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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机关算尽,情关难过

      天后诞结束后,江娴跟着靓坤往庙外走
    刚才她回到靓坤身边,他什么都没问,也没追究她去个卫生间去半小时的事情,只是沉默着看她,一句话都不说
    江娴不得不怀疑,他对她没兴趣了
    那当然好,总不至于两败俱伤,但如果他是真的不喜欢她了,那他为什么还不放她走?
    还有,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乌鸦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提防蒋天生?她跟蒋天生有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江娴好像明白了
    她和靓坤刚坐上车,车子还没开动,几个马仔风风火火赶来,拦住他们
    靓坤降下车窗,不耐烦的问生哥找我有事儿?
    坐在他身侧的江娴神经线立马紧绷,她屏息凝神等待那马仔回答
    那马仔越过靓坤,直勾勾看着江娴“坤哥,蒋先生想和江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靓坤当然不允,他升上车窗喊阿强开车
    谁知那几个马仔不依不饶,他们挡在车前,半步不退
    江娴捏紧座椅垫边角,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死咬着牙“靓坤,你争不过蒋天生,他要见我那我就去,怎么,他还能一枪崩了我?”
    靓坤被这话刺激到,他猛的转头,双眼猩红“娴,你想得太简单了,不,我也想得太简单了,这次是我失算了”
    江娴蓦然窒息,颤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她所认识的靓坤,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运筹帷幄的操盘手
    他怎么会说自己失算?
    “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挑起不小的风波,娴,我没想到,但是这怪不了你,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是我把你卷进这场战役的,是我的错,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护着你,就算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的心,我也不奢求你理解”靓坤阖上眼,他用身躯挡着车门,丝毫没有要放她下车的意思
    江娴伸手拉扯他衣领,语气接近崩溃“你现在跟我扯这个?”
    她扳过他的头,强迫他看车窗外
    车外的马仔又多了一拨,里里外外把suv围堵,那些马仔不叫嚣也不上手,只是不让他们离开
    江娴太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她不允许靓坤为了她和蒋天生犯冲,小事儿也就算了,今天蒋天生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这就等于给了靓坤两个选项,要么交她出来,要么新帐旧帐一起算
    “姓蒋的现在就是要我见他,你想怎么样?你要因为我和他兵戎相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靓坤,你可没少越俎代庖,你以为姓蒋的是草包呢?他会眼睁睁看着你结党营私?你要是为了利益也就算了,你为了我?你是聪明还是傻?”江娴腔调颤巍巍
    江娴自知没什么可怕的,蒋天生找她,无非是为她明明是靓坤的马子,却心系乌鸦的事情
    她也明白,这场风波是她挑起的,就如同骆驼视乌鸦为眼中钉一样,蒋天生也同样忌惮厌恶靓坤
    靓坤拨开她额头上被汗水粘住的发丝“兵戎相向又如何?为了你我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江娴懒得他废话,她推搡他几下想下车,可是他分毫不让,还将她控制在怀里
    “靓坤,难道你不想探探蒋天生的心思吗?”江娴气得哆嗦,她刚伸出胳膊想开车门,又被靓坤一把拽回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我告诉你你休想,我没废物到要让你冒着危险替我做事,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做事”靓坤脸色出现少见的仓皇,他急得额头汗涔涔,攥江娴胳膊的双手也在冒汗
    江娴被迫贴在他胸口,她又一次发觉他的心跳好快
    她更加坚定,她必要尽最大能力换他无恙
    “靓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我可能不用费多大功夫就能套出来话,这不比你在他身边插眼线,日复一日与他明争暗斗来得轻松?”江娴从未停下半秒挣扎,她的头发被摩擦得乱遭,两眼发红,就像一头失控的小狼
    车外的马仔仍在一遍遍催促,她若再不露面,接下来绝对是一场火拼
    这一次,她只为靓坤
    “娴,你是个聪明人,你是想用这个,换我放你和乌鸦在一起吗?”靓坤嗓音低沉,根本没有质问的气势,他悲戚的模样过分沧桑,像经岁月蹉跎的残垣断壁,了无生机
    江娴被这话噎得上不来气,强烈的崩溃冲击大脑
    她压着羞耻,干脆全盘托出“靓坤,这个跟他没关系,半点关系没有,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对我怎么样,你是个什么人,我一清二楚,我已经亏欠你很多了,我欠你的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铺垫过后,她顿了几秒,字句艰难,近乎哽咽“我不想你出事”
    她说的是实话,就像她说她喜欢乌鸦一样,真得不能再真
    短短六个字,稳准狠的刺进靓坤心头
    他忽然想笑,原来他在她心里没那么不堪
    这时,打头的马仔有些焦急的敲了敲车窗
    靓坤正在为她那六个字失神,江娴钻了空子,她趁机挣脱他的束缚,毫不迟疑的拉开车门,跳下车
    靓坤反应过来后立马跨下车揪她,她闪身一躲,喊了句在这等我
    她被蒋天生的马仔簇拥着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靓坤垂头不语,撑在身侧的双手愈发颤栗
    马仔带路,江娴沉着冷静的跟在后面
    她发现这些马仔都绷着脸,而且拥在她前后左右一点儿空隙不留,生怕她耍心眼子逃跑一样
    她觉得真可笑,她不过是个女人,至于吗?
