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廉的眼神看向众人。
    大角忒拉格斯，无畏莱恩尼尔，芦苇之地的大剑客，年轻的卡利亚骑士，使用王室巨剑的半狼……
    拉塔恩，如果最终能死在这些英雄手里，被他们所铭记, 你应该能够算得上【死得名誉】了吧。
    对不起……我没办法看到这一幕了……
    拔出的碎星大剑带起鲜血，城主杰廉和半狼皆躺倒于黄沙之上。
    李凛收回左手，饮下一瓶蓝圣杯滴露，站了起来。
    拉塔恩浑浊的双瞳最后看了一眼失去呼吸的客将，随即将目光转到眼前走来的年轻骑士身上。
    将军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他的状态则恢复到近乎全盛。
    马上就要完成针对碎星者的作战公式了。
    就像是为一首音乐谱曲一般, 将敌人的身体数值化为音符，将他的攻击节奏和轨迹化为节拍点。
    这首只为将军奏响的挽歌, 在牺牲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后，他已经快要完成了。
    没有问题，他要上了。
    拉塔恩不断流血的双腿紫光再闪，近乎足不沾地的朝他“飞”来。
    李凛双眼附近的青筋暴起，他咬紧牙关，神色冰冷的同时朝将军发起冲锋。
    将军的黑金巨刃挥下。
    这是45°的斜斩！
    老翁的应对在李凛的脑中闪回，骑士以一个神速的侧身，避开将军右手斜向纵斩的同时，挥动猎犬长牙，以更快的速度旋斩。
    这一击精准的切入了拉塔恩濒临破碎的左侧小腿，直接将膝盖下的腿部彻底斩断！
    “吼！”
    拉塔恩怒嚎一声，失去平衡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左倾倒。
    【秘传·樱舞】！
    老翁的另外两个招式，他虽然已经牢牢记下，但还无法使出。
    但是这招，他好像也能用出来了。
    一拍腰间，无需多余的动作，黑焰瞬间于剑刃燃起。
    趁着将军失去平衡的机会，李凛拧身跃起。
    右手持剑，左足发力, 蜿蜒的剑身紧贴身体。
    全身的力量系于大曲剑的剑尖。
    唯美的黑色火光于半空燃烧。
    随着骑士的跳跃，猎犬长牙从地面弹起，射出了自下而上黑焰剑气。
    年轻的骑士在空中舞动身体，身随剑动，曲剑绕身圆舞，从左至右的再次发出横斩。
    锋锐的剑气携着黑色的火焰，再度射入拉塔恩破碎的盔甲之中。
    身体上升的势头已尽。
    然而骑士强提一气，腰肢拧转，强行发动了第三次圆舞！
    已经停止上升的躯体一滞，像是逃离了重力的束缚一般，再度升起。
    绚烂的黑色火焰脱离黑刃，像是飞鸟归巢一般，涌入了将军的盔甲。
    李凛喘息着落地，单手撑于地面，抬起满是汗水的额头，望向将军。
    拉塔恩腹前的盔甲的裂口被再度扩大，模糊的血肉中甚至有一个瞬间能够看见蠕动的内脏。
    将军的灰黑的皮肤上, 几乎已经完全没了血色。
    拉塔恩站稳身体，再度举起碎星双剑。
    李凛深吸一气, 朝后连连跃去。
    骑士明明已经逃离了双剑的攻击范围, 将军却依旧固执的挥下了双剑。
    在挥下剑刃之前，紫色的魔光如同被暴风眼吸引一般，剧烈的朝着碎星大剑的剑尖汇聚。
    惊人的引力传来。
    李凛刚刚跃起，双足还未落地，就被这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吸引，在空中失去平衡，不受控制的朝拉塔恩的双剑飞去。
    碎星双剑斩下，新的音符被谱入乐曲之中。
    而骑士也来到必死的绝境。
    向死而生，越是命悬一线，越是觉得自己活着。
    【流水剑技-涟漪】。
    老翁在受击的前一刻，曾经自己化为流水。
    那并非流水剑技，而是【无心流】的技法。
    但原理与流水剑技相仿。
    我能做的比他更好。
    李凛这样相信着，挥出了剑刃。
    “嘭！！！”
    双剑同时斩中猎犬的长牙。
    骑士感受到了曾与碎星将军兵器交击之人的感受。
    ——那是绝对无法抵挡的攻势，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暴力。
    武器和身躯同时化作流水，试图将毁灭性的力量导入地面。
    拖地滑行，李凛脚下的钢铁足具与地面剧烈的摩擦。
    足足滑行了近四十米远，李凛反手将猎犬长牙插入黄沙之中，这才止住了退势。
    “哇……”
    这一口鲜血的量，有些巨大。
    李凛像是被呛着了一般，半跪于地面，右手无力的撑着剑柄，连连呕出鲜血。
    眼前一片红黑。
    ……他看不见了。
    值得庆幸的是，被伊吉改造过的猎犬长牙竟然没被击碎。
    【祷告：紧急恢复】。
    来得及么？
    将军吐出一口浊气，猩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疲色。
    下一秒，他一片空荡，露出骨茬的腿部再度亮起紫光。
    一抹血色在眼底出现，拉塔恩低头。
    手持血色太刀的修罗，拦在了他冲向骑士的必经之路上。
