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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对我, 永远不须言谢。”
陆承骁声音很轻,像蝴蝶的薄翅扇过,柔且软的着陆。
柳渔心头却仿佛被什么轻撞了一下, 一种全然陌生的悸动从心脏蔓延到每一寸呼吸中,最后席卷成胸臆间的山呼海啸。
谁对谁是全然不计回报的付出?
柳渔从前不知,因为从来不曾有人不计回报的对她好过。
柳康笙、王氏养她,最终卖了她,红娘子供她锦衣玉食,是养一棵摇钱树,如果还有一个, 刘宴征或许算得上,可在最后她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柳渔有限的人生中,能接触的便只有这么些人。
直到这一世, 她才真正领受到不计回报的好,第一份是来自大伯娘和几位堂兄,柳渔知道,这是因为血脉亲情。
可陆承骁呢?
她看向陆承骁, 四目相投,目光流转间的细微情愫她还是能看明白的, 心中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两人隔着一两步说话,自以为守礼非常, 却不知小儿女间的那一点心思全被彼此交缠的目光出卖, 那种独属于彼此的情意,谁也融不进, 谁也瞧得出。
看似在交谈的陆洵、柳晏清, 陈氏、卫氏, 实则余光都关注着这边, 卫氏看差不多了,才唤了柳渔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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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缓缓行出,已行至巷口,陆承骁仍望着。
陈氏失笑,待那骡车终于没影了,把手在陆承骁眼前晃了晃:“可回魂了?”
陆承骁无奈,旁观的秦氏陆霜都笑了起来,就连那两个还没大人膝盖高的孩子也咯咯直笑,陆洵也凑热闹:“柳家在溪风镇,离这边远,想来你之后在镇上是呆不住的了,明天随我一起回县里?”
陆承骁这时候可不会面皮薄,朝着陆洵弯腰就作了个揖:“父亲知我,儿子明日就同您回县里去。”
陈氏啐他一口,笑得不行。
陈承骁这时倒正了神色,道:“我要往县里去的话,还请娘帮我看顾两个孩子。”
陈氏方才是听到一两句的,问:“是渔儿要去看的那两个孩子?”
陆承骁点头:“其实是流落到咱们镇上的两个乞儿,一对兄妹,哥哥瞧着八九岁上下,妹妹约莫六岁,我原也碰上过几回,很伶俐的孩子,柳姑娘从前对这小兄妹俩多有照拂,如今离得远了,心中还挂记着,我想着咱们铺子里也有十岁左右的小学徒,爹娘看看是不是能让严掌柜再收一个?两孩子在这边也没有家人,镇上用不到这么多人的话,学好了让到咱们县里的铺子去也成。”
时下里收学徒,是从十岁左右的孩子就带起,也不需要给月银,只管一日三餐和住宿,厚道的商家再给一年两季衣裳。陆家开的原就是布铺,在这一方面尤为宽待,四季衣裳鞋袜都是管着的,逢节还给发些节钱节礼叫提回家去,能进陆家做小学徒,在长丰镇周边的百姓眼里那是条很好的出路。
陆洵点头:“那明天不急走,把人先领回来我看看。”
似他们这样的铺子收人,五官端正是基本的,再一个就是伶俐,还有顶重要一点,品行要好,所以陆洵先要相一相人。
陆承骁却是与那两个孩子打过交道,心中有数,知道是一准儿能过得了他爹那一关的,应下了明日一早去把人带回来。
柳渔不知道,陆承骁一句看顾一二,几乎是把葛家兄妹成年前的生计着落都安排妥当了。
行出陆家所在小巷的骡车里,卫氏瞧着自家侄女红彻耳际的面颊,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舍,高兴侄女这是遇上一段好姻缘,又不舍才接回来或许留不多久又要将她许了出去,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
骡车在崔家绣铺门外停下,崔二娘原还道是来生意了,等看到从车里下来的是柳渔时,人都傻住了,怔了一瞬,三两步就奔了出来:“妹子,妹子,你……你这是,我听李爷说你被卖了,你这是安全回来了吗?”
扶住柳渔,一时言语都有些错乱。
“姐姐,我无事了。”转身引了卫氏,道:“这是我大伯娘,今日是带我一起来拜谢姐姐当日襄助之恩的。”
崔二娘是个伶俐精干的,一听是柳渔长辈,也不唤伯母,直接就随柳渔唤了声:“柳大伯娘,来,来,屋里请,咱们里边叙话。”
又瞧见柳晏清,怎么瞧也不似个赶车的,便问柳渔:“这位是?”
柳渔笑道:“是我大堂兄。”
崔二娘也瞧不出是自己年岁大些还是柳渔这堂兄年纪大些,就折中唤道:“柳家兄弟也入内来喝杯茶吧。”
就唤铺子里的绣娘,请帮着领柳晏清把车赶往后院去,自己引着卫氏和柳渔从前铺进去,又是端点心又是泡茶的忙着招待。
柳晏清从后院进来,从车里拎了几盒子礼物出来,由卫氏送到崔二娘跟前的桌上,笑道:“我家渔儿前番多得你照应,归家就告诉我认了个姐姐,我这便跟着她来认认门,腆着脸也认个侄女儿来走动。”
一句话倒把崔二娘臊着了,道:“可别这么说,要说能认个妹子还认个伯娘,那是我占了天大的福气,其实当日只是赠了二两薄银,什么忙也没能帮上,真当不得谢,前番听说柳家妹妹出了事,我还很哭了一场。”
卫氏道:“崔娘子莫自轻,这世间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珍贵的不是那二两银钱,而是你一份情意,若不见弃我们贫家小户,就同渔儿一样,唤我一声伯娘,往后咱们就作了亲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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