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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不需要再去想他们,他们都是坏人。”
徐准凑近了宋承,小心翼翼站在客厅通往阳台那一级台阶的边上,一点一点地进行轻声劝诱和哄骗,催眠一样,“他们都是坏人,会伤害你,这是个很恶劣的世界,老师,你一直处在学校的环境里,教的都是十几岁的学生,过于单纯。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和从前我们在一起时所生活的那个社会,不一样了。所有人都很危险,很多人过分贪婪。”
“可是老师你不要害怕他们,他们敢靠近你,我就把他们撕碎。老师,你想想,从秋华镇来到a城,你身边的一切都变化了,只有什么是没有变的呢?只有我了。从前我们在一起,能过得很好,以后照样也能过得很好。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其它一切的事和人,都不重要。你为什么还要去关心他们?甚至因为他们来指责我?”
说话间,徐准悄悄又往宋承身边挪近了一步。他一句一句,一条一条,理直气壮,显然丝毫不为自己的占有欲感到愧疚,也不为自己从今以后,可能扼杀一切围绕在宋承身边的东西而感到羞耻。宋承之前苦口婆心对他剖白的一番话,他听到了,有过一些感触,然后却又全部遗忘掉。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只看得到自己和自己的欲望,凡是他想要的,就必须想方设法得到。不想要的,再怎么毁掉也无所谓。
而且现在这个徐准,比起从前那个无依无靠、只好赖在宋承小窝里卖萌撒娇的徐准,更有智慧和见识,更有权势,更有力量,因此也更加变本加厉。
徐准不愧是情场老手,在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为自己申辩顺便对宋承洗脑的期间,造势也造得很好,顺着方向再往前一步,就可以接吻。可宋承就那么用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徐准,硬是吻不下去。
徐准抬手摸了摸宋承短发边缘,不能碰到头发,便只好摸那轮廓边缘。“老师,别害怕我。你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只是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那语气志在必得。
宋承看他跟看怪物一样。好一会,回过神来,径自去从阳台衣架上,扯下之前挂上去通风的衣物,砸到徐准头上和怀里,“你快去洗澡。今天晚上早点睡觉。睡在客房。一整晚都必须待在房间,把门锁紧,再也不要出来。”千万别再出来吓人了。
“哦。”徐准又恢复了那副很乖的模样,抱着衣物老老实实往浴室走。
宋承光盯着那背影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忍不住又叫住他,“徐准,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吗?”
徐准回过头来,疑惑地问,“哪样?”
“没什么,你去洗澡吧。”宋承挥挥手将人撵走,仰头收拾起阳台上其他衣物。这是第一次,成了年的徐准,在宋承面前表明自己的爱情观,还掺杂了其它一些观念,内容在宋承听来,十分扭曲和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徐准自己居然浑然不觉。
有病没病都是相对的。也许跟正常人相比,他宋承确实是有病,需要为此而感到羞耻痛苦。可是跟徐准这样的人一对比,宋承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病得也没有那么厉害,至少在很多想法上,比徐准这种所谓的正常人,要正常许多。
显然两人在爱情观甚至人生观的磨合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徐准因常年在外出差,时差对他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反因为宋承家很让人安心的缘故,沾着客房枕头,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更加生龙活虎,拉着宋承要到外面去走走。宋承也想在周六的早上休息一下,便同意到外面吃早餐。小区因为靠近好几所学校,早餐店面摊点不少。两人挑家干净的坐下,徐准来了份大碗拉面,宋承来a城不久,还没有被同化,仍旧保持在南方的饮食习惯,点了碗酒酿,一只葱花卷。
徐准这次学乖了,上赶着由他来买单。找零钱的时候一角白色纸片从钱包露了出来,徐准便索性把那东西抽出,搁到宋承面前,“对了,上次我在瑞士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现在帮你治疗的那个医生,相处得不太好?我跟圈中朋友打听,帮你另找了一个,他是我朋友。咳,朋友的朋友。这是他的名片,我前一阵在欧洲遇到他,就顺便帮你要了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宋承拿起那名片看,是国外一所很有名学校的博士,现在看起来,是回国发展,身兼数职。既在大学的心理中心做主任,又兼任一家医院的主任和临床治疗师,同时还是宋承不太懂的一个全国性注册医师协会的秘书长。
宋承把名片放回桌上,将信将疑地抬头看徐准。
徐准不知为什么被那么干净纯粹的目光逗得有点想发笑,趁宋承还在琢磨、注意力不集中,扯下纸巾悄悄给宋承擦嘴。“放心,纯粹是因为我打听过,大家都说这个医生比较好,我才给你推荐的,不会跟我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而且我听说做这一行的行规都很严格,难道我的黑手还能跨这么远的界,伸到人家头上。何况人家这么高的资历,难道你还能怀疑,他身为医生的职业操守?”
