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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忙安慰道:“娘娘别急。皇上今年原定了要带皇子公主去万岁山登高,宫中不过摆一顿家宴。”
一听皇上要出门,皇后不由松了口气。
姜恒又轻声道:“宫中家宴,臣妾一应都是按照去岁皇后娘娘筹办的例来的,只有已经出宫的宫人和膳房大厨不得已换了。臣妾瞧着今日皇后娘娘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回头就将换了的人手名录拿来给娘娘审一审。”
皇后这才靠回去笑了笑:“你办事必是妥当的。但本宫原是闲不住的命,横竖咱们离得近,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只管来问我。”
如果说,姜恒喜欢工作,是为了升职加薪,为了财富自由美好退休生活。
那么皇后则是真的把宫务当成了寄托,把做一个名声贤达的皇后当成了准则。于是姜恒接过宫务来,只是托着底儿不掉在地上,其余所有创新改革出头露脸的事儿是一件不做。
何况姜恒最近心里最重要的原不是宫务……
而皇后也恰好提起这件事。
她见贵妃虽在自己病时代掌六宫,却没有专权夺权的意思,心里就松明起来,又不由关心道:“且别说这些过节的事儿了,只说敏敏种痘的屋子你命人收拾出来了吗?一应伺候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姜恒答应着:“都好了。”
原本敏敏种痘,是去年万寿节后就预备行的。
只是姜恒当时提出以牛痘来代替人痘。
皇上次日召了姜方来细问,又召了刘太医旁听——皇上原觉得此事不甚靠谱,但听姜方讲完,却有些意动又派人亲自查去。
姜方不愧是大理寺资深官员,他说话简短严谨而讲究证据。正是皇上最喜欢听的回话方式,以往有大案要案,皇上也好挑了姜方来答话。
这会子姜方说起牛痘事儿来也是如此,从寻到一个为了给孩子接牛乳,而偶然染了牛痘的乡医说起,又到他自己走访各‘牛乳村’。
宫里各主位每日都有牛乳的份例,可见大清的皇室公卿都是爱用牛乳的,连带着民间养奶牛的人家也飚增。
不比宫里有自己的牧场和专人豢养。京中许多人家要喝牛乳都是专门要去订了让人送来的。
需求催生产业,京郊有不少村子里,男人养耕牛耕地,家里则另养一头奶牛,让妻女在家挤牛乳来补贴家用。
牛痘本就是好生在牛的乳处,这会子又没什么隔离手套,牛得了牛痘,人也难免要得一下。
起初还有人惊慌,觉得这痘还挺像天花。后来得牛痘的人多了,发现轻的两三天就好了,便是厉害的,躺上半个月也就渐渐恢复了——需知乡间很少有人抓药一吃半月,那绝对是担负不起的开支。
对这些牛乳村里的村民,只觉得了牛痘,好了就罢了,也没人去深究什么。
直到姜方是带着目标来询问他们,村子里这些年染过牛痘的,可曾有人得过天花?
村民们才多恍然还真是好多年未听说村里孩子因出花夭折了。
因牛痘也是传染的,乡间并没有什么卫生隔离的意识,多是一人得痘,全家跟着感染继而免疫,也算是因祸得福。
姜方在皇上跟前认真答道:“自那日起,臣带人走访了京郊各处多产牛乳的村落,问及千余户人家,确实得过牛痘的,再未得过天花。臣还亲眼见过两个得牛痘的人的样子,与出花的起热和脓疱都相似,却轻得多。”
其实姜恒要寻得痘牛这件事,刚托觉尔察氏传出去的时候,整个肃毅伯府都觉得娘娘不知从哪儿看了些天方夜谭,虽会去寻但到底未当成正经事,只当成哄娘娘玩的。
唯有姜方认了真。
一来他性子如此,做事较真,二来他在大理寺多年,养成了一种不管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要去质疑而要去求证的态度。
他觉得娘娘入宫以来第一次拜托家里办的事一定不会是儿戏。
于是就认真去寻得过牛痘的人,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越走访则心中愈加笃信与激动:或许种了牛痘真的能够不再得天花!
姜方是外放去过山西做官的。
其时正好赶上过一次痘疫。
那回厉害的痘疹瘟疫让他所辖之地,孩子夭折了一半还要多不说,许多门户都是一家子没了命,只剩大门空敞,须得有吏目去收尸焚烧。
处处触目惊心。
虽说那时京中已经流行种痘,但无奈能种痘的好大夫太少,尤其是熟苗需养,卖的又极贵,不是寻常人家负担起的。
若是不讲究,只用寻常得过天花的人的痂粉种痘,就跟得一次小型天花也没什么分别,仍是极度危险——京中太医院给皇子与各府小阿哥们种痘,夭折率能压到百中有一,可到了民间,或许几个孩子里就有一个抗不过去夭折的。
如此民间种痘的热情就不太高:若是孩子运气好,可能一辈子不出花呢。这要是花大价钱种痘,还可能给中没了。
因种痘率不高,一次瘟疫卷过,就是无数被收割的性命。
这两年,支撑姜方于公事之余,几乎没有片刻休息各村落去走访的,就是当年他在任上时,那些被天花夺去性命的惨状,那些剩下来的生者的痛苦哀嚎,隔了许多年,依旧在他耳边不绝,在他心上敲打着。
若是牛痘真的能成……
姜方的神情很方正,在御前回话的这一天,连皇上都没看出,其实他在袖中的手,激动的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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