    她被带到一辆白色轿车前,马仔拉开车门,没好气的嘟囔了句江小姐请
    江娴也不意外,他们马仔都是各为其主,对她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谁能沉得住气?没上来踹她几脚都算好的了
    她真哭笑不得,她怎么就成了红颜祸水了?而且是东星和洪兴的红颜祸水,她本事还挺大
    蒋天生斜靠在另一边车门,冷着脸抽烟
    车里只有蒋天生,方婷不知去向
    车窗全部做过特殊处理,外面看不见里面,从车内凑近了能看清外界
    日光也多数被隔绝,车内的空间本就不大,失了阳光的照耀,更显得狭小逼仄
    合上车门,江娴侧过身,定定看向他
    她先发制人,语气不阴不阳“蒋先生您吉祥”
    蒋天生愣了两秒,哈哈大笑“江小姐真是生了一张好嘴,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抵在盒盖处,将烟盒伸到江娴面前
    江娴一摆手,回了句刚掐
    蒋天生并未勉强,他手一收,合上烟盒“是蒋某的烟入不了江小姐的眼睛,阿坤把江小姐养得太好了,江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蒋某说得对吗?”
    江娴瞄了他那盒典藏版黄鹤楼一眼“蒋先生真会开玩笑,这种好烟我都没尝过,哪像您说的什么看不上?靓坤得您抬爱,我才算是有好日子过,但是我的日子可比不得方小姐,方小姐那天说得没错,小堂主怎么能跟龙头比?”
    江娴能明白蒋天生话里的弦外之音,句句暗指靓坤功高震主,日子过得比大哥还好
    她似乎懂了,蒋天生想套她的话
    蒋天生看了她几眼,脸色讳莫如深“江小姐,蒋某不是个弯弯绕绕的人”
    江娴骤然失笑,不慌不乱说蒋先生明示
    “我知道江小姐对阿坤没情,江小姐日子不好过,蒋某心慈,看不得强抢民女这种缺德事儿…”蒋天生把烟蒂往窗外一甩,按下升降钮,将车窗全然升上
    他话锋一转,俯下身凑近江娴“江小姐的心愿,蒋某可以实现”
    江娴豁然开朗,他果然是要与她结盟,他想用这个当作筹码,让她反水靓坤
    江娴抿唇,情不自禁笑出来
    蒋天生又逼一句“江小姐别误会了蒋某的好意,蒋某是真心想替江小姐解围,既然江小姐心思不在阿坤那儿,又何必曲意逢迎,过同床异梦的悲催生活?江小姐大好青春,为何不和心上人在一起?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不比委屈自己要好?”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蒋先生也不是做慈善的,我想听条件”江娴扬起下巴,眼尾的笑意失得干净,冷冽精明
    蒋天生不再兜圈子,狞笑着说蒋某的条件,江小姐答应了才能听
    江娴瞬间明了,蒋天生不愧是老狐狸,他把这场交易安排得滴水不漏,他也怕被她反将一军,他怕她同样是来套话的
    江娴不曾犹豫,嘴角溢出一抹甜笑“蒋先生伸出援手,我哪有不接的理由?蒋先生说得对,我对靓坤没有半分情谊,我不但不喜欢他,我还恨他,这个您能看得出的,我和他要是感情好,他也不至于用生死来试探我吧?蒋先生,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他天天强迫我,我这个人,把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我失了贞洁,生不如死”
    她忽然换上一副悲痛表情,手攥拳捶打自己胸膛,一下又一下,近乎癫狂“蒋先生,我不配合他他就打我,我后背全是伤,老伤还没好就又添了新的,蒋先生要看吗?”
    蒋天生当然摇头,他心中的警惕少了几分“蒋某惯会怜香惜玉,江小姐生得人间绝色,蒋某实在是不忍心看江小姐身在狼窝”
    江娴点头如捣蒜,眼里的感激不加掩饰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交易,蒋某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利用江小姐呢?”蒋天生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开口
    江娴心生寒意,她这才看透,原来蒋天生才是真正的狼,披着羊皮的狼
    此刻的他,嘴脸险恶精明得让人头皮发麻,和平时在靓坤面前,宽宏大量的他简直不是一个人
    她懂,靓坤的势力愈发庞大,他扎下的根基很深,蒋天生若是想除,必得连根拔起,否则后患无穷
    所以蒋天生平时才会处处隐忍,他一直在伺机而动,打靓坤一个措手不及
    她忽然觉得庆幸,还好在靓坤身边的是她江娴,若是换了一个能够被轻易收买的女人,靓坤会怎么样?
    江娴垂下头,被发丝遮掩的眼眸滑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狡黠“如果蒋天生许给我自由,那我全听蒋先生吩咐,我必定为蒋先生马首是瞻,尽犬马之劳”
    她演的太像,蒋天生未发觉不对
    他长舒一口气,目光越过她肩头,望向车窗外的熙攘街景“上个月西贡码头截了一批货,江小姐可有所耳闻?”
