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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还没有等到腿部痊愈,李彗纭就因为急性呼吸衰竭住进了ICU。
明明白天还没什么反应,只是精神不好而已。
乔郁绵凌晨三点被护工一个电话叫醒赶去医院,隔着明净的玻璃看到几米之外李彗纭被脱光了衣服,转眼间浑身被插满各种仪器,辅助呼吸,排尿,注射泵。医生取一只长针,从肋骨间熟练刺入,乔郁绵仿佛能听到噗呲一声皮肉被扎穿的声音,忍不住撇开了头。
护工内疚地站在ICU外掉眼泪,可这并不能怪她。现在李彗纭肺部感染已经不会发烧了,只表面看起来有气无力。但是自从摔坏了膝盖卧床之后,她每天都是这种状态,导致没人能提前看出异常。
半小时之后安嘉鱼也赶到,那人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站到他身边,悄悄握紧了他的手。仅有的一丝温暖从那只手中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乔郁绵动了动发僵的脖子,他很庆幸李彗纭此刻没有意识,他不敢想象这一系列举措会让她多疼。
可她总会恢复意识。
当暂时脱离危险,李彗纭居然动手拔掉了口中的呼吸管。
ICU是24小时有医护严密监护的,他们立即进行了补救措施,顺带着,司空见惯地将病人的四肢绑上了束缚带。她插着呼吸管无法说话无法闭嘴,所以又立刻加插了一根鼻饲管,这根管子从鼻腔插入胃部,供给她能量和营养。
某一天下午,乔郁绵换上了无菌隔离衣,向医生护士们一样戴上口罩、鞋套和帽子,消毒过后被允许探视三十分钟。
进去之后一定不要碰床边的任何机器。病人谵妄比较严重,家属试着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不然总要推镇静药其实不大好。三十分钟,时间到了我会叫你出来。
空气经过消毒净化,白晃晃的病区让人生出一种灯光比太阳还要晃眼的错觉,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踏进重症加护病房了,可他依旧紧张。
乔郁绵路过两张同样围满了仪器的床,悄声走到房间最深处的床位看着她:妈
才一开口喉咙就哽住,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安抚她,她几乎什么都听不懂
李彗纭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情绪激动地开始流泪,甚至开始挣动束缚带,而当她发现自己的挣扎只是徒劳之后,只得饮恨放弃,转为暴躁地攥起拳,敲打着床铺。她连正常情况下都说不出几个完整的词语,现在口中二十四小时插着呼吸机的气管,更是只能挤出一些嘶哑至极的,微弱的声响。
周遭心电监护,呼吸机,注射泵单调又令人紧张的噪音持续着。
乔郁绵轻轻握住她的手背,摇摇头:听医生的,他们是为你好,在拼命救你呢。你不是总让我听话吗,你自己,也要听话。
很讽刺,他曾经一度最痛恨这些词,为你好,听话。
他一字一句,虽然声音很轻,但缓慢清晰。
李彗纭停止了难听的呜咽,泪水却止不住,她大抵是不知面前是谁,只觉得声音是让人安心的熟悉。
加油,再坚持一下就
就怎么样,就好了么?可是真的会好吗?一句违心的劝导咬在唇边,李彗纭眼中的绝望和痛苦像无声诘问,深深刺痛他。
乔郁绵的大脑一瞬间纠结到停摆,直到耳边传来一阵令人紧张的仪器警报声。他慌张地扫过眼前看不懂的一张张屏幕,而后才发觉声音的来源是身后。
医护几乎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隔壁床瞬间围满了人,为了不妨碍抢救,乔郁绵也被匆忙推出病房,探视提前结束了。
他脱掉了一身无菌装备,站回了玻璃前。
这层玻璃看上去很薄,很脆弱,却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既不是天堂或者地狱,却也根本不属于人间。
那位重症急性胰腺炎患者的妻子恰巧赶到,一来便看到老公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护士轮流做着心外按压,医生举着针,不知配好了什么药要推进静脉。
她呆立了半晌才忽然扑向那片玻璃,口中念念叨叨:昨天不是说已经好转了么宝贝你不要吓我
她抓住路过的护士,跪下来求她救人,她说我们都是老师,黄金周才刚刚结婚,还准备暑假一起去度蜜月她说明明就是出去聚了个餐怎么会这样啊
她恐惧地哭起来,医护人员淡定地,甚至有些冷漠地扶起她,安抚她。
乔郁绵并不像他们那样见惯生死,只能迅速逃离。
他快步走出医院,走到地铁站,刷卡,进站,上车,回家。
砰得一声关紧家门才想起自己约了安嘉鱼在医院门口碰头,他掏出手机,关闭了静音模式,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没有未接来电,只有一条微信。
你不要乱跑。
他立刻拨通了安嘉鱼的号码,对方第一时间接起来。
喂,小乔?
抱歉,我,我忘了那个,今晚不出去了吧,我明天找你
刚从那种地方出来,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吃一顿热闹的晚餐,也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转嫁给另一个人。
那,你回家了么?安嘉鱼问。
嗯,回了。他解开扣子脱掉衣服往浴室走,声音渐渐带上了湿润的回响。ICU里可能存在耐药菌,他要立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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