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赫连城想得喜滋滋，仿佛距离美梦成真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注意到不远处坐于办公桌后的赫湛北，神色愈冷。
    “和和乐乐……”
    赫湛北勾了勾唇，突然低喃出声，眼中却尽显自嘲之色：“那他呢？”
    “他怎么样了？”
    “……”
    赫连城没说话，但眉梢间原本漾着的喜意却逐渐褪了下来。
    而后，他才像是有些无力道：“老样子，我刚去看过回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偶尔醒来，也是……”
    说到这里，赫连城神色暗了暗，后面的话，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本就冷清的办公室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低沉。
    自从将赫氏交给赫湛北打理好，他大多数的时间，其实都放在了另一处……
    “不说他了，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
    沉寂半天，还是赫连城深吸一口气，率先扯开这个话题，放下这沉重的包袱。
    可这次，赫湛北却不再隐忍！
    “不提他，我怎么能不提他，你叫我扮演他，可我到底要扮演他到什么时候？”
    倏地抬眸，赫湛北的眼底却隐隐压抑着一种蠢动痛苦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种煎熬，我还能撑多久，我自己心里都不清楚……可能几个月，可能是几天，也可能下一秒就撑不住了！”
    回忆这段时日来发生的种种，尤其是不久前杨广之的那个电话，赫湛北的神情就变得愈发冷锐。
    他声声质问着赫连城，但心里却十分清楚，比起愤怒，他其实更害怕！
    他害怕在抽丝剥茧之后，他极力隐藏的那个真相。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赫湛北如此情绪失控、如此跟自己袒露心扉，赫连城不由怔住了：“湛北……”
    赫连城呐呐出声，一双饱含风霜的眼底泛出丝丝缕缕的怜惜与无奈。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这儿子心底，竟藏着如此多的苦楚！
    “不要叫我，那不是属于我的名字！”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机会，赫湛北句句逼仄，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而在他黑眸深处，更是一片荒凉。
    “你口口声声让我追求属于我的幸福，跟她在一起，可她喜欢的是谁，爱的是谁，难道你心里不比我清楚吗？”
    盯着赫连城，赫湛北那张神色紧绷的脸上却像是逐渐龟裂开了一道幽长深刻的伤痕，积年累月着折磨着他。
    赫连城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唇角颤抖地无法言说。
    办公室内，赫湛北的声音愈显沉冷：“是，我是爱她，我跟你承认，可正因为爱，所以我不敢靠近她，不敢继续欺骗她，我努力跟她保持距离，我怕她有一天知道真相后，会恨我！但看到她为我感到难过，痛苦，我又常常忍不住想要接受她，爱她……可我没有那个资格，没那个资格你懂吗？”
    最初的愤怒过后，赫湛北的情绪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在这张冷淡如常的面孔背后，却涌动难以平息的挣扎与痛苦！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不仅没照顾好自己的子女，还累的你受如今这番痛苦，将你置于这般难以抽身的境地！”
    良久，赫连城才一脸心痛的颤巍出声。
    归根结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办法做到事事两全啊！
    颓丧地垂下头，赫连城的脑中逐渐浮现出过往的记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切，都是从他离婚后开始的。
    当初，他离婚后，虽然很想将两个儿子都留在自己身边，但最终，还是决定他们夫妻一人抚养一个。
    他留下了自小体弱的大儿子，而小儿子，便随他前妻去了国外……
    离婚后，前妻几乎跟他断了所有联系，不过一年之中，他还是能有几次可以让这兄弟两团聚的机会，也可以见到他的小儿子，他原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但变故，却那么猝不及防的朝他袭来，让他毫无防备！
    他这大儿子的病，突然恶化，哪怕他召集最优秀的医生诊疗，也只能得到暂时的缓解，而不是根本的治疗，以往服用的药物全部失效，病情愈发难以控制，而当时，又正值他这大儿子即将新婚的关键时刻！
    回忆到最痛处，赫连城的眼眶不禁泛红。
    他这大儿子，自小懂事聪颖，若不是缺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将来必定能闯出一番比他更大的成就，但世事就是这么残酷，让这一切都没有办法成为现实！
    而他一心扑在医院，更造成了公司的不稳定，流言四起，更有那些心怀不轨的，欲趁这个机会击垮他们赫氏，他当时实在分身乏术，只能将远在国外的小儿子紧急召回。
    可这一召，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却造成了一场更大的阴差阳错！
    抬头望着眼前这张几乎别无二致的脸，赫连城目光中裹挟着极为深沉的父爱。
    他没办法把两个都保住，那至少，他也要保住其中一个！
    思及此，赫连城的神色就变得慢慢坚定起来：“不，你有这个资格！”
    用力抿了抿唇角，赫连城的将一切的原委缓缓道来：“你一直以为，是我让你那么做，让你假扮你哥哥去赴那场婚宴，逼你和夏夏在一起，可你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你哥哥在病情还没那么严重时苦苦拜托我的！”
    “什么？”
    赫湛北闻言出声，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他比谁都知道，苏夏对他这位哥哥而言是有多么重要，又怎么如此轻易做出那种决定？
    “你哥哥那么玲珑剔透的人，自是明白他的这个身体，不知还能撑多久，他是真心待夏夏的，这点你毋庸置疑，可正因为是真心，所以他又怎么忍心以那副残躯娶人家呢？要当真娶了，岂不是拖累人家一辈子，让夏夏余生都活在可能会失去他的担惊受怕中？”
    “因此，他选择了放弃……”
    屋内，赫连城的声音越发低暗。
    像是风雨中残枝，晃晃悠悠的，道尽心酸。
    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会愿意将心中所爱交托出去，可怜他这孩子，明明连自己都顾不了了，却还想着要成全别人……