    江娴一愣,大脑飞快运转
    她没听靓坤提起过,但是她记得电影里有这么一回事儿
    “什么货?好吃的还是好玩的?”江娴眨巴两下眼,懵懂无知得有些可爱
    蒋天生蹙起眉,冷声说阿坤没和江小姐说过吗
    江娴立刻摇头,脸两侧的碎发抖了抖
    蒋天生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要洞察她的内心,挖掘她是否忠诚
    他看不出破绽,而且她不知道情有可原,她毕竟是个女人,靓坤不一定会和她说这种事情
    “江小姐,阿坤在外面有什么生意吗?”他压低声量,目不转睛直视江娴
    江娴愣了下,眼珠子一转“有家赌场”
    她懂了,蒋天生是要套靓坤贩毒的事情,洪兴不允许贩毒,靓坤这种不顾王法纲纪的狂妄之徒当然招人恨
    她选择用赌场来搪塞蒋天生是有道理的,她曾亲耳听见骆驼和靓坤谈及这个赌场,既然能谈,那就证明这家赌场见得了光,不然她是万万不会吐口,她不懂其中的道行,怕给靓坤惹事
    不出她所料,蒋天生表情略微失落
    她心一喜,这就证明她成功掩人耳目了
    “没有别的了吗?江小姐再好好想想”蒋天生不死心,几秒思虑后追问一句
    蒋天生步步紧逼,江娴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深思熟虑,他的话如同光怪陆离的暗影,在她脑海中闪现又泯灭,她只得强撑着精神一一对应
    事到如今,她想套的话已然成了一半,哪怕她听不懂什么码头什么生意,但是她只要全部转达给靓坤就行了,接下来她就不用管了
    现在她要做的,是与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周旋
    江娴故作拧眉思索,半晌思前想后,无助的摇了两下头
    蒋天生眼里的阴郁越积越深,他呼了一口气,竟和蔼的笑了
    “江小姐有所不知,阿坤这些年没少做对洪兴不利的事情,洪兴的帮规有很多,但有一条,是众多帮派都不会有的”蒋天生眼眸犀利,射出的凛光唬人得很
    江娴瞪大眼睛,明知故问的回了句什么
    “洪兴不许贩毒,这是家父立下的规矩,江小姐有所不知,洪兴十二位堂主,个个兢兢业业,为洪兴鞍前马后,十二位堂主,有男有女,每一位都是忠勇之人…”他越说越气愤,脸上本就不多的笑颜消失殆尽
    他转掉话锋,又多几分嫉恶“可是阿坤不一样,他背着洪兴为非作歹,他勾结港澳台甚至是大陆的帮派,为了他的狼子野心,他把洪兴搞得乌烟瘴气,不瞒江小姐,他是蒋某亲自收入麾下的,我还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好惨,空有一腔热血和凌云壮志无处施展,江小姐别看他今日光鲜亮丽,豪车开着别墅住着,还能给江小姐锦衣玉食的好生活,可若不是蒋某爱才,给了他容身之地,他可能时至今日都会是市井街头的无名混子,噢,要不是蒋某,他根本活不到今天,江小姐有所不知,他的年少岁月可以用食不果腹来形容,他身手并不出众,甚至很多马仔都比他能打,江小姐能想象到他被十几个人围殴的场景吗?就在九龙,那可真是头破血流,狼狈至极”
    蒋天生语气抑扬顿挫,他仿佛在讲述一段故事,一段侧面衬托他救赎底层地痞的传奇佳话
    他的神情怡然自得,每每说到转折,他必定停顿几秒,生怕江娴记不住一样
    江娴神智愈发恍惚,到后来她已经听不进去蒋天生的话了,她是被狼狈至极那四个字猛的刺痛,才迫不得已去回味这些可怕的字眼
    她体会到了绝望,足以震撼得她心脏四分五裂的绝望
    原来靓坤的康庄大道,是用十几载心酸血泪铺成的
    面对蒋天生的控诉,江娴只感觉心疼
    心疼靓坤
    哪怕她知道靓坤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哪怕她明了靓坤背叛道义欺师灭祖
    她依旧疼
    她没有善恶之分,她只知道靓坤没坏到她身上,那他就是好人
    那些光明磊落好人不一定会把她当成什么东西看待
    可他这么一个在狂风恶浪中挥洒鲜血的歹徒
    却对她真情实意,成了她的避风塘
    他曾无数次在危险来临之时,挡在她身前,他真切的为她打算,他把不知好歹喜怒无常的她捧成了公主
    浮云朝露,岁月长河奔腾不息,繁华乱世,连鸟兽都会为一口吃食而纷争不休
    和心爱之人两情相悦,缠绵缱绻,固然是难得的
    同样,觅得一位知己,一位挚友,又谈何容易?
    她甘愿为乌鸦付出全部,也必定会为这段阴差阳错的友情,恪守不渝
    这两者毫不冲突,对乌鸦她是情是爱,是想与之白头偕老的忠贞
    对靓坤,她也是情,挚友的情,这情无关风月,无关男女关系
    但分毫不输于爱情的忠诚
    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怪异的认知
    那便是靓坤和乌鸦,他们很像
    他们在外的口碑全都差到泥泞之中
    他们同样嗜杀成性,若是人死后真的会十八轮回,那他们前世所造下的孽,必定会让他们永远沉浮在痛苦地狱,无法往生
    他们真的很像,他们都把她视作例外
    他们生性轰烈,所给予她的温情也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万众瞩目
    蒋天生凝视江娴半晌,他讥笑着,像是在唾弃不堪入目的靓坤“江小姐被吓到了?”
    江娴阖眼几秒,再睁开,那瞳仁中翻涌的悲悯痛惜云消雾散
    取而代之的是嘲讽,她不屑一顾的冷笑“的确,蒋先生说得没错,他是不是不信守道义的逆徒我不知,但是他强抢民女,夺我的身子是真的,这种恶霸,天诛地灭千刀万剐都是轻的,佛说人死后会过奈何桥,可是我觉得奈何桥不会渡他,他无疑会成为在世间飘荡的孤魂野鬼”
    她每说出一个恶毒词汇,她的心便会抽搐一下
    疼得她难受,煎熬得她想死
    有一秒,她忽然萌生出一个震撼的念头
    她若是有只手遮天的能力就好了,那她现在就可以拿枪指着蒋天生脑门,让他明白诋毁靓坤的下场
    她凝重的吞了口口水,不知为何,这念头一出,她浑身血液瞬间沸腾,仿佛身躯深处暗藏着的冲动被触发
    她真想撤自己一个巴掌,这种关头,她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痴人说梦?