“就是资历太高了,感觉不太合适。”点的配餐的花卷送来了,宋承埋头咬了一口,“我可以自己再找。”
“你再找一个,又像你上次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个一样,简单粗暴地对待你,那怎么办?我虽不懂治疗,但好歹知道那都是特别隐私的东西,你又病着,还能经得起几次来自医生的伤害?而且我都帮你约好了,就在今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他同意先和你见见面,简单地聊一个小时时间,然后你自己再做决定也行。”
“怎么都已经预约好了?而且你现在才告诉我?”宋承有些急躁了,放下手中勺子和筷子,对徐准的专横和独断感到生气。徐准怎么可以又这样?
“好好,是我做事时没考虑周全,又让老师生气了。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预约取消。听说人家也很忙的,我都是提前一个月帮你预约,才定下来。你今天不去,人家专门腾出的这一个小时工作时间,可就平白受耽误了。喂,杨医生啊,我是徐准,上次跟你说的……”
“徐准你别说了,”宋承起身越过桌面按住徐准手,“我去。”
徐准邪邪一笑。老师纯得跟只小白兔似的,丝毫不会怀疑别人说谎,他说什么就信什么。想让老师顺从他的心意,去他选定的心理医生那里做治疗,还不容易,三言两语就搞定的事。只是老师最后那俩字,怎么听起来格外有些愤怒意味,跟骂人话似的。
第 35 章
接到徐准电话时杨兴华正在在学校坐班,便让徐准直接带人到大学的心理咨询中心里见他。徐准扶着方向盘一个急转弯,幸亏临时跟杨兴华打电话通了声气,不然他就直接开到杨兴华和人合办的那精神病医院去了。差点在老师面前露馅。
杨兴华和徐准是校友,而且在读书上比较有志向,不像徐准这类人,仗着自己有才华,捞张毕业文凭就离校,到社会上去闯。他是一直专心读到了博士,在国外念书期间认识徐准,经常和他们那一大帮人,在暑期租辆破车,沿着山脉,自驾一两千公里。
博士学位拿到后杨兴华便回到了a城母校,也就是徐准的母校。所以宋承今天,是第一次来到徐准的学校。
来到a城后也有一些比较空闲的周末,宋承自己有坐地铁在城里到处转转。这所大学作为旅游景点之一,原本也可以过来看看,但一直被宋承刻意避开了。
约定时间是十点,他们吃完早饭就到八点,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到时便只剩半小时。一进咨询中心宋承就开始脸色发白,徐准以为那是早饭没吃好的原因,急忙冲到外面匆匆买了一瓶水,一盒牛奶,几个热包子。学校卖给学生的都是价格才几块钱的经济型食物,买不到什么好吃的。
宋承咬了一口包子皮,就着矿泉水吞下去,其它都塞回徐准手里。然后两手交握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面,嘴唇微红,脸色惨白。把徐准着急得抚摸着老师背,前前后后地察看问他,“怎么了?胃痛啊?我现在给老师你买点药去?”
宋承难受的时候格外不想听到徐准声音,低喝道,“别说话。”
徐准是真着急。即使闭了嘴,也一刻不停地没止住往宋承脸上瞧。
前几次在医院的治疗给了宋承不太美好的回忆,以至于他一进这样的地方,就开始紧张,脸色也随之变化。被接待女老师带离徐准身边之后,感觉马上好多了,女老师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请他坐到办公桌前,填一份咨询前的调查问卷。
整个咨询中心都很忙,很多张嘴,喁喁的说话声此起彼伏,但是又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布置倒是很温馨的,淡色和模拟自然界的彩色,令人愉快,咨询室里面也是十分舒服的真皮软沙发,窗帘拉紧,低垂着。
宋承一笔一笔填完了那份厚达十来页的问卷,字迹十分工整好看。等他填完,时钟刚好也指向十点,杨兴华推开咨询室的门,送一位咨询者出来。随后便走到咨询办公室门前,“是宋承宋先生吗?”
