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猴子的小腿上布满了血窟窿时，叶一诺便将刀子扔在了一旁，掏出在药店里买的碘伏，涂抹在了伤口上。
    “呼…呼…呼…”
    猴子的心肺功能似乎并不是特别好受，先前拼了命的逃跑再加上蚂蟥带来的痛苦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调整呼吸，他不停喘着粗气，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无力。
    “休息会儿。”叶一诺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给他喂了一口水。
    “妈的，成逃犯了。”猴子狞着脸，有些绝望，“这回是关在丰沙里出不去了，外头那些警察肯定会封索出口，丰沙里又只有这一条马路可以出去。叶哥，我出去自首，把事情扛下来，就不陪你去去金三角了。”
    “放什么屁。”
    叶一诺头也没抬，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张老挝全境的地图，仔细端倪了很久，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喃喃道，“看来老挝正府对丰沙里这周围的开发度并不高。”
    “什么意思？”
    “你看。”叶一诺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在这里，往左走是走水路，途径琅南塔、乌多姆赛后，就能进入琅勃拉邦，往右走，就到了越南边境的奠边县，是陆路，前者远，后者近。”
    “你想让我们徒步从这片雨林中走出去吧？”猴子打了个颤，诚惶诚恐道，“粮食，水源，什么都不够，不累死也饿死了。”
    “根据地图的比例尺来算，我们去奠边县，大概只有98公里。”叶一诺低着头掰算了起来，“一个成年人每小时最多可以走到5公里，走完这98公里就是22小时，加上中途的损耗……差不多一天半，我们就能过去。”
    猴子直视着他。
    叶一诺收起地图，咧嘴一笑，说道：“骗你的，我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我有别的办法可以出去。”
    猴子松了口气，追问：“什么办法？”
    叶一诺并没有着急说，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有明显踩踏痕迹的灌木丛，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那些警察会派人进来搜山，我们要在这里躲上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他们防备减弱后才能出去。”
    猴子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怀疑是我让人弄死了坎尖，对吧？”叶一诺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没有动机弄死他。”
    “那你为什么敢那么肯定坎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猴子被看透心思，也没有多么不好意思，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思考事情很简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其中的缘由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信不信随你。”叶一诺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说道，“猴子，林虎一定没有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对吧？”
    猴子点了点下巴，脸色显得有些僵硬道：“本来干我这行，是什么都不能问的，这是我做人的规矩，但我很讨厌被人在背后捅刀子，以前我在清迈有一个朋友出卖了我，差点害我沾上了一桩杀人的案子，我才不得已跑去南云市。”
    “这就是我跟你的差别所在了。”叶一诺回头朝他一笑，说道，“我不在意你以前经历了什么，因为林虎跟我说你绝对可以信任，这就是我带着你一起从坎尖的院子里逃出来的原因，你信不信，如果我拿到枪后把你也给宰了，坎尖绝对会送我一大笔钱，然后感谢我？”
    猴子没来由感觉到背后一凉。
    “永远不要去猜人心，这是不利于自己处境的做法，它会让你的脑子变得很不清晰，比如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你去怀疑一个手里有枪的人，很容易失去先机。”叶一诺将包里的手枪拿出来，伸到猴子面前，平静问道，“所以，我可以信你吗？”
    猴子思索了几秒，把枪拿在了手里。
    叶一诺往嘴里放入一块饼干，嚼碎了吞入胃里，整个嘴巴里面都有着一股浓烈的绿茶味，这是他在当地买的绿茶茶叶制作的糕点，味道虽说比起绿茶来差了那么一点，但好歹也是压缩饼干，扛饿的很。
    “还能不能走？”
    叶一诺低头看了一眼猴子的小腿。
    “能，但是走不远。”
    猴子也没有硬撑，实话实说。
    “没关系，我看了一下地形图，再往前走两公里左右，就能见到一座流贯的山了。”叶一诺轻声道，“省长的死和普通人的死可不一样，如果按照瓦泼所述的那样，坎尖真的是取代另外一个原本内定好的省长来上任的话，那他后面肯定有老挝正府的高层背景，这场抓捕，少说也要让整个丰沙里的警局倾巢而出。”
    “这些警察和中国的警察可不一样。”猴子低头看着腿上的伤口和逐渐开始干涸的血液，说道，“丰沙里的警局局长我就见过一回，比坎尖那个家伙还贪，但是他贪的钱，是小钱，不是那种动辄二三十万的美金，这种人整个心思都放在赚钱身上了，真让他做事的时候，屁大点用都没有。”
    “话也不是你这么说的。”叶一诺待碘伏干了之后，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洒在猴子腿上，喃喃道，“省长一死，警局局长肯定会受到连累，他要是想保住这个位置，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把凶手抓出来，如果抓不到的话……”
    “就找个顶包的？”猴子不仅打了个寒颤，他发现叶一诺总能把事情说到点子上，几乎一针见血。
    “没错。”叶一诺说道，“刚才拿地图出来的时候我的确想徒步去越南奠边县，再中转去万象，但我仔细一想，那样还是太危险了，越边境线这种事，干一次就好了。坎尖的存在对现在的丰沙里很重要，这对于我们的处境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死了一个人，就会有另外一个人接任，到时候凶手是谁，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猴子没有说话。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一些在叶一诺听来跟怪叫声没什么区别的叫喊声。
    “他们追进来了。”
    猴子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
    短暂将大部分地形图都记在脑海里的叶一诺背起包，搀扶着猴子往这片热带雨林的深处走去。
    此时，在距离他们将近几百米之外的河流岸边，站着一名身穿警服，头戴警帽，挺着将军肚的中年男子。
    他脸色阴沉地盯着河面良久，直到身旁的警员都乘着渔船前往对岸后，他突然弯起嘴角，对着空气笑了起来。
    ……
    ……
    ……
    避开抓捕的要点很简单，就是尽量不要让自己的轨迹变得有迹可循，这是叶一诺在写《赎罪》时从一本专门讲述丛林生存法则的科普书上学来的知识。
    热带雨林的地理优势是每个国家都趋之若鹜的存在，老挝正府虽然穷，但在环境治理上，仍然在几个亚洲小国里首屈可数，这里的生态环境受工业化干预很少，一路丰沙里贯穿过来的连绵起伏的丘陵，使老挝保留了大多数的自然“馈赠”。
    比如，吊在树干上的蚂蟥。
    尤其是在这种靠近河水的雨林当中，蚂蟥更是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叶一诺和猴子相继搀扶，一路往雨林深处的斜坡径直而下，途中经过的沼泽、灌木丛、水塘里几乎都能见到蚂蟥，多得出奇不说，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不应该用“个”去形容，而是用片。
    一片，一片的蚂蟥。
    即便两人有心想躲，最多也只能挑一些草垛不深的区域缓慢前行，但很快叶一诺就意识到这么做不太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