    蒋天生眼里闪过狂喜,他嘴角轻勾,要笑不笑,有些猜不透喜怒“江小姐弃暗投明,属实明智之举,可是江小姐的供词实在是没太大营养,江小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和蒋某装傻?”
    江娴呼吸一抽“蒋先生在说什么呢?蒋先生,就算他真的背着洪兴做了些什么,他也不会和我说啊,我是个女人,他和我之间也无非是床笫上那点儿事,我又不是他的秘书,蒋先生为什么要为难我?”
    蒋天生深灰色的瞳仁炯炯有神“江小姐刚才说,要为蒋某献犬马之劳?”
    江娴舌尖舔了下嘴唇,蜜桃色的唇彩,温婉可爱,没有半分妖魅“蒋先生吩咐”
    蒋天生手指一勾,江娴硬着头皮凑上前
    “江小姐会不会杀人?”他唇角微挑
    江娴猛然抬头,动作大到她头脑懵然
    此刻应是日落时分,橘红色夕阳被暗面车窗过滤大半,但仍有斜阳如漏网之鱼般撒进车内
    炎热傍晚总会出现火烧云,天空会被燃成靓丽橘红色,外面的街景肯定依然繁花似锦
    可是江娴看不清,她视线所及,只有经过特殊处理后混沌的车窗
    和蒋天生那副逼迫她蓄意谋杀的丑恶嘴脸
    她意识开始涣散,眼前一片黑一片白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她说不会不敢,那蒋天生肯定不信,毕竟方婷曾在她房间里搜出手枪
    她单薄的皮囊被寒意侵占,一寸寸肌肤迸发寒凛,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海洋,恐惧惊悚铺天盖地席卷
    那句话,从蒋天生的嘴里说出来,竟一点也不叫人觉得违和
    他已接近不惑之岁,岁月不曾过多宽裕他,条条皱纹在他眼角眉梢随处可见
    在今日之前,她何曾想过蒋天生竟是这般老谋深算,她知道他不是白给的,但是她没想到他的心肠竟会这么狠毒
    他不出手,便是一派祥和,甚至会因为顾及靓坤的颜面而去训斥他自己的女人
    可是他一出手,便是要斩草除根,杀靓坤个片甲不留
    她崩溃得想号啕大哭一场,她恍然大悟自己好傻
    蒋天生的手覆上她颤栗的脊背,一遍遍轻抚,掌心之下她的皮肉却抖得更厉害
    “到交换筹码的时候了,江小姐怎么迟疑了?这可不像江小姐的风格”蒋天生垂下眼眸,细致打量她那遍布四肢的彩活儿
    他笑了,兀自点头,像是在赞许“江小姐若是等闲之辈,也不会有毅力去纹一身的活儿,其实那天在阿坤家里,蒋某就很纳闷,江小姐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能忍得了针扎的疼痛?而且是那么多针”
    江娴趁机钻空子,她嘟着嘴说蒋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和方小姐置气的
    她在努力把话题往方婷那扯,她知道,方婷肯定会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蒋天生
    蒋天生顰眉,无奈的摇了下头“江小姐何错之有?江小姐,女人分叁六九等,有聪明的也有傻的,蒋某喜欢后者,男人们大多都喜欢后者,因为她们听话乖巧,跟她们相处不用费脑子,可是江小姐不一样,江小姐太聪明了,聪明到男人驾驭不了”
    他抿住唇,望了江娴半秒,悠悠开口“江小姐要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可是会贻笑大方的”
    江娴明白,他在警告她
    蒋天生装模作样看了眼腕表,努了努嘴“江小姐,时间不等人,江小姐还没回答蒋某的问题”
    江娴沉吟片刻,勉强扯出一丝笑,苦的发涩“蒋先生,我毕竟是个女人,您这不是想把我活活吓死吗?”
    她不由分说伸出手,葱白指尖理了理蒋天生有些褶皱的条纹领带
    抚平那些褶皱,她抬起头仰望,双眼含着盈盈秋水“蒋先生,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成全我,也能助蒋先生一臂之力”
    蒋天生低头瞧她,他眼神有趣,慢条斯理说江小姐请讲
    江娴眨巴两下眼,长睫毛颤悠悠的,说不惹人怜那是假的“蒋先生何必急于除之而后快?蒋先生若不嫌弃,我愿意替蒋先生打探消息,蒋先生刚才说的贩毒什么的,从今天开始我会留意着,我替蒋先生把他的把柄揪出来,到时候蒋先生再一举攻下,岂不美哉?”
