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收徒的？
    衡华婉言谢绝。
    段四景也不计较。
    他本就不是喜欢养徒弟的人，之前收徒是为渡劫。如今收徒衡华，是为四景楼棋仙一脉有人执掌。
    对方不答应，他也无所谓，回头再找人即可。
    段四景先修复山渡破损的阵法，又让人将昏迷之人救活。
    至于季云，直接扔出山渡, 权当没看到。
    “瑶轸，带你弟弟去藏经阁。他看上什么书，任他阅读抄录。”
    段四景随后拜谢叶龙真人相助。真人摇头：“我没助力什么，反倒得这位小友一言点悟，领悟灵画妙谛。”
    再看计明丰。
    计明丰拱手道贺，段四景阴沉着脸，将这曾经的弃徒带入四景楼。
    望着二人离开，衡华若有所思：“万万没想到, 计道兄竟是四景楼的人。”
    伏瑶轸：“我在四景楼多年, 未曾听闻此人。想来，他离开四景山已经很早了。”
    “那人在四景山总共便待了一百年。”
    不知何时，姬云树来了。
    提了一句后，便不再跟姐弟搭话。
    请叶龙真人歇息，他便离开了。
    这人脾气，比恒寿都冷啊。
    衡华摇摇头，随伏瑶轸前往藏经阁。
    推门进来，眼前是一列列古香古色的红木书架。在大厅右侧，有一处茶室，可供人阅书。
    衡华看着装潢，下意识看向伏瑶轸。
    她微微笑道：“是我照琅環馆改的。
    “藏经阁有五层。一层是凡人的典籍，我们修炼琴棋书画四艺, 多在此阅读凡人书籍寻找灵感。便仿照琅環馆，设立一处茶室。”
    衡华走进去，两个书童出来迎接。
    这是两个灵人, 与龙金玲相似。受灵气侵染诞生, 具备灵人之寿，生长迟缓, 但修行资质并不高。
    “秋彤、春霞，你二人退下，我来招待。”
    伏瑶轸让书童继续看守，自己带衡华在藏经阁走动。
    “师尊修行一千四百余年，是覆洲之后的第一批修士。他收集的功法典籍多出自神州时代。尤其是这些凡人书籍，如今已成孤本。”
    衡华拿起一本书，泛黄的书页被仙家咒术保护，历千年而不损。
    这是讲述凡人农业的书籍。
    从三千年前的农业史开始讲述，直到一千五百年前的最先进技术。上面罗列各式各样的农具和耕种法，末尾附带一份农历。
    衡华将农历记下，与神州模型进行对照验证。
    “仅这本书，如果早些年被咱们家得到，也能凭借农历农时来推算当年的日月天气运行。”
    又翻开另一本讲述纺织的书，上面还有几份纺车的图纸。比延龙当下凡人所用，还要先进一些。
    “这些凡人书籍的价值，或许比普通的修行功法更加珍贵。”
    伏瑶轸点头：“覆洲后，除却咱们家外, 我只在四景楼见过这些书籍。大多数修士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
    神州时代，有大一统的凡人王朝。随着神洲沉没，凡人王朝毁灭, 以万万计的凡人坠水而亡。只有少部分凡人依托修行者保护，才在各处高山、灵岛苟延。
    自然，凡人文明毁灭殆尽。
    现如今的凡人文明，是修真家族和世外仙门拿着一些凡人书籍，让凡人自行复兴重建。
    但没有大一统的王朝调控，凡人零星在各个水域艰难生存。别说恢复千年前的文明，如今能有一个完整的社会体系都属罕见。
    延龙东域由修真家族治理的凡人，可说是当今十三水域中，文明技术最发达的一批凡人。
    “阿姐，前辈说任我拓印，且没有时限？”
    “你我急着去火门岛。可以先拿一部分，等回头再来一趟。反正这段日子，四景楼会在炎水停靠。”
    衡华托起神洛天书，白光扫过第一楼的书籍，将里面的内容纷纷拓印。
    “没那么麻烦，一次弄完即可。”
    衡华将凡人书籍统统录入天书。
    “回琅環馆，我再一本本写下来，分发下去。如今，延龙东域是咱们家主导，是时候将某些计划提起来了。”
    “你贯会折腾这些，随你吧。”
    伏瑶轸清楚，衡华打理琅環馆，经常将族内的凡人典籍整理修缮，然后给伏家统治下的凡人送去，改善凡人生活。
    这一点，保留大量凡人典籍的四景楼，是万万不会去费功夫的。
    在四景楼修士眼中，这些凡人典籍只是他们用来陶冶情操，寻找灵感的工具。
    记录一层的典籍后，姐弟登上二楼。
    这一层摆放的也是书籍，多为琴棋书画四门。
    伏瑶轸道：“二楼是四景楼新入门弟子来的地方。除却凡人的四艺外，还有一些粗浅的修行法门。”
    衡华依旧录入天书，再上三楼。
    “三楼是近些年，弟子们从各地送来的修真典籍。”
    这里摆放的，便是玉简金册了。吐纳炼气的修炼法很少，多是丹器符阵、御兽占卜等手段。
    衡华依旧记录，登上第四层。
    “这一层是师尊保留的神州功法。”
    衡华翻了几本金册：“怎么没有化婴的道书？”
    “师尊一心研究九转丹法，未曾收入化婴功法。”
    藏经阁第四层存放古法，俱是九转丹道的东西，对现如今元婴体系下的修士用处不大。
    但对衡华，他正需要这些古老的东西研究“九转丹术”，为祖父研究到底是化婴，还是一步劫仙。
    依旧施法将典籍录入天书。
    因为涉及仙家功法，衡华所用时间比较长。
    在天书记录时，衡华欣赏楼内装潢。
    突然，他看到角落里的一只红木箱。
    快步走过去，看着八卦金锁，他露出喜色。
