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然轻轻敲着手指，转回身，挑了挑眉梢，有些难办，说道：“身体？没有。尸体要不要？”
    血族人最擅长的就是挖掘尸体，保存尸体。
    没有尸体的话，也可以想想办法，创造尸体嘛。
    他身为上古血族领袖，一直都致力于改善血族百姓们的生活质量，争取早日奔向小资生活。
    他一生奋斗的理想是：世界万里血飘，处处都有血喝。
    李慕白满额黑线：“……”
    他本身就快变成尸体了，还用要吗？
    …………
    画面一转，梦中的情景在云雾里辗转反侧，变幻无常。
    李慕白看到了一处笼罩在阴雨绵绵中的绿洲。
    绿洲之上，有一潭跳跃着红色水波的池子，名为血池。
    妖然自天空之上飞来，落在血池旁，他的手中拎着一具已经变成僵货的半人半尸。
    妖然把那尸体往地上一丢，双手背到身后，随意的踢过去一脚，说道：“还活着么？”
    经历了北海的白雪，绿洲上的阴雨，血池气息的炽烫，李慕白昏昏欲睡，精神恍惚。
    惟一能够转动的眼珠儿，在僵硬的眼皮底下费力地滚了两下，干涩无光，看不到任何光景。
    妖然见到李慕白如此，也便不再多问，走到李慕白面前，说道：“你吞了该娅的身血吊命，因此我才带你来血池一试。倘若你命大，能够借由该娅身血，重新长出身骨，便算是造化了。”
    “我、我会变得年轻吗？”李慕白颤抖的声音逐渐虚弱。
    他是真的要支撑不住了，即使一心思念着该娅，也无济于事。
    “自然。”妖然嫌弃地瞥过去一记眼刀。
    没用的人类。
    眼界太低，就只念叨着皮囊之美，肤浅。
    “那就好，你动手吧。”李慕白闭上眼帘，不再说话。
    他无心去辩解，自古总有那么一种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妖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的甲片迅速变长，停在李慕白的心脏上方，说道：“挖腹剖心之痛，绝非寻常人能够忍受的事情，你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李慕白轻抿着唇角，似乎笑了。
    可惜，那笑意太过轻浅，在僵硬的唇角边泛开，丝毫不曾显现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妖然淡淡一笑，俊美的容颜多了几分暖意。
    说话间，锋利的指甲片已经刺入李慕白的胸口，沿着左侧心脏轮廓扎了进去。
    李慕白本为人类，身体并不适合血池之水。
    旦入血池，就会骨肉破碎，魂飞烟灭。
    不过，幸亏该娅以身血为李慕白吊了三年命，使得李慕白的心头血沾染了血族圣主的气息，深得庇佑。
    妖然本就是一位深情帝王，千百年来，和伏寿相濡以沫，最欣赏的就是重情之人。
    他为李慕白的深情而动容，遂才决定冒险一试，希望可以种下一颗心脏，长出一个血族人。
    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李慕白消失。
    有人心甘情愿的当试验品，何乐而不为？不试白不试。
    妖然以指甲片为刀锋，剖开了李慕白的身体，取出缓慢跳动着的心脏，放入血池中。
    他划开指腹，滴下一颗血珠儿溶在血池里，定定看了半晌，转身负手而去。
    传闻里，北海之极，绿洲之上，有一血池，乃血族人生身立命之本。
    倘若以心脏、头颅浸之，历经千年风霜雨雪，受尽溶骨噬肤之痛，享尽天地日月之光，或可改头换面，洗心革骨，再世为人。
    …………
    一百年后，心脏长出了五脏六腑。
    小小的几块血红色，经由血管连接到了心脏，如同虚浮的海藻一般，在红色的血池水里飘荡。
    …………
    五百年后，心脏逐渐长出了四肢、血肉、肌肤，纯白如雪的肤色飘荡在血池的水面上，美若鲜红湖泊里的一朵白莲，是天地华宇润出来的灵物。
    …………
    一千年后，心脏重新长出了头颅。
    虽然五官健全，面部轮廓完美，但是，长得不太好看。
    至少，李慕白对着血池照镜子的时候，自我感觉不太满意。
    又一年，妖然从天而降，关心一下自己的实验品。
    李慕白询问人间乃是何年，该娅此时身在何处。
    妖然闻言，曰：“天子御国门，君主死社稷，是为大明国朝。该娅还在沉睡，你将如何？”
    “我不喜欢这张脸，可以换吗？”李慕白坐在血池旁，凝望着血池里的面容，微微闭起了眼。
    重新生长出来的面庞，比起他原来的容貌尚差了几分，令他心生厌气，难以接受。
    妖然轻浅‘哦’了一声，揣摩道：“你想换张脸？”
    “可否？”李慕白并不乐观。
    妖然倒是没有多少犹疑，说道：“可以。不过，需得先砍下你的头颅，重新再生出一颗，顺便也就改头换面了。”
    “好。”李慕白淡淡地应了一个字，没有太多反应。
    “但是，每砍掉一次头颅，就会丢失一部分记忆，年龄也会随之变小，你要有心理准备。”妖然说道。
    “好。”李慕白沉思了一下，又说道：“听说你们血族人可以封存人的记忆？”
    “不，其他人不能。”妖然慢悠悠地扬眉，说道：“但是，孤可以。”
    类似抽离记忆的事，他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那就麻烦了。”多年相处下来，李慕白已然明白妖然的性格。
    圣主尊贵，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平日里说说好话，倒是心善，容易商量的很。
    妖然微微一怔，赤金色的瞳底光华流转，说道：“你可有好处来换？”
    一命之恩已还，再多施舍，就需得回报了。
    李慕白轻声浅语，似清风拂过：“除了该娅，余生一命，皆卖给你。”
    …………
    四百年前，血池里钻出一名年轻的男子，长发及腰，面目清秀。
    他凝望着血池里的清秀容颜，轻轻摇首，还是不太满意。
    …………
    三百年前，血池里钻出一名美丽的少年，五官精致，锋芒毕露，比女人还漂亮。
    “赢荼？”少年抚摸着自己的脸，望着水中的容颜，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他复又钻回水中，不喜欢别人的翻版。
    …………
    两百年前，血池里钻出一名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晶莹剔透，水灵灵的，漆黑的墨色瞳子，如同绿洲山上北海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