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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后,赵丹萍回忆起此事,依然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不已:“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也不晓得是怎么捱过来的。”
她描述的绘声绘色,说到田蓝出糗的时候,连记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现在她感慨万千,记者追问:“那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没怎么处理,敷上草药抬回宿舍,她就痛了一夜。痛的直打滚的那种痛,特别痛。不过不晓得是痛麻木了还是的确如此,反正到鸡叫的时候,她就感觉好多了,还睡着了。就是那个腿呀,肿的跟大象一样,后面一个礼拜她都只能拄着拐杖下地。”
记者惊叹:“她都那样了还下田?”
赵丹萍点点头,感叹不已:“要说拼,要说呕心沥血,田蓝是头一份。你们老喜欢说她开了外挂,无所不能,我特别不同意这一点。因为你们说这些话,其实是抹杀了她的努力。为了寻找合适的样本,她是拿着放大镜一棵棵的看过去的。每一个新品种的育成,都凝聚了育种人的心血。谁的成绩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都付出了汗水以及心血。”
记者保持微笑:“你们的努力取得了惊人的成效,所有人都该感谢你们的努力。”
“不能光感谢我们,要说我们所有人都该感谢不断奋斗的自己和其他人。”赵丹萍又开始感慨,“不过努力有成果倒是真的。田蓝发现特大粒的黄豆,也就是腿被蜈蚣咬伤后的那个礼拜。她拄着拐棍走路不稳当嘛,又掉进田里了,刚好就发现了那几株黄豆。我们以此为母本进行杂交,现在黄豆的亩产量已经增加了三倍。”
记者笑道:“那算不算因祸得福?”
赵丹萍笑着点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每次田蓝特别倒霉之后,她都会有些新发现。比方说野生稻的天然雄性不育株,就是她在找种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坑里,才无意间瞧见的。”
记者立刻追问:“但是为什么田老师没有继续进行杂交水稻的实验?据我所知,那个时候好像不存在禁忌,所有人都可以一块儿研究。”
赵丹萍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说的没错,那个时候研究杂交水稻是举全国之力,各个省市都有育种人员到达海南,大家一起田头搞科研。所有的评比也是在田里进行的,谁的庄稼长得好,大家都会彼此讨要种子,回去以后做进一步研究。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那个时候不存在。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单位,但所有人都是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不分彼此。包括杂交水稻的保持系恢复系,无论种子还是种植方法,大家都是共享的。”
“那为什么田老师没有再继续研究下去?按照她留下的手稿内容,她对这方面的见解已经很透彻了。按道理来说,如果继续研究,应当能够出很大的成果。”
赵丹萍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当时杂交水稻的研究已经很热闹了,全国有很多人在做这个事。她认为很快就能出成果,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粮油粮油,粮食的问题已经有人在解决,那她就去研究油。”
“所以她将大量的时间都放在了高产海蓬子和毛叶山桐子的研究上了?”
赵丹萍纠正了她的说法:“田蓝最早开始研究海蓬子,其实也不是因为油,而是为了改良盐碱地。当时海南遭遇了台风,我们的实验基地附近有大片农田经历海水倒灌之后,地里全是盐粒,根本没办法种庄稼。她就用这些地做研究,专门培育耐盐碱的作物。刚好有一种海蓬子吃盐的效果很显著。那个时候海蓬子就是一种野草,被用作饲料,而且牛羊还不能多吃。她在这个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研究,提升了海蓬子的品质,把它变成了现在大家饭桌上常见的蔬菜。而且海蓬子的种子产量也提高了,可以榨油。”
记者一边听一边点头,补充了一句:“所以说她做的事情是人无我有。像研究吃盐植物,用以改良盐碱地,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赵丹萍笑着点头:“还真有些这个意思。她在这方面继续深入研究,也和她最早在宁甘农场改良盐碱地和经历有关。高台鱼塘咸水冰适用的是冬天寒冷而且咸水资源丰富的地区。像在海南,就没办法用这招,我们的基地冬天根本就不结冰。像在极度干旱的退化草场以及半沙漠地区,也没办法做这事,因为不管淡水咸水,都没有那么多水。既然不能利用水做文章,不能依靠谁洗干净地里的盐,那怎么把盐提取出来?就是靠植物。”
记着认真道:“这是条没人走过的路。”
赵丹萍想了想,还是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也未必,国外当时已经有人在研究吃盐植物了。像美国,阿根廷,澳大利亚都有利用狗牙棒、高冰草、四翅滨藜这些来改良盐碱地改善退化草场的经验。田蓝的英文水平很高,她可以不借助字典,自如地翻译外国文献。我们自己之前也有利用相关植物的例子。她非常善于学习,总是能够从大量的文献里找出最有研究价值的部分。不过系统具体有目标有针对性,并且将盐生植物形成了一个产业链,还是田蓝开始的。像大规模推广四翅滨藜,完美地解决了奶牛的饲料问题,还极大地改善了土壤盐碱化。以及大规模筛选吃盐植物,为各地选择最合适的植物种类,都是她当时做的工作。”
记者感叹不已:“那很不容易呀,每一种植物都要做无数次试验,不仅要能生存下去,还得有效降低土壤盐分,长出来的植物还必须是有用的能够为农民为牧民增加经济效应。现在回过头看做到了这些,是不是近乎于梦幻般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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