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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第二回 黑人大叔

      夜色早已浓厚,雨势似乎未有减缓的跡象,反倒愈是猖狂。强劲的雨珠狠狠跌落亭顶,奏出了劈哩啪啦作响的打击乐。那风儿更是不甘寂寞,从旁吟出略显阴鬱的和声,令赵映璇死白无血色的唇内,也忍不禁咳了两声出来。
    浑身湿黏实在让人很不舒服,见少女受寒,眼神哀怨,像隻柔弱的小白兔。李恩杰于心不忍,递给了赵映璇几张面纸,再脱下外衣,缓缓啟口:「藤安,你送赵映璇回去吧!就暂且用我的外套充当作雨伞,不然我看她脸色不太对,万一因此生病了就不好了。」
    「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边?」马藤安断然否决,「更何况天气这么冷,少了外套御寒,你不冻死才怪?还是打电话请我爸来接,再好好向家长们道歉就好了。」
    「你们是怎样?都不用问过我的意见是不是?」赵映璇打断对话,瞪着两人,怒嗔,「我不回去!」
    李恩杰愣了下,走上前,摸了摸少女的额部,却遭对方有气无力的粉拳一把推开。「你……你干什么?」
    「你额头有点烫,好像发烧了,必须送你回家。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李恩杰双手一摊。
    赵映璇双颊一晕,努了努嘴,撇头不理,使得李马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李恩杰见少女心意已决,乃趋前将手上的外套替女孩披上。这回赵映璇没有抵抗,任凭少年为己提供温暖,只是嫩颊泛起霞云,也不知是发烧所致,还是其他自己也摸不透的原因。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赵映璇咳得愈发厉害,原来就纤小的娇躯,如今紧紧蜷在一起,更显其楚楚可怜之态。李恩杰与马藤安均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前者甚至决定一同下山,只为说服这固执少女,却是无功而返。
    李恩杰苦恼着踱步,左思右想,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空地,一座西式纯白砖屋。再望里头漆黑一片,想必无人在家,顿时心生一计。「欸欸如果真的决定不下山,不如我们去那借住一宿吧?」
    「欸欸不行啦!」相对谨慎的马藤安立刻跳出来反对,「里面看起来没人,万一屋主突然回来,到时被别人误认作是闯空门的窃贼,那不就反而得不偿失?」
    「不会啦!那感觉就像是座别墅,没那么衰主人刚好过来啦!」
    「我赞成李恩杰的提议,」赵映璇抬起头,眼神闪着光,一副此话深得我心的模样。「反正大不了被抓包后再好好致歉。」
    李马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对这位平时乖乖牌的女同学是大为改观,赵映璇可是比他们所设想的还要疯上许多。
    既然连赵映璇都同意了,马藤安也就不再坚持己见。三人冒着暴雨,飞奔来到这座宅邸外。
    叮咚──叮咚──
    李恩杰按了按门铃,果如他们所想,屋内无人在家,就是隐隐约约听见了细微的狗吠声,却不知从何而来?赵映璇苍白的唇微微颤抖着,三人在外头绕了两圈,观察着要以何种方式入内。
    此时马藤安在另一头高喊着:「恩杰!赵映璇!这里这里!」两人闻言迈了过去,眼瞧马藤安将窗户轻轻一拉,打开窗,面露得意之色。
    李恩杰心道这屋主实在太粗心大意,居然馀下一扇窗未上锁。既然贵人多忘事,那还不如直装铁窗,省得烦心呢!
    三人挤着空隙一一攀爬入内,打开灯座,晕黄的光芒缓缓洒落在紫罗兰色的长型布椅。淡淡的菸草香气飘散于整间屋子,稍稍有些刺激性,却是不让人生厌。做工精緻的木桌上头,摆了盆黄色玫瑰,定睛一瞧,似乎甫栽植不久。
    四下环视,室内扑满了毛茸茸的胭脂红地毯,架上摆了一台乾净透亮的小提琴,看来主人时常用心擦拭此物。墙上则掛了幅粉彩素描,是仿製法国写实主义田园画家米勒所创造的艺术品,《人生的第一步》。
    此幅画中,农民的房屋隐身于农村的耕地后方,右侧一位农妇轻扶着女童,正帮助她学步。而父亲则蹲于地,张开双手迎接孩子前行。看着看着,李恩杰不禁一怔。
    汪──汪──
    忽如其来的狗吠声旋即将少年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只见一条兇恶的哈士奇从二楼衝了下来,踏在阶梯上狠狠地瞪着三人,彼此对峙着。马藤安心想这条狗长得可爱得紧,却实在有够迟钝的,他们已进来一段时间了,居然现在才发现?
