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黯然销魂者
第166章 黯然销魂者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蝉才回过些神来,“我这是怎么了?”金蝉心中问着自己,但是却没有一点慌张的心情。
他见二人早已远去不见,可二人的音容笑貌,仍如在眼前,张道陵、龙儿、玉兰、小白、小黑的声音,也一直在耳边徘徊,如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有如春草,在金蝉心中开始发芽。
他用力地摇着头,想将它甩出。但它却从心头涌出,幻化成一缕离殇,弥漫于清凉山的天空,携裹着他的目光,越过无边的山脉,回到洛阳,回到他魂牵梦萦的娘的身旁,在玉兰的陪伴下,共诵佛经。
一想到佛经,金蝉想笑,却忽然惊醒,自己真不能动弹了。浑身上下,已无一点知觉。只是心中,仍有一点温暖,护着他的心脉。他想动,想喊却均不得。金蝉心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喊,这样也好,如果就这样睡去,就没有了苦痛和忧伤。想到这里,金蝉的眼神也慢慢地失去了光芒。
在他就要睡着之际,山下传来了隐隐的声音,像是在呼唤他。金蝉头脑中一下子又清醒了些,心中仿佛又有另外的一个声音在喊他,“金蝉,你醒醒,你不能睡,你还有很多事,很多人,再等着你。你还要在佛前,为娘祈祷。”
金蝉一下子又从那种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却发现手脚已不能动弹,不由地在心中说出了那句已说的熟练无比的声音,“阿弥陀佛”。
此声一出,他心中的那点温暖,竟然有了些动弹,金蝉只觉得有一股暖流自丹田慢慢地涌向四肢,身体也自内向外地暖和了起来,手能动了,脚能动了,口也能张开了。
这时,他望见有几个人手持火把寻上山来,为首的正是弘祥,正在大声呼喊自己。金蝉心中激动,不由张口叫道:“大师兄,我在这里。”
众人闻听,一拥而上,见金蝉手脚冰凉,忙抬起金蝉,回转寺里,扶他上坑,又盖好棉被,喝了去寒的姜汤。好一会,金蝉这才缓过神来,与师父和众人陪了不是。众人见他没事,皆是欢喜,谁还忍心责备他呢!
第二天天明,金蝉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他回到熟悉无比的禅室中,忙静下心来,寻来纸笔,开始默写他所背的佛经。
吃过早饭,方丈正在一旁看金蝉默写佛经,,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隐隐还有马匹的嘶鸣声,二人不解,一起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弘祥已急匆匆地进得屋来,对方丈道:“师父,外面来了官府的人,说是奉当今朝廷和太后之命,给金蝉师弟送礼来了。”
“送礼?”方丈和金蝉均是吃惊。
方丈望了眼金蝉,见他也是惊讶,当下笑道:“金蝉,看来你此行是行了善果,这才有此礼啊!”
“师父,我只是为朝廷译过经。怎么太后还派人来了,难道,难道她,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方丈问道。
“噢,”金蝉脸涨的通红,但此事太过玄奥,他也无法明说。只得道:“我曾为治太后之病,献过血。”
“什么?你这么弱的身子。”方丈听了,大是怜惜,又道,“怪不得你出去一会就被冻成那样子。你小小年纪,如何禁受得了。”
弘祥见方丈絮絮叨叨,已忘了方才之事。只得又道:“师父,朝廷的人还在山门等着呢?为首好几个大官,前年来咱们这上香的知县大人还在下面陪着呢!”