    江娴当然心虚,她一动不动紧盯蒋天生反应
    蒋天生舌头舔了下门牙,他眯眼不语,打量她这副娇俏模样
    他突然探出胳膊,两根手指掐住她下巴
    江娴本来就是抬着头的,又被他蛮力一扳,她的头已经仰到极限,脖子酸得阵痛
    他却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两指之下她的细嫩皮肉泛起两道猩红痕迹
    江娴疼得倒抽气,她忍着泪水说蒋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小姐好一颗七窍玲珑心,蒋某以为江小姐心诚,是真心实意想跟蒋某合作,原来江小姐是在这儿跟蒋某打起游击战来了,江小姐的迂回战术,当真是无可挑剔呢!”蒋天生喉咙闷出几声冷笑
    他非但没松手,还加了几分力道,他指腹一扭,江娴被擦过的皮肤火烧火燎的疼
    江娴预感大事不妙,她拼命睁眼闭眼,收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江小姐在我这儿听了那么多不该听的话,江小姐还以为自己能安然离开吗?”他笑得狰狞
    毫无征兆,蒋天生手忽然大力一甩,江娴的头重重砸在座椅上,她瞬间眼冒金星,本来就模糊的视线更加晕眩
    她使出全身力气,双手撑起身躯
    她舔了下右嘴角处一颗略尖的洁白牙齿“原来蒋先生摆的是鸿门宴”
    “鸿门宴?江小姐的意思是他不该死?他的暴行,简直枉为人!”蒋天生眼眸凛着寒光,他怒不可遏的嘶吼
    江娴嗤嗤的笑,接近癫狂的笑声夹在急促喘息中
    是吗?靓坤真的枉为人吗?
    她不是瞎子不是聋子,他的好坏用不着别人来告诉她
    她记得他凶狠残暴的模样,泯灭道义的狂妄言行
    她更记得那夜月朗星稀,天降暴雨,轰隆的雷声好似要将天地劈裂
    他们在冷战,他先缴械投降,拥着她睡了一夜
    后来她问他,那晚为什么要来找她
    他笑着说
    外面打雷了,我怕你做噩梦
    她记得他说话时的表情语气,还有他那好看的笑纹
    万籁俱静之际,几声巨大枪响继踵而至,紧接着,一阵动静不小的局促脚步瞬间逼近
    蒋天生头也不抬,笑着说阿坤来接江小姐了
    江娴嘴唇隐隐发白,阵阵头晕目眩,她晕得想干呕
    下一秒,一把哑光银手枪递到了她眼前
    江娴不敢动,她张着嘴拼命喘息,却越来越呼吸困难
    几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皮座椅上,化成了一个个小圆圈,又渐渐被吸收,只剩一汪浅浅水渍
    未等蒋天生说话,车子的后尾突然被重物猛击,嘭一声巨响吓得江娴魂儿丢了一半
    蒋天生脸色越来越难看,拿枪的手晃了下“江小姐若是不接,那就证明江小姐是阿坤派来的细作,江小姐,还真没有女人敢骗蒋某”
    江娴这才后知后觉
    这是一场瓮中捉鳖的死局
    自打她踏上蒋天生车门的那一刹那,她便已经无力回天
    不是靓坤要她来的,是她死活不听劝,是她咎由自取
    她讥讽一笑,夺过蒋天生手里的枪别进腰间,理了下T恤下襟,将那把枪全然遮住
    当冰冷的手枪触碰到肌肤时,她下意识浑身一颤
    原来权贵的游戏,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操纵的
    她扳下车门把手,一脚将车门兜开
    蒋天生兀自无奈的摊手,紧跟着她下了车
    外面已然被靓坤的马仔围得水泄不通,喧闹的街道人声鼎沸,好一片热闹景象
    年久失修的寺庙,深绿色的瓦,分不清是灰是白的墙,绿油油的爬山虎,不知名的小花
    江娴都未曾看一眼,她只看见了靓坤
    他脸庞冷峻,逆光挺立的身躯竟将不远处的巍峨青山比了下去
    江娴不顾一切朝他狂奔,他也疾步上前
    他张开了双臂,几乎同时,她亦是纵身一跃,稳稳的扑进他怀里
    她双臂紧紧环着他脖颈,多日相处,她从未有一刻抱他抱得比现在紧
    他的胸膛依旧炙热,是了,装着勃勃野心的胸膛,怎会不滚烫?
    她泫然泪下,鼻尖贴着他脖颈衣领寸步不离,她疯了一般想记住他身上的气息
    她不知怎的,竟像哄小孩儿一般轻抚着他的头
    她覆在他那坚硬短发上的指尖是冰凉的,是哆嗦的
    “你疼吗?”她泪花盘旋在眼眶
    靓坤愣住,狐疑说我疼什么
    “你受过的伤,你经历过的苦难,疼吗?”江娴哭得面红耳赤,她的胸膛颠簸起伏,像濒死的人,急迫寻求空气
    靓坤的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揪住,他咬着后槽牙,腔调带颤“姓蒋的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他明知道我在你这儿好面子…”
    江娴伸出食指竖在他唇前,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我问的是,你疼吗?”她撩起眼皮,目光笃定
    靓坤亦是红了眼眶
    她每说一个字,他的心便会颤一下
    在她少见的温柔中,他那颗刀枪不入的心,碎得一塌糊涂
    她明了他不堪的过去,她不曾过多追问
    她只问他,你疼吗
    他的双眼能看透很多东西
    可是在她眉眼面庞中,他寻不到一丝嘲讽,反而是疼惜,就如同他疼惜她身上的伤疤
    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她,并非凡胎生
    她是悲悯的耶稣转世,怜他不为人知的苦,抚他不曾愈合的伤
    蒋天生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他脸上挂着笑,狡猾得就像一只藏身于深山老林的狐狸
    靓坤并未立刻回答,他单手托她臀部,腾出一只手轻柔抹去她脸上的泪丝
    “你心疼我吗?”他所答非所问
    江娴没犹豫半秒,她猛的一点头,又嫌一下不够诚恳,捣蒜一样连着点
    “那我再疼也值了”他的唇快速张合,顷刻间扬起了笑
    江娴没回答,她拍了下他肩头,他这才慌忙放她下地
    靓坤刚想质问蒋天生,她却先一步上前
    她迈了叁步,在两人中间驻足
    她从腰间抽出枪,照葫芦画瓢,学着靓坤平时的模样给枪上膛
    M1911,酷银枪面,咖啡色菱格弹夹
    靓坤大脑嗡嗡作响,他的嗓音比何时都要嘶哑,裹着震惊,含着惊恐“江娴!你干什么?你哪来的枪!”
