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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白峰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新生,遭遇的一切要结束了。结果后面的际遇让他深刻地明白了先前的一切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运动来了,他曾经的国.民.党官兵身份让他成了农场最底层的人。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欺负他的妻子和儿女。
农场甚至有条极左的规定,因为他是右.派,所以他的子女不允许上中学。小学毕业之后,就必须离开学校。
妻子觉得这样不行,想跟农场的领导求情,却遭受了侮辱。后来那位领导被另一派打倒的时候,这件事捅了出来。他的妻子又成了人们口中的破鞋,最后不堪屈辱,投水自尽了。
而他的一双儿女,为了证明自己彻底跟家庭划开了界限,批.斗的父亲的时候,永远是最积极的存在。
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不被革命小将们认可,那些人嫌弃他们不够坚决不够彻底。
为了表达自己的坚定,他们积极投身到武.斗中,生命永远定格在15和16岁的年华。
从那以后,白峰就彻底疯了。有的时候他自言自语,有的时候他大喊大叫,有的时候他痛哭流涕,有的时候他哈哈大笑。
但他是个文疯子,连发病的时候都只伤害自己,从来没攻击过别人。
所有人都说他傻,既然都已经疯了,为什么不宰了那些欺负他和他家人的畜生?
可这个疯子心心念念的不是复仇,而是要证明一个清白。他人生所有的不幸,是从这个清白丧失开始的。
就算他疯了,他依然坚信,如果不是被扣上了□□的帽子,他和他的家人不会遭受这样的命运。
可谁又会给一个无儿无女无家人的疯子平反呢?就算不给他平反,谁又能找他们的麻烦呢?
所以从1978年到现在,谁也没管白峰的事。
纵然如王上校这种见多了人间悲欢离合的人,在看到厚厚的卷宗记录后,依然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甚至感觉言语苍白,没有任何字眼能够表达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因为两位男同学去医院照顾白峰了,王上校把田蓝和方秀英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跟他们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再度保证:“这个平反工作我们一定会催促农场方面好好做的,绝对不让他们拖拖拉拉的。”
两位女同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他不能回研究所吗?”
田蓝继续说下去:“他是在研究所被冤枉的,研究所有义务还他一个公道,并且要为他的下半辈子负责。这是你们应尽的义务。”
否则,如果做了恶的人都不需要承担责任,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荒谬了。
第152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研究所想给白峰洗刷冤屈, 摘掉他头上那顶右.派的帽子,彻底为他平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他的组织关系转过来。
否则, 名不正言不顺。
但在80年代初, 想要转一个人的组织关系真不是件简单的事。首先你得有指标,其次你还得有过硬的理由。
不说指标紧俏的堪比自然灾害时期的口粮,一堆职工家属等了几十年都没弄到指标转到同一个单位;单一个转人的理由,就实在够呛。
研究所又不是街道工厂这种大集体单位, 但凡是个人,还活着, 都有借口把人弄回来。它要的是专业技术人员啊。
白峰的确专业出身, 但他已经疯了。研究所要个疯子有何用?
田蓝急了:“他是怎么疯的?他就是硬生生被逼疯的。他为什么会发疯?归根到底,不就是头上的这顶右.派帽子吗?”
王上校有一说一:“他在监狱里还是正常人,还给大家上课呢。”
真正被关进大牢的右.派并不多,结果他们监狱却有好几位右.派分子。不知道管理方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怕这些右.派分子污染了其他纯洁的犯人, 所以干脆把他们关进一间牢房。
白峰就成了这些牢友的老师。他在解放前就做过高等教育, 还是留过学的高材生。在那个年代,是难得的高级知识分子。
狱友们普遍年纪比他小, 有青年工人还有中学生。一开始大家不愿意学习, 后来发现不用学习转移注意力, 他们会在自我否定中活活逼疯自己。
明明他们响应号召,为单位为组织寻找缺点, 怎么就成了攻击社会主义,反党反人民了。我们党优良的作风难道不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吗?人民监督难道不是我们杜绝自己成为李闯王的法宝吗?
就这样, 白峰在监狱里收了一批学生。先开始是这几个右.派分子, 后来随着他们陆续刑满释放, 他又多了其他狱友。他的学生就愈发繁杂,有小偷,有贪污犯,甚至还有杀人犯。他居然也能坦然地继续当他的老师。
出狱转去劳改农场时,连监狱长都帮他写信,证明他在牢里受到了积极的改造,推荐他去农场当中学老师。
王上校认真地强调:“这些证言都能证明,他发疯的真正原因不是在研究所被打成了右.派,而是在农场遭遇的折磨。妻离子散,孤家寡人,彻底摧毁了他。”
田蓝真的很想翻白眼。
人果然是生物啊,生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能推诿就推诿。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在“究竟是什么逼疯了他”的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
她扯了扯嘴角,认真道:“那研究所好歹也算白峰老爷子的娘家吧,当年他是在研究所被划成右.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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