」
    「释宪案是通过了,但这个社会还有很多人无法接受同性恋的存在。」方其焕表情略显无奈,「基佬、gay砲、走后门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光从这么多蔑称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唔……」李恩杰一听顿时有些羞愧,他记起自己与马藤安私下也时常开关于同性恋的玩笑。如今看来,李恩杰也并非如自己所认为的打从心底接纳同性恋者。「那怎么会与你妈大吵一架呢?」
    「因为我妈恨透同性恋了,她巴不得全天下的同志都去死。」
    怵目惊心的语句配上轻描淡写的口气,让李恩杰禁不住一凛,深深感到不可名状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