    而赵映璇就没少年们这么老神在在了,她儿时曾被恶犬袭击,从此对狗怀抱着惧意。哈士奇在她眼中正如鬼怪般令人生畏,少女惊叫着躲到李恩杰背后,原先早因发烧而滚烫的双颊,如今更是胀红万分。
    哈士奇似乎嗅到了恐惧的气味,驀地一蹬,径直往可怜兮兮的少女扑去。李恩杰见状伸腿便挡,将哈士奇逼回原处。可赵映璇已吓得花容失色,无助地开锁啟门逃出室外。对她来说,磅礡的雨势较之犬类相对可亲多了。
    李马二人无奈,暂时退出哈士奇的地盘,跨出房门与赵映璇会合。转头瞧那哈士奇警戒地探出头来,顿了顿,却又忽地衝出。少女再次放声尖叫,原以为自己终究无法从恶犬的魔爪中脱逃,但见哈士奇摇摆着尾巴,掠过三人,继续向前奔去。
    倏忽一阵强光打在三人的脸上,李恩杰眼睛一瞇,无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微微睁开双眸,细细一瞧,在白光中舞动着的雨滴后方,一台黑色汽车的车门轻推,一具伞张起,缓缓走下一个人。
    他摸了摸哈士奇转呈呆萌的脑袋瓜儿,观其身形应为男性。待其走进,这才发觉眼前这名男子皮肤如炭,一头捲发,眼眸圆大,加之两瓣厚唇,不正是当日仗义相助的恩人吗?
    「你……你是……?」李恩杰大感惊讶。
    「都八点多了你们还闯进我家?是怎样?在这玩扮家家酒呀?」黑人拧紧眉头,神色不善。他死盯着三人脸庞,突然认出眼前的少年,黑人拍了拍头。「欸?你不是上次那个小鬼头吗?」
    「果然是你!」李恩杰难为情地摸摸后颈,「我还一直很后悔忘了请教阿伯你贵姓大名!」
    「先别说那个了,一码子事归一码子事啦,你们为什么要溜进我家?」黑人大叔馀怒未消,问责道,「知道擅闯他人民宅是要吃官司的吗?」
    三人闻言均露出担忧之色,互相对望着。李恩杰见整起事件主要是自己惹出来的,遂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我们今天是说好逃家几天,只是没想到碰上暴雨,这位女同学好像淋到雨感冒了,才想说暂时进来阿伯你家避一避。真的很不好意思!」
    语毕,忙对着黑人呈九十度鞠躬。赵映璇见状,也马上压着马藤安的背,跟着深深行礼。
    「年纪还这么小跟人家搞什么离家出走?家长会担心你们不知道吗?」黑人摇了摇头,显得并不十分谅解。可他看三人始终弯着腰,保持谦恭的姿势,不禁心软起来。「唉,上车吧,我一个一个载你们回家。」
    「真的吗?阿伯你人太好了吧?」马藤安挺起身版,欢欣地看向黑人。
    「我不要回家!」赵映璇忽噘起小嘴,闹起彆扭,「我不想看到我爸!」
    「你都发烧了就别再闹脾气了嘛!先回家好好休息……。」李恩杰连忙说服少女,却遭对方怒视,登时打了个哆嗦。
    黑人忽然捂嘴咳了两声,接着用他稍嫌臃肿的身躯向前几步,恶狠狠地瞪着赵映璇,喝斥道:「你们无故闯进我家,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但你们爸爸妈妈现在肯定焦急地在寻找你们。万一警察调查到我头上来,这不是在给我添麻烦吗?」
    赵映璇怯生生地瞥了黑人一眼,垂下头,呢喃语道:「才不呢,我爸才不在乎我,他只在乎我哥哥。」
    「怎么这样说呢?」黑人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又旋即恢復原貌,「除了少部分例外,父母肯定都爱着自己孩子的。」
    「我爸就是那些例外,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完全达不到他的要求。」赵映璇望向远方因风剧烈摇盪的群树,水珠从颊上不断滑落,分不清究竟是泪滴抑或是雨儿。
    「我哥哥他……太过闪耀了。无论成绩、竞技、社交等等,什么都难不倒他,也因此爸爸的所有重心都在他身上,我也一直以哥哥为荣。直到去年……我哥发生了一个意外走了。从那天以后,我爸开始用我哥生前的成就来衡量我,我也选择拚尽全力也无法追上哥哥的脚步,却无法达成爸爸的期望。我渐渐开始喘不过气来,其实我只是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你不是校园段考风云榜的常客吗?」李恩杰奇道,「都做到这样了,你爸到底还再要求什么?」赵盈璇只是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父亲究竟为何不愿意给自己的女儿一声称讚。