宋承放下笔,“是的,我就是。”
杨兴华长得不太帅,但是那种助人的气质十分好,声音好听,比宋承声音还要略低些。他丝毫不客套,但是周身的感觉仍然让人感到友善,“耽误你久等了,请跟我到咨询室来吧。”
杨兴华真是十分忙,一个小时时间都难得抽出来。本来学校的咨询中心是主要服务在校学生的,在公务时间帮徐准这个忙,已经算有些破格了。匆匆领宋承坐下,然后解释了句又推门出去,走进接待办公室,女老师翻阅了宋承的问卷,计算了下总分数,打在上面,递给杨兴华,杨兴华看了看,了解了大致情况,重又推开宋承所在咨询室门,走进去。
“宋承,你身体还好吗。”
“还好。”
“睡眠呢。”
“能睡得下去。”
“具体是什么质量,一天大概睡几个小时。”
“七小时左右。”
“食欲怎么样。”
宋承终于摇了摇头,“不太好。”
“宋承,我看了你的问卷,你在这上面说,自己想过自杀,是吗。”
“想过。”
“用什么方法呢。”
宋承比出右手两根修长的手指,递到自己左手手腕前轻轻一划,“割腕。”
杨兴华沉默了。咨询室里出现一小段语音空缺。“那你会去做吗。”
“应该不会。”
“为什么。”
“我是个男人,总得活着。”宋承一直端坐的姿态稍稍放软下来,“而且,自杀死后,也进不了我们家祖传的墓地,不好跟我父母葬在一起。”
“我看了资料,上面说你父母早逝。”
“是。”
“他们去世的时候你多大。”
“刚上大学。”
“那时有什么感觉。”
“太久了,记不清了。”
“最近是经常会想到他们吗。”
宋承点头,“想,经常想。”
杨兴华点头道,“宋承,我听说你已经主动到医院进行过专业的精神咨询。你是关心自己的心理状况的,对自己的情况,其实也很了解,是吗。”
“是。”
“那么你觉得你的问题是什么呢。”
宋承再度摇了摇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的喉头涌动上来,但是他不准备去张开嘴,说出那两个字。仿佛那会极端艰难,让他感到痛苦,“徐准。”
“就是陪你前来治疗,现在在外面站着的徐准吗?”
“是的。”
“你爱他吗。”
“我不能说。”
“你可以的。”
“我……”宋承喉结滚动几下,“我不能说。”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分多钟。杨兴华一直维持着一个友好而端正的坐立姿势,注视着宋承。
宋承在杨兴华温和不带任何评判的视线中败下阵来。他向前躬身,双手手肘搁到膝盖上,两手交叉顶着自己下巴,“杨医生,你知道吗。”
“我在。”
“在我们,在我们老家那里,不像在a城。在那里,时间过得很慢,没有空气污染,也没有网络。一年到头,听不到什么吵闹声,更不会有人离婚。那里虽然冷清,闭塞,却也保守,忠诚。老师会主动把家庭困难的学生接到家里住,照顾一日三餐,不需要什么住宿费。镇中心十字路口上摆摊卖菜的农民,见到你今天钱没带够,就会让你明日再付,再主动抹掉你的零头。”
“听起来非常好。现在还是这样吗。”
“不是了。从九九年起风气就开始变了,十几年……什么都足够改变了。”
“可是那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一双老人从民政局扯了一张结婚证书,就要放在客厅里,结婚照后,供起来,供一辈子。死了以后,要和寿衣一起带到坟墓。在那时候,大家都是这样的,无论结不结婚,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哪怕那个人不好,老年以后开始生病,残疾,或者丧失劳动能力,那也是不会有什么变心的可能,始终都要凑在一起,互相扶持,过完一辈子。”
“那时候,我以为,我和徐准之间,也会是这样的。”宋承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可是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得。”
杨兴华从旁边玻璃圆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宋承,宋承谢绝。他闭上眼问道,“一生一世是那么艰难的事吗?在我们老家不是。别人都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徐准他不能做到?别人都能无论生生死死,凑在一块,过完一辈子,为什么徐准就是不可以?徐准离开了,离开了那么久,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室内完全地沉默下来。很长一会儿,只听宋承安静地道,“杨医生,我想要单独的几分钟。”
“好的。在墙上有钟。宋承,你可以看看那个钟,我就在门外,五分钟后就回来。”
