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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还不是受那般场面影响,难免……”
隋策掩饰性地轻咳,“难免产生误会。”
他提起这个事的时候,今秋的目光倏忽动了动,大宫女一改先前的平静,清和的眼眸里映出些许认真的颜色。
她说:“驸马或许对还我们殿下不太了解。”
隋策闻之就在心头反驳:宇文笙我有什么不了解的,打小十来岁时就认识了。
便听今秋道:“大约在旁人眼里,重华公主生而尊贵,又得皇上宠爱,锦衣玉食,膏粱文绣,过着千万人做梦也羡慕不来的生活。
“但是驸马您仔细想一想。”
今秋:“殿下八岁没了生母,在宫中一无倚仗,二无根基,她是靠什么在皇上面前挣得名利地位的?”
言至于此,她诚恳地注视着隋策,一字一顿道,“您以为,深宫禁庭之内,就只有一个宇文姝吗?”
隋策眼睛轻轻地一抬,似乎从这番言语里读出了许多不曾摆上明面的晦暗与阴霾。
今秋避开他的视线,往窗边走了几步。
“早些年,殿下在皇上面前没有现在这样风光,小公主尚未夭折时,宫里的皇嗣共十二位,仅公主就有五位,她那会儿年纪尚小,和如今的长公主一样,在日理万机的天子心中未必有一席之地。”
“加上……荣贵妃过世,来往的人少了,就更没几个能想起她。”
鸿德初年有荣氏一族名声赫奕,这个,隋策是听过的。
“之后不久,殿下被送去了别的妃嫔处养着。听人说,当初的重华公主还不是这副点了引线的炮仗脾性,说话便要炸。
“她昔年胆子很小……”
今秋仿佛是有几分感慨,连神情都放温柔了不少,“看谁都觉得是好人,三两句言语就能引得她对你刮目相看,特别容易对人掏心掏肺。”
彼时的重华府内,商音正托腮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发呆,远处像是有下人来禀,她双目猝然发亮,忙提着裙摆跑过去,殷殷期盼着,等对方回复。
小厮模样的仆从躬身向她回话,兴许是带来的消息仍无所进展,她星眸渐次黯淡失色,垂头丧气地挥挥手,将人打发走了。
“殿下她……吃过一些亏。”今秋接着道,“受过不少骗。因有前车之鉴悬在头顶,才免不了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她不太懂得怎么正常地对旁人好……只觉得语气越冲,越锋利,方不至于被人欺负,受人蒙蔽。”
有那么一刻,隋策脑海里冒出一种鲜活的动物。
——像刺猬。
他想。
“驸马平心而论,自成婚以来殿下有真正害过什么人吗?”
她问,“恕奴婢冒昧,说几句不中听的。”
“以殿下在当今跟前的地位,如若想要摆脱这门亲,大可以编几个羽林将军犯上不敬的罪名,就驸马在闺房内与殿下吵的那几回架,细究起言词来,足够死上七八次了。”
“驸马觉得,她为何不这么做,反而要舍近求远折腾一出和离呢?”
隋策缄默着想了想,并没回答,突然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你和宇文笙,是怎么认识的?”
“她于你有恩,对吗?”
今秋叫他问得一噎,定定地与之对视片晌,才语焉不详地开口:“奴婢是被殿下捡回来的。”
她眼睑微垂,对此并未再有更详尽的解释。
“她的心肠其实不坏,只不过拿腔作势惯了,久而久之成了改不了的癖习。”
“此前我同驸马一样,有着相同的想法,也曾经误会过殿下很长一段时间。”
与其说是相同,不如说是更甚。
今秋由于宫女的身份,对商音不仅仅是误会,几乎可以用“畏惧”来形容。
尚未被分到重华殿时,在西宫围房处,宫人之间简直传遍了四公主的恶行。
什么揪头发,烙火炭,扯指甲……打骂折辱在她那儿都算恩赐了。
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因而在六尚局里,打发去伺候四公主比打发去安乐堂还严重,等同于最顶级的惩罚。
姑姑们索性直接拿她的大名吓唬那些刚学规矩的新人,效果真堪比止小儿夜啼。
今秋入宫后不善和人交流,独来独往久了,不经意就成了众人孤立的对象。于是当商音手底下正好缺两个空值时,她毫无意外的,给安排了过去。
五六年前,还没有重华殿,商音尚无封号,也不知跟着哪个妃嫔住在哪处宫宇里。
她在花坛中蹲着身子除杂草,大约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利落,被掌事的姑姑戳着脑袋破口大骂。
对方指甲很尖,直将她脸上戳出血印子样的豁口。
商音正是那时碰巧路过的。
她可能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走上前问“怎么了”。
今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连哭声都压得颇为克制,她并未看见她的眼神,仅仅只是见到四公主投在自己膝盖边的影子,就已经要吓到半死了。
掌事姑姑摆着好脸说“小事而已,惊动公主了”“刚来的姑娘笨手笨脚,一身懒骨头,奴婢正罚她呢”。
她缩着脖颈除了打哆嗦,反驳的话也不会讲,白着嘴唇直冒冷汗。
很快的,高处便听到四公主随意而傲慢的嗓音:“既然那么笨,怕是照顾不好我这些花。人没这天赋,学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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