    「那……你喜欢做些什么呢?」黑人放松原呈紧绷的肩膀问道。或许是由于天寒,他再次咳起嗽来。
    「我很喜欢拉小提琴,哥哥还在世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吵着要他陪我练琴,可是后来我爸为了督促我课业,只要我拉琴他都会很不开心。」赵映璇半歛着眼,神色凄然,又转头瞅向李恩杰与马藤安。「所以今天偶然听到你们俩商量着要逃家,我就嚮往起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于是才会决定跟着你们走。」
    「说那什么话?我也是因为父母都不关心我,加上天天被学校那群恶棍霸凌,才萌生离家出走的念头!」李恩杰拧起眉,凝重地叙述着,「坦白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只是想离开家离开校园,我更想要的是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可是听说自杀的人都会下地狱,我又怕痛,所以才浑浑噩噩至今。很可笑吧?活也活不好,居然连死都不敢,真是没用。」
    李恩杰说完乾笑了两声,忽然觉得有些尷尬,右掌抚上左手肘,舔了舔唇。
    马藤安与赵映璇闻言,皆用关心的眼神看向李恩杰。只见那黑人再度皱起眉头,粗糙的巨掌笼上纤瘦少年的天灵盖,使劲在对方脑袋瓜子上捏了又捏。
    李恩杰挥舞起胳膊高声呼痛,又听黑人郑重训道:「谁准你去死的?给我丢开那种想法!我的名字叫做唐台山,你们叫我山哥就可以了。以后你们想不开或心情不好就来我这找我,我来罩你们!」
    三人眼睛一亮,心下感激,却仍有些犹疑踟躕,面面相覷着。唐文山并无设想太多,自顾自地逗弄下哈士奇,再大步迈进家门,旋身问道:「干嘛?还不快进来?不赶你们走,你们反倒想回家啦?」
    三名国中生被此番话语逗乐,便依言进房。
    简单认识彼此后,唐台山吩咐三名少男少女轮流去浴室,好好洗个热水澡,并翻出几套略显陈旧的衣物供他们更换。赵映璇沐浴完后急急测量体温,幸好烧已退去,便用着羡慕而又欣赏的目光,感受那小提琴反射的炯炯光泽。
    唐台山为了保险起见,从一小房间中搬出一具单人床垫与被褥,铺在地上让女孩躺下休息一番。
    见赵映璇不敢妄动,只是僵在原地,畏缩地盯着哈士奇,以及一直抚弄狗儿的马藤安。唐台山见状,笑道:「小妹妹,你会怕狗哇?」
    少女点点头,唐台山走近马藤安,俯腰伸手顺着哈士奇的毛,说道:「彤彤,我先带你去楼上,给映璇一点空间好吗?」语毕便抱起哈士奇上楼,彤彤舔了舔唐台山的臂膀,尾巴轻晃。
    马藤安有些吃味,他还想再与狗儿玩闹一番,不过毕竟自己并非彤彤的主人,也不便多说什么。
    赵映璇放下心中的大石,躺上床垫,不一会儿便陷入酣睡,李恩杰此刻从浴室走了出来,摆手示意马藤安交接。他低头看着睡得正香甜,生了一副天使般睡顏的少女,粉手紧紧抓住枕头的一角,毫无防备的傻气模样与平时大相逕庭。李恩杰嘴角上扬,心中微微漾起了暖意。
    「咳!咳!」走下楼的唐台山突清了清喉咙,让沉浸在异样情愫中的李恩杰有些羞赧。
    「对了山哥,我听你今天一直在咳嗽欸,你感冒了喔?」李恩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没什么,这老毛病,不碍事的。」唐台山摇摇头,不当一回事。
    「是喔……那、那,山哥你明明是名黑人,怎么中文说得这么溜?甚至还带点台湾国语呢!」李恩杰鼓起勇气,问出自己从两人初次见面就想了解的问题。
    「怎样?长得黑就不能说中文是不是?生来一副黑人样就不能当台湾人了吗?」唐台山双目圆睁,面露慍色,「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这小鬼头竟然还歧视台湾国语?」