杨兴华推开门,扶着门把手,闭上眼,极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徐准就坐在走廊长椅上,见着杨兴华出来,赶过来问,“兴华,他怎么样?赶紧去把你监控录像调出来,给我看看。”
杨兴华一手拦住徐准,他还沉浸在自己病人的案例里,出不来,感叹道,“这是一个很古典的悲剧。”
徐准一心只想要咨询录像,跟杨兴华多年兄弟也不用客气,拉着人就往隔壁办公室走,杨兴华把自己衣袖抽回来,“徐准,你们这些做电影的人,是不是特别觉得自己能够不把道德当一回事。”
他振袖道,“宋承今天来找我了,就是我的病人。我有我的职业操守。”
徐准满脸的焦急也不是作假,转过来朝杨兴华道,“兴华,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关心宋承了。我关心他,是真关心他。你就帮帮我,这难道不也是在帮他吗。”
“我话还没说完,”杨兴华整理着自己衣装,操着他那口好听的普通话慢条斯理道,“不过我会征求他的意见,看能不能在治疗进程中,慢慢把你也加进来,作为协助治疗。毕竟你也算病人家属,是他的病灶之一。”
“这不是帮你,这是我身为一个专业医生,出于有利于他治疗的角度作出的建议。宋承目前的态度很配合,对治疗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不过如果他说不愿意,我肯定要尊重他。”
“好,兴华,多谢了。我回去就让助理把龚祖铭在美国的地址给你发过来。”
杨兴华是很专业的,为病人解决问题的时候便不再关心其它的事。他看了看手表,“好了就到这里,时间到,我要回去看宋承了。”
“宋承,我知道你到五院进行过专业的治疗,你在那里治疗的情况不太好,但是我还是要在这里,说一下我个人对你的诊断。我诊断的结果,你确实是患有抑郁症。至于这个症状到底有多深,没有你想象的深。宋承,你的情况很典型,也很常见。很多抑郁病人都是在某些方面,作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只不过你的付出,尤其让人动容和觉得可惜。”
“宋承,我能够怎么帮助你呢。”
宋承咳嗽清了一下哽咽的嗓子,“在五院的治疗,结果不是太好。”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那里的医生……无法交谈。难以沟通。”
“那你愿意接受来自我的帮助和治疗吗。”
杨兴华身上的学院气质是宋承所熟悉和亲近的,今天一小时的聊天也简单有效,宋承点了头,“我愿意。”
“好的,那这个周末你回去好好想想。下周一我的助手会与你联系,确定治疗的时间和频率。以后来治疗的时候,你还是会让徐准陪着来吗?”
宋承摇头,“我自己可以来。”
“那么你介不介意我在今天找徐准谈一谈。你放心,有关你的情况我不会多说,只是和他沟通,稍微说一下要如何对待和看待你的这个治疗。”
宋承没有拒绝,“您决定就好。”他比医生还守时,首先注意到墙上的时钟,“十一点,时间到了,谢谢您。”
第 36 章
宋承出去换徐准进来,侧身而过的时候徐准首先注意到人微红的眼眶,一关上门,就朝杨兴华埋怨道,“怎么把人弄哭了?你们这些心理医生,是不是不把病人弄哭,就没法有成就感。”
杨兴华没法反击徐准,毕竟他刚刚才攻击了徐准作为电影人的道德观。他摇摇头,抛开兄弟情感,很快恢复了专业姿态,“徐准,你心理上没有像他那么大的问题,你要多帮助宋承。”
“我当然很想。可是目前还很难靠近,”徐准站在这小小咨询室里到处转了转,想象了一下宋承垂头坐在沙发上的姿态,坐下来,“摸一片衣角都难。”
“以我的观察,他现在应该不是很拒绝你的靠近,虽然有时情绪上会有一些爆发,是吗。”
“这倒是。”
“你看不出来,他这是在向你释放求救的信号。他内心有良好的自我救助的意图。很希望有人能帮他。你跟我说过他主动去寻求专业治疗,以及平时刻意结交朋友,都是在积极地寻求援助。这个时候你就特别重要,徐准,不要放弃他。有时候我们无心多做一件事,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病人痛苦很大的减轻和救赎。”
徐准点头,他认真时也能很认真。今天一上午的毛躁表现,只是实在担心宋承的情况,关心则乱。“我知道了。那你现在有什么建议。”
“至少带他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填补一下这么多年,你们两人相隔两地,不了解彼此生活所造成的空缺。”