方丈这才回过神来,当下穿上袈裟,带着众僧,一齐迎了出来。
一出寺门,只见外面一队人马已在山门前列队排开。前面三人身着黑色官服,上首二人宽袖束腰,腰盘玉带,头戴高冠,彰显的雍容华贵。另一人站在下首笑脸相陪,他三人身后,当地的戚知县站在三人身后,正伸长脖子焦急地望着寺内。
戚知县一见方丈出来,忙迎上前,半是亲热,半是埋怨地喊道:“悟明方丈,还不快来迎接邓大人、王大人和丁大人。”
“哎,不用不用。”邓悝摆手道。反而是当先一步,来到悟明方丈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口中则道:“本官奉朝廷之命,前来贵寺上香,有劳悟明方丈了。”
悟明忙还了礼,口中连声请进。将众位贵宾让进会客禅堂。
宾主坐定,邓悝待小沙弥奉茶后,环顾四周,不见金蝉,当下问方丈道:“悟明方丈,贵寺的金蝉小师父呢?”
悟明见朝庭来人,已心知肚明,俱是为金蝉而来。当下笑道:“我那小徒弟,在我房中默写经书呢。他生性腼腆,我就没让他过来。”说完,对在身后站立的弘祥道,“弘祥,去将金蝉叫来,见过诸位大人。”
邓悝听了,忙摆手道:“不必,不必。莫打扰了小师父。本官此行来的匆忙,一来上贵寺为太后祈福,二来谢金蝉小师父为朝廷立的大功。现在既然金蝉小师父在忙功课,我等就先不拜访了。我看还是先拜佛吧。”
“哦,大人,金蝉只是写经书,我让他马上过来,事后再写就是。”
“方丈不必客气。等中午用饭时,我再拜会金蝉小师父。”
方丈见邓悝对金蝉竟然如此尊重,只得应允。
当下由方丈陪着,众人先从天王殿拜起,拜过慈寿塔,又重入二山门,将文殊殿、大佛殿全都上香拜过之后,这才重新回到会客禅堂。
这时金蝉已得命令,来到禅堂。邓悝见了,忙上前,拉着金蝉的手,满面堆笑地道:“金蝉小师父,我等奉朝廷旨意,特意前来慰问小师父,并带来了朝廷和太后的赏赐之物,请金蝉小师父过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与金蝉。”
金蝉忙还了礼,见邓悝递过来的礼单,并未接过,而是面露不解之色,回道:“大人,小僧何功之有,受朝廷如此礼待?”
“哈哈,小师父,你用血入药,助太后康复,已是立了不世之功,还为救白马寺众僧而蒙怨入狱,受尽苦难,这点礼物,只是我代表朝廷,聊表寸心而已。”
金蝉听他说起太后,神情一黯,说道:“太后为国操劳乃至身染重病,我只是皮肉受了点苦,这不算什么。至于礼物,我乃出家人,不需要的。”
“哎,小师父就不要谦虚了。这点东西是我千里迢迢带来的,也算是礼轻情意重罢。先请小师父过下目再说。来人啊,将东西呈上来。”他一声令下,手下人立刻行动。不一会,东西就摆满了堂内,还有的放不下的,摆在了禅堂外的空地上。
只听邓悝得意地念道:“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白绫一百匹,棉布三百匹,袈裟一百件,白面一百担,大米一百担,白纸五十箱。”
众人听朝廷竟然赏给这小和尚这么多东西,无不惊得目瞪口呆。金蝉虽不想要,可是也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得回过头来,望向方丈,问道:“师父?”