    修罗将胁差插入鞘中，双手持刀，将尸山血海平举与头颅右侧。
    怨恨的火焰在他脚下和刃上蔓延。
    接下那一招后，竟然还有余力么。
    尽管已经失去神志，塔拉恩还是心生敬意。
    狰狞的大嘴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很好，就用这一招，作为这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的终结吧。
    碎星将军身体一沉。
    “滋滋滋滋……”
    他全身上下皆亮起了紫色的电花。
    沉重的压力让他脚下的黄沙狂乱的飞舞。
    他一跺伤痕累累的右腿，地面便喷涌出蓬勃的紫气。
    修罗抬起了头。
    拉塔恩无翼的巨大身体竟直接从地面飞起，升入半空。
    璀璨的紫光在他的身体和碎星大剑上亮起。
    重力魔法让拉塔恩沉重至极的身体漂浮于空中。
    将军身形一动，化为了毁灭一切的紫色狂龙。
    万物归于寂静，修罗的眼中只剩下这条吞噬天地的雷龙。
    修罗左脚一踏，地面的嗟怨之火如柱般喷涌。
    于此同时，他也猛地跃起，高举手中的尸山血海。
    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剑上，竟也亮起了煌煌的雷光。
    与将军的紫电不同，修罗的剑上，滋滋响起的是近乎于纯白的金黄色灼目雷光。
    一道惊雷于天空劈下，砸在修罗手中的尸山血海之上。
    煌煌雷光凝聚，修罗手中的纤长太刀已然消失。
    ——他用人类之手，握住了天雷。
    接着，将军狂龙般的身影砸下，缠绕着紫色雷光的碎星双剑以粉碎一切的态势劈出。
    跃入半空的修罗，也朝着从天而降的将军，劈出了手中的天雷。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天地失色。
    双目明明已经无法视物，李凛还是“看”见了这一击。
    暗红的雾霭因为这一击再次散去，明亮的繁星于天空闪烁。
    数十秒后，祷告恢复完毕。
    眼睛恢复了视力的李凛睁开流血的双目。
    啊，今晚原来是圆月啊。
    月儿大半隐没于黑暗，但极目远眺，仍能看见其完整的轮廓。
    漆黑的天空一尘不染，星星们挤眉弄眼的闪动，快乐的拱卫着月亮。
    这样的景色，相比这片满是残肢断臂的疮痍大地，未免也太过美丽。
    “铛。”
    一把带鞘的血色刀刃被抛到了李凛眼前。
    骑士转头。
    老翁的身躯已经变成焦炭，老翁面具不知何时被击碎落下，漆黑的枯瘦面庞笑着望向他。
    “交给你了。”
    李凛神色平静，伸手握住了尸山血海的刀柄。
    被新的主人握住，感受到骑士身上的气息，魔刀在他手中剧烈震动，发出了兴奋至极的嗡鸣！
    尸，山，血，海。
    铺天盖地的怨念和杀意传来，无间地狱的鬼怪们疯狂地在骑士的脑海叫嚣。
    看着手中的魔刀，李凛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呵呵……它居然这么喜欢你啊。”
    “我曾感觉到，你的眼里也有修罗的影子。”
    “这感觉果然没有出错。”
    老翁喃喃的说道。
    “但那似乎已经消失了。”
    “记住，不要忘记杀戮的理由。”
    “更不要踏入……修罗……之……”
    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不可听闻。
    左手握住尸山血海，右手握住猎犬长牙。
    手持双剑的瞬间，一个恍惚，他似乎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见了现在的自己。
    曾经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双刀流剑士……
    修罗的影子？
    血腥的回忆在他脑海回溯。
    武器变为肉体的延伸，剑刃撕破咽喉的触感，清晰的像是在敏感的纤长指尖。
    脑海中充满怨憎的嘶吼丝毫没有停歇，甚至更加剧烈，李凛再次转头望向老翁。
    他已经安详的闭上了双眼，彻底停止了呼吸。
    修罗么。
    原来如此。
    福至心灵，时隔多日，李凛知道，自己又一次进入了与武器共感的状态。
    这次的状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深刻，他甚至能感受到微风拂过武器的知觉。
    在这片战场，哪怕是温柔的微风，也满含着血腥。
    猎犬长牙，尸山血海……
    骑士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光。
    并非错觉，此刻的自己，可以轻易斩开空气。
    骑士抬头。
    拉塔恩金色的盔甲染上黑迹，朝天的红色头发也变得异常杂乱，身上的血口都被碳化，停止了流血。
    击碎星星命运的将军，将目光投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