    「没、没有啦!我没有这个意思!」李恩杰急得挥挥手,却只换来唐台山哼的一声,凝视着,像是要望穿他的灵魂一般,惊得李恩杰慌乱避开那冷冽的目光。
    沉默了半晌,唐台山神色稍稍缓和,叹了口气,说道:「听过驻台美军吗?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在酒吧做清洁工,她与一位美军士兵相恋而生下了我,我是混血儿,从的是母姓。」
    李恩杰隐隐对美军驻台以及美援等事件有着些许印象,但他过往并没有对此多做深入,因此并不是非常了解背后的来龙去脉。不过李恩杰从唐台山轻描淡写的口吻中,察觉到其中蕴含着深刻的酸楚,不禁有些同情。
    「好啦不谈这个了,聊聊你的故事吧,刚刚你说你不太想活了,怎么了?」
    双颊微微一红,李恩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又听唐台山说道:「你说你父母不够关心你,那以后你有什么心事都来跟我说。刚好我会一些拳击技巧,那群霸凌你的浑小子就交给我来修理。」
    李恩杰心忖这黑人大叔也太阿莎力,还以为是哪来的帮派老大呢?若他真替自己出头痛扁方其焕一伙,万一事情闹大,后果可不堪设想。虽然少年难免有些心动,却仍是婉拒道:「啊……山哥很感谢你,不过就先放过他们吧!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与他们计较。」
    唐台山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似是没料到对方竟会拒绝报復的机会。可他转念一想,倘若自己真衝去别人学校殴打学生,这样的行为的确是过于鲁莽,不但只会惹祸上身,更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但是……我以后真的可以向你诉苦吗?」李恩杰扭捏地啟口,「山哥你不嫌烦?」
    「那当然,君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唐台山拍拍胸脯,他硕大的身躯在李恩杰眼中是那样的可靠。「有什么事都来找我!」
    唐台山又咳了几声,见马藤安盥洗完毕,他说道:「好啦该上床睡觉了,你们两个男生就打地舖吧!或者想睡沙发也可以。」
    「蛤──这么早?」李马二人异口同声抱怨。
    「快点睡!明天一早我要送你们回家。」唐台山语带严厉,半点不得妥协,「到时爬不起来的我都打屁股!」
    「我们不能待到星期天晚上吗?」李恩杰囁嚅地问。
    「不行,你们父母肯定担心死了,今晚让你们暂时住这已经是极限。」语毕,唐台山走向酒柜,温柔地凝视着其上一名女性的泛黄照片,看起来已年代久远。
    他轻轻抚摸相框,良久,依依不捨地转身上楼就寝,仅回头留下一句:「晚安,祝你们有个好梦。」
    李恩杰跳上沙发,戏謔地看着马藤安说道:「嘿嘿我睡这,藤安你睡地板!」
    「你很机车欸!感觉你那比较舒服!」马藤安用手刀狠狠朝好友头壳劈去,两人哈哈大笑。驀地赵映璇皱起眉头翻了个身,这一对宝对视一眼,均吐吐舌头,露出一副好险的表情。
    两人关上灯,匆匆躺毕,马藤安悄声说道:「欸恩杰,你有听说宜谷女神的传闻吗?」
    「你说同学们今天在午休时间聊的那个吗?」音量同样细微。
    「原来你都听见啦?」
    「嗯哼!」
    「那你怎么想?」
    「当然要去试试看呀,反正即使传言是假的我也没损失,可万一是真的,我不就赚翻了吗?」
    「那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让方其焕他们几个也嚐嚐被霸凌的滋味。」李恩杰咬牙切齿。
    「屁啦!这样不对吧?」马藤安震惊到将气音转为实声,「我们让他们改邪归正就好了吧?没必要霸凌回去,不然我们与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管他的,我现在只想报仇!你帮不帮我?」
    马藤安心知老友心意已决,只得苦笑。
    「帮!哪次不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