悟明与金蝉师徒多年,与自己这个小徒弟早已心意相通,当下合什谢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唯有清静,这些贵重物品,还请大人带回去,送给更需要的人吧。”
邓悝笑道:“哎,方丈不必客气。天底下那里还有比金蝉小师父更配得上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再说了,贵寺上下,能培养出金蝉小师父这么佛法高深的人来,也是都辛苦了。此仍是金蝉小师父一心行善,种的善果,请贵寺代小师父收下,至于是用是舍,那全凭金蝉小师父和方丈的意思就是了。贵寺若是再推辞,那本官可是回去交不了差,我们这些人也就只能在此落发为僧了。”
方丈听邓悝说的头头是道,心知这些东西是只能收下,否则违了朝廷的意思,反而不美。当下合什谢道:“阿弥陀佛!居然大人这样说,那么敝寺不才,就先替小徒收下了,用朝廷恩赐,一来济世度人,二来重塑佛祖金身。”
邓悝听了笑道:“多谢方丈。不过这些东西,由贵寺济世度人就是了,至于重塑佛祖金身,还是由朝廷来吧。我适才观了,贵寺庙堂甚小,我得朝廷旨意,要为贵寺重建与白马寺一样规模。为了不扰金蝉小师父和众位清修,先自周围选一址,明年来春动工盖上寺庙,等大师父们搬进去后,再重建此寺。”
方丈听了,忙道:“大人,我寺虽小,但也够用了,不敢烦朝廷为此操心了。”
邓悝摇了摇头道:“方丈有所不知,等寺盖好后,太后和当今万岁,等有空了,还要来此上香还愿呢,若是庙小寺微,朝廷又该罚我等办事不周了。这事就这样了,方丈就不要推辞了。”
金蝉听了,心中茫然,头中又想起母亲容貌,一时将周围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了。方丈因此寺为二位祖师所建,心中本不想拆了重盖,只得望向金蝉,心想这些都是赏赐他的,只有借他口回绝。那知却见金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对自己的暗示如同不见,心想我这弟子毕竟年幼,必是因为朝廷给了这么大的赏赐,惊傻了。他见金蝉无语,也只得点头默认了。
邓悝见了,面露喜色,笑道:“这就对了,贵寺有朝廷相助,不但能重塑佛祖金身,还能借传广传佛法,一举二得,何乐而不为也。”说完他又转头对太守和知府道,“王大人,丁大人,这建寺一事就得仰仗二位多到寺中来,听取方丈和金蝉小师父的意见,制定好方案后报与我知,一切开支,均由朝廷承担。”
当地太守和本地知府听了大喜,心想若是在清凉山上大兴土木,广建寺庙一事,不但可为自己增加政绩,这么大的工程,从中揩的油也少不了。当下是拍着胸口地赌咒发誓,以性命担保,不负朝廷之托。后面跟着的戚知县,更是欢喜的头如鸡啄米般点个不停。
邓悝听了,连连点头,他见一切进展顺利,心下也是高兴,又与方丈闲聊了一会,探讨了佛法。最后想起一事,问金蝉道:“金蝉小师父,我那侄女玉兰,和张道陵道长一同出行了,她说过也要到这里来,不知她什么时候来。”
“回禀大人,玉兰姑娘和张道长已经来过此地了,昨天走的,估计应是回洛阳了。”
“唔。是这样子。可惜一路上并未相遇,无缘与张道长昨见。既然如此,这里的事情本官已安排好了,本官现在就回去,盼能赶上与张道长见上一面。”说完,他便起身告辞,要回洛阳。方丈苦苦相留吃过斋饭,却被邓悝笑着婉拒。
方丈无奈,只得率众僧送到山下,目送一队人马,呼啸而去。只留下当地戚知县处理相关事宜。
戚知县等邓悝等人一走,官威又回到了身上,当下一副父母官的样子,巡视了全寺,又安排了主薄留下负责此事,这才带着方丈送的用于过年时发放救济本县穷人的金银回转府中去了。
金蝉对邓悝所送的诸物,一概不理,唯独对这五十箱白纸甚为喜爱。方丈见了,吩咐将这些纸送到藏经殿中,任由金蝉使用,又吩咐金蝉将朝廷所赐的白绫用来抄写佛经。
金蝉从此,便在寺中一边伺侯师父,一边认真默写自己所记的佛经。
就这样,金蝉重新又过起了以前的生活。如今寺中得到朝廷赏赐,生活大大改善。看众僧更是开始准备有生以来第一个物质生活如此丰富的新年,无不是欢容满面,处处笑声。方丈看在眼里,内心不由地多了几声叹息。他见金蝉不以物喜,仍是一副平安心态,心中暗赞自己这个小徒弟果然是佛门中人。当下命令金蝉此时不必干其它杂务,只要一心在藏经阁中写经译经。