    他已经不是在喊了,是吼,愤怒的怒吼气震山河
    他耳后的青筋暴起,狰狞面目好似来自地狱的魑魅魍魉
    他刻不容缓跌撞着上前,嘴里的话已经含糊不清,却一刻不停的唤着江娴
    江娴手一扬,制止他
    她扭头死盯蒋天生那张阴险的脸,眼珠子不转一下“蒋先生,您刚才给我开出的条件,得算数吧?”
    蒋天生挑眉笑出了声“江小姐冰雪聪明”
    靓坤身躯赫然一震,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江娴好整以暇的把玩手枪,她的眼神愈来愈冰冷
    她的目光在左右两边穿梭,也就是在靓坤和蒋天生脸上来回流转
    每当她看向靓坤,他紧咬着牙又会加几分力度
    每当她看向蒋天生,他依旧是那副和蔼模样,笑得坦然
    “江小姐是要反水吗?蒋某的条件不够诱人吗?”蒋天生的西服一尘不染,他却一掸再掸
    江娴眸子一眯,冷声说蒋先生觉得很诱人吗
    蒋天生未曾多加思考,他腔调阴阳怪气“江小姐锦瑟华年,又是重情重义的好女子,难道这世上有什么比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更能让江小姐心驰神往的吗?”
    靓坤的嘶吼戛然而止,眼眶泛起阵酸楚
    他不再向前,定定的站在原地
    若是这样,那他便让她选择
    就像上次一样,就像每天一样
    他就像一只拼命示好的猫咪,心甘情愿将最柔软最脆弱的肚皮露在她面前
    还是那句话
    她可以匍匐在他心口酣睡
    也可以让他那颗心,永远永远停止跳动
    天后庙后街,这场不冒硝烟的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群群马仔矗立着,他们的大哥不同,站在这的目的也都不一样
    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紧张不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娴身上,她才是这场战役的主角
    谁也没有注意到,对面马路的暗巷,不少手持砍刀镐把的马仔,正目不转睛紧盯这边的动静
    江娴唇角勾起讥讽,她的眼神很悲“蒋先生,您自己都说了,我是重情义的女子…”
    她话锋一转,几滴晶莹泪珠再度滑落眼角“情和义,明明是两种东西”
    是了,若说她对乌鸦是情,那她对靓坤便是义
    蒋天生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江娴吝啬的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转过头,笑着望向靓坤
    靓坤没明白江娴刚才话,他扯了下嘴角,僵硬又勉强
    他又张开双臂,就像刚才抱她时那样
    他咧着嘴乐,笑得清朗又好看“娴,过来抱我或者朝我开枪,你选哪个都可以,就算你选了第二个,我也不怪你”
    江娴抿了下唇,看着他没说话
    他是锱铢必较的,他很精明的
    可是对她,他怎么就频频破例了呢?
    真可惜,她哪个都不选,也由不得她选
    她不愿再僵持了,或许有些事情,早就该有个了结
    她手腕子倏然一抬,挂着汗水的太阳穴被一阵凉意刺得猛跳
    她亲手
    将那乌黑冰冷的枪口
    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站在不远处洞察一切的陆崇立刻瞪大眼睛,他双手颤抖着拿起电话,低声说了句什么
    天后庙的正对面,是一片不高不矮的破旧民楼
    一挺亮黑色狙击枪架在天台的洋灰檐上,一部手机正不断传来焦急的汇报声
    棕金长发被拢到耳后,那双紧盯瞄准镜的鹰眼比平时要凛冽百倍
    圆镜正中央的十字标,赫然对准了蒋天生的后脑
    震撼,像天崩地裂海啸闯过靓坤的心,他全身早已被冷汗打湿,落日夕阳映红了他万分惊恐的脸庞
    “你做什么?江娴!你不要犯傻!你不想跟乌鸦了是吗?你听话,我求求你,你把枪放下,我让你跟他,好吗?我求求你了江娴!”他仰头又低头,脖颈的青筋抻得更深,就像个神经兮兮的疯子
    蒋天生明显没料到,他波澜无惊的面庞骤然便得大惊失色
    他的惊恐无关江娴的死活,只关他自己的利益
    江娴无动于衷,她依旧持着枪
    死亡就在眼前,她倒也不怕了
    她勾着唇笑吟吟问靓坤你觉得咱俩是什么关系
    靓坤不敢耽误,他流着泪喊咱俩没关系,你不是我马子,是我一直不知好歹,是我强求你
    他又觉得这话不够分量,还喊了句是我绑架了你,是我该死
    江娴哑然失笑,她盯着靓坤看了几秒“是吗?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不再认为是你绑架了我”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也记不清了
    是他呵斥她自轻自贱?是他胡乱把卫衣往她身上套的模样?
    是他从始至终都选择尊重她?是相拥而眠却不曾逾矩的夜晚?
    是他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是他疯癫一般怕乌鸦伤害她时的劝告?
