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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小告状精,你二姐平日待你多好,你便这样揭她的短——娇娇,你啊......”
周氏想要训诫女儿,然而大概是平日里杨宜君这样‘出格’的事做过太多,她也说过太多次了。每次宜君都是‘认错积极,绝不悔改’,以至于她现在都没什么可说的了。
再加上有偏帮宜君的杨段在旁打岔,周氏最终也只说了两句。到用早饭时,她已经说到别的事上了:“后日就是谷雨了,城里城外的青年男女都要去城外踏青,上回上巳节踏青你已经躲过了,这回可不许躲了!”
刚刚才犯过一回错,宜君没法在‘诚恳认错’之后立刻梗着脖子对着干,所以点头答应的很爽快。
只是吃过饭之后回自己的院子,她深深叹了口气——陪她去正院吃早饭的紫鹃、晴雯立刻向谢嬷嬷报告了她要参加后天踏青的事,一时为这个事大家都忙乱了一通。有人翻出各色衣裳,一件件问红妃和谢嬷嬷的意见,有人寻出首饰、构思当日的发髻...就连当日衣裳上薰什么香,都在提前推敲,务求尽善尽美。
宜君其实不是讨厌踏青...早年间为了求生存,杨氏开始倡导汉人与仡佬族通婚。为了促成这件事,杨氏在播州恢复了古代上巳节男女相亲的传统。在这一天,青年男女都会在郊外自由相处,若是有心的,事后就会结成姻亲。
如今播州以杨氏为首的汉人贵族,和以黄、臾、蒋三姓为首的仡佬人上层更是习惯在清明到立夏之间组织多次踏青活动,促成这些贵族青年。
早年间宜君还小的时候,这样的踏青活动她参加的挺积极的,对她来说那就是名正言顺不受约束玩耍的好机会。而如今,十五岁的她也进入了嫁娶年纪,再出现在踏青会中,周围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同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杨宜君就不再想去踏青会了。
婢女们忙前忙后,为她准备那一日穿戴的衣裳首饰,她却百无聊赖,只管点头,她们选中了什么她都说好。
晴雯拿起一件石榴红绢垂领窄袖衫子,一件黄地缠枝葡萄藤织金锦无袖短上衣,道:“娘子,瞧这衫子与背子。这背子是新做的,用的是大娘子上次归宁送来的织金锦,听说一匹要几百贯钱,真是华丽啊...不如踏青会那日就穿这个罢!”
蜀锦难得,织金锦又是蜀锦中最华丽汰侈的,价格自然高昂。杨家算是富贵人家了,但说到底也只是在播州有些身份,在外头人看来只怕和乡下土财主差不多。
平日里也就是播州候那一房的内眷多有织锦衣服,其他诸如杨宜君家这样的近支,也不大得见呢。
杨宜君是女孩子,又正值嫁龄,这些东西现在都紧着她,她这才有了几件锦衣。
见杨宜君点头说‘好’,旁边紫鹃便拿起了一条玄地彩绘五瓣梅宽绰腰带、一件葡萄缠枝暗纹红绫高腰间裙,这裙子‘间色’很窄,是黄地大连珠鹿纹锦裁成窄条缝缀于裙上而成的,道:“既然娘子说好,就配这条石榴裙罢,正合着衫子的色、背子的纹样。”
小婢女麝月见石榴裙红的浓烈、周正,觉得甚可人意,便道:“穿红的好,娘子肤白,正该穿红的!这样的正红穿上,就是红帕子绣白梅,红是红、白是白,好看!”
杨宜君斜倚在一张罗汉床上,手中是一卷《唐书》,敷衍地点了点头。和兴致勃勃准备服饰的婢女不同,她是真的不想去想后天的踏青会。
平儿走过来,将杨宜君手中的书抽出,叹道:“别的娘子都爱花儿粉儿的,这个年纪说到姻缘,羞是羞,心里却是喜欢的...怎么娘子就这样性情?娘子喜爱读书,厌恶那些缺少见识、蛮横自大的男子,这奴婢知道。只是世上也有好男子,娘子不出去结识,又怎么知道呢?”
“不是这等说!”平儿比杨宜君大五岁,和她一起安排到杨宜君身边的婢女都嫁人了,只她还守着杨宜君,是如同杨宜君亲姐姐一样的人。对着平儿发自内心的担心,她说了真心话:“我是看不上那些缺少见识、蛮横自大的男子,但并非是因为他们才厌恶嫁人的。”
“而是我本就不喜嫁人,哪怕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子,也是一样!原来裴郎君足够好了,他有意与我家提亲,我也是拒了的...只因我读遍史书,发现女子少有留名史书的,若有,也是因为其丈夫、儿子。”
“女子若嫁人了,便不是自己的了,在他人眼里就只是夫君的妻子,儿女的母亲。”
杨宜君看了很多未来的影视剧,抛开其中的娱乐性不谈,其实很多影视剧在她看来都是胡扯的,特别是演古人的剧。但这也没什么,现在正当红的杂剧,真要计较,不也是贻笑大方?关键是,这些剧目故事里展现出来的人情世风。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聪明,而且读了很多书的女孩子,又有那些后世的影视剧替她打开了一扇窗...很多事,她比起那些身在此世中的人看得清楚多了。
她事事比人强,真不甘心就这样成为某人的附庸,一点儿自己的价值都没有。
然而这话说来却不是平儿她们能懂的,所以平儿听后也只能半懂不懂地叹息:“娘子的志向奴婢是不能知道了,过去曾听二公子诵书‘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大抵是如此罢...只是娘子又该如何呢?娘子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生子的,总不能如家中几位郎君一般挣前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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