宋承坐在走廊长椅上有些担心这医生会和徐准说些什么,毕竟他和医生之间的信任还没有建立得很深厚。不过见只过了一两分钟,徐准就从那咨询室出来了,应该也说不了太多东西,便放下心来。在他心里,他对徐准有什么感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过去对徐准是怎么想的,对徐准曾抱有怎样的期待,这些期待破灭之后自己怎样痛苦,徐准都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没有用处。
徐准出来时脸上表情很轻松,宋承便放心地知道医生果然没跟他谈自己的事。徐准见宋承在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挺可爱的样子,乐了,低头朝长椅上的宋承安慰道,“没事,医生就跟我说,要多尊重和理解你的病情。”说着蹲下来仔细瞧宋承的脸, “哎,怎么还是哭了,不想让你哭的。”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宋承把徐准买来的那一堆东西,除了矿泉水留下外,其它全扔了垃圾箱。杨兴华太忙了又投入了新的工作,宋承便找接待老师帮忙简单地转达一下告辞。然后和徐准一起出去。
徐准带路,到校园内一家咖啡厅里两人简单吃了午饭,随后徐准非要拉宋承一起在学校逛逛。宋承因为有心结,不想知道徐准的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徐准蛮力拽着他往前走,“既然来了就逛逛。”
他们学校南边都是非常破的宿舍楼和教学楼,要看风景,便只有一路往北走。徐准一路给宋承指着这栋楼是自己当年上什么课的地方,那栋楼是自己当年的宿舍。这趟出门他没带墨镜,又净往人多的地方钻,在路上有些学生疑惑地盯着他的脸,一个劲地看,看了一会儿犹豫地问,“这是我们学校出去的那个导演吗。”徐准冲她一笑,然后登时就被人围了起来。
人群一挤过来,徐准条件反射般牵住了宋承的手。他担心宋承安全,也害怕两人被人群冲散。好在人都围成一堆,给他们做了良好的掩护,徐准提高声音叫道,“不签名,不签名,也别合照,同学们理解一下,今天是我私人休息时间,回学校这一趟,只是单纯想陪陪朋友。”有学生带笑意调侃道,“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徐准敲那孩子脑袋瓜子,“嘿,你说呢。”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名片盒,一盒名片很快被一抢而光,徐准让学生们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徐导在业界有这个名声,对于自己母校的学生,向来是很信任和大方的。
全程宋承被人群推搡着,像一滴水被水流簇拥着融进了大海里,只有徐准牢牢握着他的那只手,让他感到一点安定。人们热爱徐准,因此对于就站在徐准身边的他视而不见,他的存在被徐准的光芒轻易淹没。宋承能感觉得到,徐准对于这所学校十分有归属感,一到达这里,像是回到了家一样。也许这里对于徐准来说,就是家吧,当年他一进入这所大学,一进入被这大学围墙所围成的精英的世界,便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他属于这里,属于年轻野心和梦想,然后便将远在远方平凡的宋承,和宋承那间晦暗的小屋,轻易地遗忘。
宋承很想问问徐准,在老家徐准住了五六年的那间宿舍,对徐准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这学校学生有种同类惺惺相惜的志气和傲气,徐准说了不拍照,还真就没人拍照,徐准表示名片发完了没有了,也没人尾随他们。徐准一直牵着宋承走到他们方才吃饭的咖啡厅旁边拐角,然后像牵这么一回手是很寻常的事一样,很自然地松开。转而去理宋承的头发和衣领,亲密地叮嘱道,“怎么衣服都被他们蹭坏了,下次老师记得抓紧我的手,人群拥挤起来是很危险的。”
宋承心里一抖,这说得好像他们会有很多个这样的下次一样。
徐准趁宋承不留神就把自己方才那只握过宋承的手背到身后,激动得狠狠抽搐了几下。今天居然还趁乱在大庭广众之下牵了回手,挺好。
徐准告诉宋承,这里是国际学生的宿舍,当年他们和一帮留学生混熟了,就时常越过保安混进去,借厨房自己炒菜和煮火锅吃。那里是他们学生打网球的体育场,徐准在这里遇见了启发自己走上导演之路的旁边北影的一个电影爱好者。那边是他们当年比较集中进行上课和考试的一栋楼,徐准有一次打工回来,十分疲累,晚间考试还没开始,就靠在楼梯口睡下了,后来睡过了二十多分钟,不是被路过老师叫醒,差点要挂掉一门。
他本身口才好,在大学演讲才能出众,后来走上社会,应付一帮牛鬼蛇神,口才就磨练得更好。此时拿来跟宋承谈往事,谈心,自然也不在话下,十分顺溜。
走着走着,就到北边风景最好的一个湖边。徐准停下来,凝望着宋承说,“老师,当年我特别想把你接到这里,然后在这里吻你。”