    就是这个！
    可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空的！
    衡华笑容戛然而止。
    “阿姐，这里面的书呢？”
    “书？”
    伏瑶轸过来，看到大红木箱子，笑道：“这只是放在四楼充当装潢的摆件，哪有什么书？”
    没有书？
    衡华不死心，将红木箱里外检查三遍。
    和自己手中的红木箱规格一致，但没有隐藏任何一本书。
    见衡华动作，伏瑶轸以灵视观看。
    可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红木箱。
    她索性道：“你若喜欢，我做主，把这箱子送你了。”
    “可以吗？”
    “区区一个木箱子，我还是能做主的。”
    想了想，衡华又道：“我能否见一见段前辈，询问这个箱子的来历？我母亲有一个嫁妆箱，似乎和此相类。说不定，可以找到母亲的出身。”
    “稍后吧，我带你过去。”
    二人登入五层。
    五层存放段四景自己研究的道法和九转丹法。
    在伏瑶轸眼中，这才是师尊给予的真正宝贝。
    有这些东西，祖父在七年后，有望渡劫。
    这时，段四景传来一道神识，将一本金册棋谱投给衡华。
    “你小子不愿意拜师，我也不强求。但你天赋不错，本命法宝和棋局有关。这本书，你好好研究。”
    衡华连忙询问关于红木箱的事。
    “记不得了，但四楼里面的神州典籍，是我在金雨仙宫遗址所得。这红木箱，似乎也是那里得到的？”
    “那里面的东西呢？”
    “老夫拿到时，里面便是空的。”
    空的？
    所以，有人捷足先登？
    但这个红木箱出自金雨仙宫，衡华便可以确定，母亲的那个箱子大概便是雷霄仙宫的那件了。
    总不能，是太阴府掉下来的吧？
    ……
    四景楼，段四景收回神识，看向计明丰。
    “老师何必这般戒备？”
    段四景凝重道：“即便成了劫仙，我也看不透你。”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灵画师，老师想多了。”
    “但你不是人。”
    “异类难道不能修仙？老师何曾有这等门户之见？”
    “我不歧视异类修仙，但你是修仙吗？你体内蕴藏魔性，与魔教大有牵扯。”
    正因为计明丰体内魔性深重，段四景才早早将他撵走。
    “谁说魔性重的人不能成仙？再说，是否与魔教有关，我和老师并不清楚真相。毕竟，发现我的那处地方，是玉衡子前辈与一位魔教长老同归于尽的棋局。”
    “……”
    “总之，老师既然成就劫仙，你我之间的恩情就此了却。”
    计明丰冲段四景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段四景望着计明丰，几次想要出手将他镇压。
    但到底犹疑了。
    他喃喃道：“纵然将他镇压了，他在外面兴许还留着灵图呢。”
    灵画师有一个压箱底手段。
    为自己制作一幅画像，将自己的记忆和魂魄留在其中。当本体死亡，画像便可成为另一个自己。
    数百年前，段四景在九玄宗长老玉衡子与魔教太上长老坐化地，找到了一张画。
    当他研究此画时，画上的人活了过来，自称“计明丰”。
    见他天赋奇高，段四景便收其在四景楼修行。
    可随着计明丰成长，他逐渐发现计明丰体内隐藏的魔性。
    比起修仙，他更适合修魔。
    因此，段四景怀疑他与玄明魔宫有牵扯。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
    计明丰从四景楼出来，衡华与伏瑶轸也刚好从藏经阁出来。
    他看到二人，快步走过来：“贤弟，你稍后可要回延龙？我与你同行，路上可以聊聊灵画之术。”
    “老兄要去延龙？”
    “我跟神月宗有交情，正跟他们做一桩买卖。”
    计明丰刚一提开头，衡华和伏瑶轸对视。
    二人立刻明白，计明丰因何而来。
    为何伏瑶轸说，段四景渡劫的机缘在衡华身上。
    “我们的确要回延龙，但弟弟要从火门岛经转，去求一件东西。”
    “你们伏家大张旗鼓寻找的‘恒火石’？”
    计明丰大笑道：“我跟祝家有些交情，也随你们走这一遭吧。”
    衡华有心多一个战力护卫，欣然答应。
    然而当他们启程时，傅玄星忽然脸色一变，借口肚子疼跑回屋内。
    掏出六欲魔珠，魔珠外壁的赤色逐渐消散，核心处的黑色魔气越发厚重。
    “这玩意怎么现在活了？”
    傅玄星赶紧催动离火，借助体内剑鞘的威能，再度镇压魔珠。
    魔珠异动那一刻，衡华和计明丰齐齐皱眉。
    衡华掏出玄火扇，一边和计明丰聊天，一边心中嘀咕：六欲魔珠封印撑不住了？这一路上，怕不是又要来几次天魔幻境了？
    计明丰暗暗叫苦：不对啊，这船上怎么有东西能引发我的魔性？不行，必须忍住。若在炎水爆发魔性，岂非便落在段师眼皮底下了？
    他默默运转灵图，努力压制心中冒出的魔性。
    再看向衡华，瞧见他掏出玄火扇，计明丰有些心虚，露出一个笑脸。
    衡华看到计明丰笑容古怪，心中打鼓，也回了一个笑脸，继续灵画之术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