    不甘和苦涩厮磨着她的心,这些天的疯狂经历在她脑海回荡
    一半是乌鸦,一半是靓坤
    终是少女真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她如愿以偿来到乌鸦身边,并与之相遇相知再琴瑟和鸣
    至于靓坤,她不知是不是命运存心捉弄,她与他本无半分缘分,这份超越男女关系的友情却同样在她心中扎根发芽,疯狂滋长
    密密麻麻的血丝遍布靓坤眼眸,他来不及受宠若惊,也来不及去想别的,他死命的乞求江娴放下枪
    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他什么都说出来了,他骂自己,答应放她走
    但是江娴听不清,她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那一声声迫切的江娴
    她不曾回应靓坤,她转头不甘示弱的和蒋天生对视
    她接连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她狞笑起来,中了疯病似的,秀气小脸失去生机,像秋日里残败的摧枯拉朽
    江娴唇边噙笑,手腕一用力,坚硬枪口在肌肤上压出一个红圈“蒋先生,我未曾与您达成过什么交易,是您的疑心作祟,蒋先生为何放着及时雨宋江不做,偏要做白衣秀士王伦?”
    她眉目阴鸷,话锋转的也狠戾“蒋先生,您许给我的报酬的确诱人,但是您要的筹码我拿不出,您要的筹码根本不在这世上存在,蒋先生,您难道以为这天底下的男女只能有爱慕之情吗?您只知花前月下,为何不知知音难觅?”
    她就是在信口雌黄,她颠倒黑白,赦免了靓坤所有罪行
    她也不是拿不出蒋天生想要的筹码
    但她不会,死也不会
    她知靓坤背着洪兴贩毒,也知他那些足以遭天谴的暴行
    但是那些是对她而言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她记得他的铁汉柔情,她记得他屡次为她舍生取义
    她也曾有过道德,内心也曾被正义感充斥
    可是有用吗?强烈的善恶之分给她带来什么了吗?
    她的善良,她的正义,只给她换来了一身伤疤,还有永生难忘的痛苦回忆
    生逢乱世,想分明善恶正义谈何容易?
    人们只说趋利避害
    可是她却是被人们眼中的害,人们眼中无恶不作的匪徒,爱着的
    不只是靓坤,还有乌鸦
    她心甘情愿为他们,泯灭良知,丧尽道德
    枝丫上栖着的鸟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到,它们挥挥翅膀飞向天空,只留下一阵树叶攒动的声响
    风声携卷她的声音,传入匍匐在天台的乌鸦耳中
    他的眉蹙得更深,他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
    蒋天生深邃眼窝凹陷,他扯着嗓子喊给我按住她
    他的马仔们顷刻冲上前,却晚了一步
    江娴一转身,高举着左手遏止他们
    “靓坤,我愿你再遇良人,还有,替我转告乌鸦,我爱他,是我福薄,没命和他在一起!”江娴眼眸像凝集着一汪鲜血,她喉咙疼得像刀割
    天台上的乌鸦恍惚间听到她的话
    他的心狠狠一颤,握枪托的凹凸手指骨节又紧几分
    话毕,江娴闭眼咬牙,拇指用力压下
    靓坤的嘶吼变得孱弱,他踉跄着上前
    她按下扳机后,世间万物静寂得可怕,混沌烟尘在她脑海风驰而过
    一秒
    两秒
    叁秒
    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未传来
    江娴惊恐睁眼,她猛然放下胳膊,翻来覆去查看那把枪
    蒋天生眉眼阴霾遍布,他张开嘴,拼命大口喘息着,却依旧觉得气息薄弱
    他自认为稳坐钓鱼台,却不知机关算尽,竟没算到江娴是这般情义双全
    江娴还没反应过来,持枪的手已被靓坤拽住,他将枪夺下,奋力砸向地面
    江娴瘫倒在他怀里气息奄奄,一下下哭声溢出胸膛,她抽泣的幅度越来越大
    除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她还明白了一件事情
    原来,这一切都是蒋天生设下的陷阱
    诱饵是许给她的自由,是让她得偿所愿和乌鸦在一起
    或许这已经不足以用陷阱来形容,这是天罗地网
    这把枪根本就没装子弹,蒋天生不是要靓坤死
    他是要她做出选择,他是要在大庭广众下,陷她或她和靓坤于不仁不义
    至于为什么是她或她和靓坤,得看她的枪口对准谁
    她若真的把枪指向靓坤,那她的谋杀亲夫之心昭然若揭,上次并未有多少人旁观,可是这次不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她若真那么做,就算靓坤不计较,再保她一次,那蒋天生也可以用大哥的名义替靓坤除掉她这个蛇蝎毒妇
    蒋天生何等老奸巨猾,他当然预想到江娴可能会把枪对准他
    他安排这场死局,必定是做了两手打算的
    或许蒋天生更盼望她朝他开枪,因为那样,她和靓坤的司马昭之心便路人皆知了
    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处置靓坤,拔去这颗驻扎洪兴十几年的毒瘤
    可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她会选择自杀
    江娴不是不惜命,她也不是没动过一枪崩了蒋天生的心思
    但是她自知那是断断不能的,她不能因一时冲动让靓坤成为众矢之的,他本就怀揣豺狐之心,她那样无疑是坐实了他想欺师灭祖
    那把枪没子弹,她丝毫不知
    她只凭心意选择,她为此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却不成想,她竟阴差阳错的,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场血雨腥风的困兽之斗,被她用对靓坤的那满腔热忱,完美化解了
    而城府深沉的蒋天生,便成为了真正的白衣秀士王伦
    他固然狡猾精明,他这一出抛砖引玉玩得天衣无缝
    可是他轻敌了,他低估了江娴对靓坤的情