这湖边夏风如沐,杨柳如画,行人如织,波光粼粼。有许多纷繁的柳絮从空中飘落,被吹到行人脸上,像是从天际落下来的游丝,十分叫人向往。
宋承望着徐准那在湖光山色中显得年轻俊朗的脸,心中有一点点动容。在咨询中心那一小时的倾吐和交流,也让他终于稍微有了一点敢于开口。便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去做呢。”
徐准笑了笑,那笑里居然有种悲伤意味,“老师,你信不信,当年不止是你一个人,其实我也很痛苦。”
“我当年在学校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是我隔壁宿舍的男生,叫容思予,他陪我度过了在学校的四年。老师,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我在学校里面的日子,整整四年,从来都很痛苦。所以后来我一拿到毕业证,马上就离开了学校,我们学校保研非常容易,本科毕业就不再继续往下读的人很少,我当年成绩好,完全可以自由选择保研或出国,可是我没有。我觉得没有办法在校园环境里继续生活下去。因为我只要一待在学校,就会想起,是老师辛苦工作挣来的钱,将我送上了大学。”
“我觉得对不起你,背叛了你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那些年我每天晚上打工回来回到宿舍,在宿舍楼前,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在老家的你,就觉得非常痛苦。”
“一直到后来,直到去年我回去找你之前,我只要坐飞机,飞过你所在的省上空,我都不敢朝下面看。因为一看到就会想起你,想你一个人在家里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根本不敢去想。我也不敢去找你,不敢去还钱,因为我怕看到你多年之后变成的样子,怕看到你嘲讽我,蔑视我,或者忘记我。只要一想到就会锥心似的痛。老师,我不是没有心,这些年,我的良心也遭受着折磨。”
徐准脸上线条那么硬朗,他没有哭也不会哭。可是宋承的眼睛里却代他泛起了隐约的湿润。他望着徐准,张口,一点恨意都没有,甚至是有些温柔地问道,“既然你觉得这么痛苦。那么,为什么,你还是要这样对我呢。”
徐准握拳,开口,“因为我,那时候,确实是已经决定了放弃你。”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你。老师,我痛苦的,不是我即将要做出的选择,会对你造成的伤害。而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是背信弃义的,是不正确的,和不道德的,而且它还会深深地伤害无辜的你。所以我觉得痛苦。”
宋承摸着徐准的脸庞,一字一字地跟着徐准重复道,“因为我决定放弃你。”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你。
多么简单的理由,多么有力的回答。
有力得即使它在心上凿出那么深那么重的伤口,血都滴下来了,它却仍然能够那么一脸骄傲,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杨柳风拂在人的脸上,有如轻柔的治愈。宋承的心沉浸在被徐准言辞所唤起的微微的伤痛里面,此时好像被吹动,语气和缓地接着问道,“那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就不再算什么了吗。”
“不,算很多。简直太多了,数不清。”徐准斩钉截铁又很诚实地回答道,“可是这世上有另一些东西,在当时的我看来,要算上更多。”
第 37 章
37
“其实,在当年,也完全可以有让我和那些东西共存的方法。老师是通情达理的人,又不会去阻止你,不会去干涉你的梦想……”场面忽然微妙地扭转,徐准气势这么盛,而宋承则变得躲躲闪闪,有些懦弱。他甚至想为徐准辩解,只为也许能从徐准口里听到,一句两句不那么残酷的话。
而徐准的年轻气盛,一往无前,坚持要将所有真相都赤裸裸揭开,“不,老师。你太单纯了。你以为我会为自己辩白吗?你以为,接下来,我会把我过去所追求的那些东西,描述得十分美好,十分高尚,以此来为自己洗清罪责,来证明我当年有不得不放弃你的理由吗?”
“当年的情况,根本就不是这样。我像个从未沾过酒精的人,为名利和虚荣所醉倒,当我清醒过来,想起你,觉得痛苦。而更多的时候,我是醉着,把你完全地遗忘掉。你从前是我捧在手心里,最珍爱的宝贝,可是后来,等我长大成人,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