金蝉得师父之命,当下尽心尽力地写经译经,他先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记的诸部佛经,一一认真写在纸上。等将佛经全部写完。他再一打量,见殿中除了原先的那部无字经书和《长阿含经》、《中阿含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和《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外,还多了两部自已在未到延古寺前学记的《增一阿含经》,《杂阿含经》。然后就是自白马寺所得的《四十二章经》和自大将军府中由玉兰所赠的《金刚经》、《大悲咒》和《楞严经》共十一部。这些后得来的经书,自己读起来,却与之前的大不一样,金蝉常常为经中之意而大感迷惑。
为此金蝉多次与师父探讨,也是难以悟得其中之秘。最后还是师父道,咱们对这些经太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要急,要静下心来,慢慢去悟。
金蝉于是依师父之法,每天功课做完,便到藏经殿中来,慢慢地读经。他对之前的四部经书早已就接触,对经文内意都是十分熟悉。算来也是对佛经甚有心得了。他遇到这些磨难前,钻研起来佛法来,常常是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佛法当中。可是,自打遇到种种磨难后,尤其是明白自己身世后,他将静不下心来读经,经常是怔怔地出神。纵是在吃饭睡觉之际,他的内心,也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张道陵、想起小白小黑,玉兰龙儿和王赵二人,想起这一年来自己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为了让自己不想这些,他强迫自己全心投入到佛经之中,但是当自己入睡时,却又经常做梦,回到过去,梦到与母亲抱头相认,梦到和张道陵、玉兰一起探讨佛法,梦到小白陪着自己,躺在那个阴冷污浊的地牢之中,当然,也梦到无当圣母的怪笑,每次梦到她,金蝉就从梦中惊醒。醒后,金蝉拭去泪水,一个人坐在床上,怔怔地坐着,直至天明。
就在金蝉痴痴地坐着发呆时,房门外轻轻地敲了两声,门一开,方丈悟明已走了进来。金蝉听到门响,才回过神来,一看是师父来了,慌忙站起,悟明一笑,用手按下他道:“怎么,一夜没睡吗?”
“嗯。”金蝉低头应了一声。
悟明长叹一声,道:“金蝉,你自知道身世之后,这心思执念太重,有碍修行啊!”
金蝉听了,忙跪倒道:“师父,弟子心中杂念丛生,有时连佛经都看不下去,求师父指点迷津。”
悟明道:“佛曰,‘世人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依我看,你原本无尘的佛心,如今已染了‘爱离别’之苦了。”
金蝉听了泣道:“弟子也知这样子不好,想要放下不想,但是弟子却做不到啊!”
悟明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又何况其他呢?万法无常,爱别离之苦,是谁也无可避免的。你既经历了此劫,就得度过此苦,方能证菩提。”
“弟子谢师父教诲,一定静心戒念,不着诸相,以求得见如来。”
悟明听了,摇了摇头,笑道:“痴儿,你有此心,又着相了。你所抄定的《金刚经》中,有这么一句‘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你可记得吗?”
“弟子记得呢!”
“你是怎么悟得?”
“弟子以为,经上说‘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只要不著相,就可以见佛了。”
“呵呵,你想通过勤修佛法,不去想“爱别离”,想如可以大彻大悟的话,那你不就是着相了吗?要想去此苦,须得入此苦,于苦中做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如是降汝心,方证菩提。”
金蝉听了,有如醍醐灌顶,对着悟明拜道:“弟子虽不明白,但却懂了。”
悟明笑着将金蝉扶起,师徒相视而笑,一起合什诵道:“南无阿弥陀佛!”
? ?第一卷到此结束了,我在书叙述了金蝉、张道陵、玉兰、龙儿、小白、小黑相识相知相助的经历,悲欢离合,尽在其中。人生不如意之事,是日子不能再次重来,但在金禅九转轮回中,有多少事,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呢?
? 接下来,我将云何为读者演说,取众生相,我有些茫然,我相难解,又如何如如不动呢?
? 正所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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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