    蒋天生败了,他茕茕孑立在阑珊灯火之中,面色愈发凝重
    他积压的怒火瞬间翻涌,吼得像茹毛饮血的野兽“你早就知道这是一把空枪,对吗?”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看惯了尔虞我诈,他无法相信江娴真的会从容就义
    他当然相信不了,因为他不知道靓坤给予了江娴多大的爱和保护
    匍匐在天台的乌鸦倏然松了口气,他收回狙,身体颓唐无力的向后倒去,平躺在洋灰地面,层层灰尘飞溅起,他的白色西裤被染脏
    他知道那把枪没有子弹
    天后诞结束时,他的马仔无意间瞥见蒋天生将一把M1911弹夹卸空,他当时并不明白蒋天生的用意,但他隐约觉得和江娴有关
    蒋天生在车内和江娴谈话时,靓坤一直带人埋伏在附近,乌鸦也一样,他寻了个最好的狙击点,静观其变
    他的云里雾里,他的疑惑不解,在江娴将枪对准她自己的那一刹,豁然开朗
    他是明了那把枪没装子弹,才会选择在暗处紧盯
    若那是一把完好的枪,他必定出面与蒋天生或者靓坤鱼死网破
    可是她不知道那把枪的奥秘,她是心甘情愿赴死
    乌鸦胸腔的某处顿感钝痛,血液流动仿佛都变得缓慢,慢到无法供给他心跳正常跳动
    他就知道,他爱上的女子,不是普通女子
    江娴半倚在靓坤胸膛,她仍未从这偌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她的心脏像是受药物刺激一般狂跳
    靓坤也是,他的衬衫和她的T恤同样单薄,挡不住他们那近乎丧失理智的心跳和身体战栗
    她舔了下唇边,有些晕花的唇彩慵懒迷人“蒋先生,我没有透视眼,我也不会未卜先知…”
    她话锋转得犀利,心力交瘁,她脸色苍白得像鬼“蒋先生,是您把我逼上了绝路”
    若不是蒋天生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回头的余地,她也未曾想到自己竟有这么大的魄力
    她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是疯了,她竟为了护一个绑架自己的绑匪,差点去阎王殿报道
    靓坤就是绑匪,蛮横霸道的绑了她的心,让本来贪生怕死的她甘愿舍生取义
    靓坤的泪流得凶,他已经不是在抱她了,是要将她揉进胸膛一般
    他搂着摇摇欲坠的江娴,冷眼望向蒋天生“生哥,这就是您的手段?您若是容不下我,为何不直截了当的和我刀兵相见?您为难一个女人做什么?”
    除了他自己,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几日,他对江娴的情感正在不着痕迹的改变
    他当然爱她,若是可以,把命给她都行
    但是他恍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不应该是束缚
    就像他对蒋天生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的独特见解
    喜欢一朵花,可以给它浇水,可以带它晒太阳,可以给它修剪枝叶
    不一定要折了它
    如若这朵花心属于他,那他自然欣喜若狂,他愿化身阳光雨露,护它一世安宁
    可是这朵花不爱他,不,不是不爱,是没有男女之间的爱
    他喜欢看她笑,他知道她以前受过很多苦,他不想看她流泪,他想让她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哪怕她的笑不是为他
    他甘愿委屈自己,给她想要的生活
    只不过,他依旧无法放心把她交给乌鸦
    蒋天生哑口无言,他的计划败得彻底,他一直自认为运筹帷幄,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惨烈的败仗
    而且是败给一个女人
    如果刚才江娴将枪指向他和靓坤其中任何一个,那他都会大获全胜
    可是他没想到,她竟会选择了结自己
    这个结果,是蒋天生挖空心思也没算到的
    蒋天生攥拳的手收了紧,紧了收“阿坤,江小姐的脸色不太好,你还是赶紧带江小姐回去休息吧”
    江娴漠然注视,眼眸迸射恶寒
    他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现在却妄想全身而退?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才是洪兴的龙头,不论如何他都有压制靓坤的本事
    靓坤冷冽一瞥,他还没来及说话,就被她反身拥住
    “我累了,我们回家”她颓然阖眼,声音很轻,却不容人忽视
    靓坤的心瞬间软下来,但是他不甘心
    江娴当然不会任由他放肆,今天她铤而走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还有什么可顾及的?来日方长,不必急着让蒋天生血债血还
    靓坤不愿违背她,他凝视蒋天生几秒,转身揽着江娴离去
    这些年来,除掉蒋天生逼宫洪兴的念头一直游荡在他脑海
    但从未有一刻,能和现在的强烈程度相提并论
    刚才,江娴从腰间抽出枪的时候,他已然做好了被她亲手杀死的准备
    可是她没有,她宁愿自行了断
    他的命途如飘蓬断梗,飘忽不定,随风飘摇,在遇见她的那一刻,才寻到了黎明的曙光
    那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守护这束光?他有什么理由眼睁睁看这束光变得微弱?
    可是,他真的怕那会适得其反,他不想害了她
    毕竟他还未曾见到乌鸦的真心,他只看见了她对乌鸦的冲动和难以自拔
    临上车时,江娴缓慢回眸,目光落在那座矮楼顶
    她早就看见他了,她就知道他会来
    她隔着交织灯火凝望他几秒,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模糊瞥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嘴角一勾,收回目光,弯腰钻进车内
    情与义,本来就是两种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